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洛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贺新尧怀里。

察觉腰间搭着一条很暖和的胳膊，她沉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因为这个有些熟悉的姿势，心里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安全感。

时间大概还早。昨晚睡前定了闹钟，但还没听到响。陈京洛醒了醒神，就着窗帘底下漏出来的光，仔细观察着贺新尧的脸。

1，2，3……

这人脸上痣还挺多，她数了数有十几颗，大多都是小小的，颜色很浅，不凑近看不出来。只有鼻背上那颗稍微黑一些，陈京洛记得那天在学校食堂，贺新尧低头吃饭的时候，这颗痣就很显眼。

他的长相实在跟丑字搭不上边，导致陈京洛心底一直有个宽慰，好歹是个帅哥，没有那么亏，以至于都要忘记自己一直是对情感冷眼旁观的事外者，家里的一双筷子都比相处不了几天的男人重要得多。

很多时候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对感情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如酒场醉言那般有没有都无所谓。

“哎，”脑海里响起杜寒溪带着笑的声音，“我真的很期待你谈恋爱的样子。”

能是什么样子，照常重复每天的生活，多一个固定的饭搭子而已吧。

腰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贺新尧不知道是醒了还是说梦话，小声问道：“冷吗？”

陈京洛被迫贴上他的身体，男生的肚皮很暖和，要是能做成暖宫贴就好了。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房间里实在好安静，她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你醒了吗？”

贺新尧没回答，哼哼唧唧了一会儿，鼻音有些重，好半天才睁开眼。陈京洛也是这时候才看到他右眼眼皮上还有颗很小的痣，眼睛睁开就被藏在了褶皱里。

被人搂着睡的感觉没有想象得那么糟，互相充当一个抱枕的角色，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片刻，贺新尧率先松开手，翻了个身仰面躺了会儿，起身光着脚往外走去。

这人睡觉还穿着裤子呢。

陈京洛滚了一圈，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把闹钟关了。杨可漪发来消息说早上会在校门口等她，她回了一个好，然后单腿蹦着往外走去。

贺新尧在厕所里没动静，陈京洛憋得不行，只好敲敲门往里喊：“你好了吗，我要尿尿。”

“等会儿，马上出来。”贺新尧鼻音有点重，站在镜子前洗了把脸，开门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他伸手拉提了一下陈京洛的领口：“你一个小女孩能不能穿得安全一点。”

陈京洛哦了一声，下意识回怼：“这不是你给的衣服么，安不安全还不是你说了算。”

贺新尧被她呛了一下，一手搭着门框，威胁道：“瘸子，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个正直的人。”

“什么瘸子，你好好说话，占了我一晚上便宜还好意思说自己正直，脸皮比床垫还厚。”陈京洛冷着脸讥讽，一把推开挡路的男人，反手关上门。

贺新尧在门外站了会儿，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好转过身离开，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厕所里骂他，边走边打了三个喷嚏。

两人收拾完打上车去学校，贺新尧充当人形拐杖，被陈京洛拄着一路蹦进校门，杨可漪拎着两袋包子等在传达室门口的阴凉处。

“这儿！”她将两袋包子分到两人手中，冲陈京洛笑，“我帮你跟小方说过了，他当你是昨晚收拾完东西崴了脚就回家去