好痛。好痛。
好痛啊。
为什么要这么痛，谁来救救我？可不可以放过我？！
出来，快出来！！
有东西在身体里爬！！
谁来帮我一把！！！
可回应他的只有乱石崩裂，耳鸣难熬，如同地狱归来的恶兽般的风声。
老天爷也狂笑他的无能。
没有人能救他。
别妄想了。
……
天色黑了，巨大的痛苦已经连续折磨了班故三四个时辰。
他体内数家被强行注入的内力此刻横冲直撞，乱七八糟的毒素原本已达到平衡，却被那瓶剧毒的乌金水打破！
致使千军万马在体内狂澜。
只有用蛊虫钻入皮肉，任其吸尽毒髓，才能在这九死一生中挽回一丝生的指望。而这种办法虽有效却很伤身，过程也极其漫长痛苦。
班故让弟弟将他手脚绑住。
在这个空旷的地方，此刻只能听见他变调咬牙的嘶吼，淹没在风声里。
……
熬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整夜。
班故除了想死，没有其他念头。
……
娘的，下次把这解毒的法子做成刑罚，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了。
……
可是……
班故惨叫间偶尔神智清明，忽然想起去年在东宫有人毒杀太子，他情急之下用此法子才救回太子性命的事。
难道上次太子解毒也是这么痛吗？
可为什么……
长提那夜抱住他的胳膊挨过的整个全程，一句痛也没有叫……
……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看着外面亮白的天，班故缓缓睁眼，有一种已经托生上天的感觉。
但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
天堂是给好人去的。他这种人要死也该是下地狱吧，怎么能上天堂呢？
所以他一定没死！
他被自己奇妙的逻辑给逗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血腥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班故的余光里。
他聚焦一瞧，正是弟弟班何。
班故太过虚弱，坐不起来，动一动手指都难受地要死，只能勉强歪头。
见弟弟不知从哪给他弄了点甜水，正用叶子小心翼翼盛着，端过来喂给他喝。舌尖一点甜在此刻如同仙丹一样。
班故精神头好了一些：“这是哪？这东西……是什么？”
“山洞，”弟弟声音淡淡，“洞里有颗向阴树，开了花，花蜜很甜，只是不能多食，多食有毒。”
“哦……”嗯？山洞？
班故艰难地环顾一圈四周。
只见光线穿越山洞狭缝，洒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空气中弥漫着幽暗的潮湿气息，他正躺在一张天然的石床上。
他们居然真的在悬崖峭壁之上！峭壁上竟然有个洞？真是奇哉妙哉！
“呃……那昨夜，”班故又问：“山下可有发生什么事？来过什么人？”
“有。”弟弟将收集的露水和昨夜雨水都聚集在一块简陋石头碗里。
弟弟看似很会做这些粗活，聚了一捧干柴，还生了火，想将石头碗里的水煮沸：“一群傻子。”
傻子？
“找你的，领头的那个最傻，”弟弟将石头碗架上，一旁还放了只他不知如何捉来的，已经拔毛的鸟，“我将鞋扔下去，他捡了，还是没来救我们。”
班故：？
哦，那想必是太子带人来找他了。
“若你佩剑还在，”弟弟在一旁闷闷说：“我一定扔下去砸死他。”
班故“噗”的一笑。
他很想告诉弟弟那个傻子其实还是他嫂子，但是想了想又觉着不能说。
不过幸好太子没顺着弟弟那双破鞋找上来门，要是让太子那小心眼的看到他昨夜的样子，少说要拿他俩月把柄。
回去之后肯定这个也不让吃，那个也不让碰，何苦来哉呢，对吧？
不过也罢，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
眼下他的亲生弟弟正在眼前，估摸着刀麻子也已经将“王唐剑”的事办妥。
这样算来，他算是大获全胜。
“小何，”班故想起弟弟昨日在山顶的话，有些好奇问：“你怎知此崖半腰处有藤曼，这个山洞你事先可知？”
“知道，书中有讲。”
“什么书？”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班故被噎住，“嘶”一声，皱眉道：“我是你哥啊，亲哥。”
可谁想弟弟睬都不睬他，居然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瞄了他一眼，冷冷：“亲的又如何，你和那位叫‘长提’的更亲才对，昨晚一直喊他的名字。”
班故又被噎了一下。
只听弟弟继续说道：“莫说旁人，班家祖上又有多少兄弟相残的。”
“有吗？”班故懵了，“胡说，我听都没听过。你这胡说八道的绝学倒是与我一脉相承，还敢说不亲？”
这下换弟弟无语了。
要说谁满嘴放炮没个把门的，还一脸正经的引以为傲……班故当属第一。
弟弟一副不打算同流合污近朱者赤的样子，叹了口气，溜了。
班故却笑得很开心。
看着弟弟一副受不起撩拨不苟言笑的样子，心说看来他们班家要出一位像太子那样板正又闷骚的小正经了。
这以后可有得玩咯。
“听书嘛，都是以讹传讹胡编乱造的，”班故朝弟弟方向喊，“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做皇帝就不会被欺负，是胡诌！当了太子当了皇帝受气只会更多！”
弟弟仍旧没有理他。
不过就算这样无趣的对话于现在的班故而言也已经很够了。
弟弟对他的态度比起上个月，已经变化了太多。这其中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已经能正常和他说话，也听的进他的话，还对他有了情绪。
而不是见到他先上来咬他一口，咬完就跑，像只未受驯化的狼崽子。
班故笑意着长出了口气，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已经被精心包扎过的右手。
记得上个月在鬼森林与弟弟重逢的第一面，见这孩子蜷缩在树洞里，用巨大的树叶当被子，睡得并不香甜。
班故与太子只是路过，不巧弄出了一些声响就将弟弟吵醒。
弟弟爆发出强大的领地意识，趁班故因发觉他眼熟，局促地确认他身份的间隙，一口咬在了班故手臂上。
要不是太子阻拦地快，他非得被这熊孩子生生撕下一块肉不可。
后来的几次见面也没有很愉快。弟弟一直对他将信将疑，防备心极强。
但老实说，小何那时对他这样的态度他虽觉得心疼，却并不奇怪。
小何两岁被贼人掳走时他这个废物哥哥比那花瓶摆设还不如，让亲弟弟颠沛流离六年，从小就要在鬼森林这种地方苟活，受尽了苦楚。
扪心自问，他要是小何，区区一个月是放不下这许多年的不满的。
想到这儿，班故看到弟弟从洞穴深处走回，怀中新抱了一堆干柴。
弟弟将滚开的水放到一边摊凉，添柴续火，将那只拔毛的鸟架上烤。
班故不禁默默在想。
可这孩子对他的态度怎的忽然变化这么大？真的是被他打动了？
只希望不是因为一时没有退路，才委曲求全在他身边屈就……
班故硬撑着坐起来，靠在石壁上盯着看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鸟？”
“黑头鸽。”
黑头鸽惧光，火把子一照就不敢动了，特别好抓。但班故故意装作不懂：“怎么抓的？没想你身手还不差嘛。”
弟弟斜了他一眼。
等鸽子烤好后，班故蠢蠢欲动，却见班何又从洞穴深处提出一只鸽子，扒了毛夹在火上，说：“这只才是你的。”
“我是伤号，为什么先烤好的不给我？”班故倚老卖老：“我还是你哥。”
班何大口吃肉，就着石头碗里的温水，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这是林子里的规矩，你若是敢，可以来抢。
班故哑口无言。
是了，这臭小子生在鬼森林长在鬼森林，哪学过什么孝悌道义？
自然也不懂什么长幼礼让，更别提让他寄人篱下忍辱负重地屈就了！
怕是只会弱肉强食！
那方才他真是多虑，多虑了……
他这个自小活在班家世家宗族教育之下的小迂腐此刻无可辩驳。
只能忍住破口而出的长幼齿序。
选择来日方长。
……
然后，便是长达六日的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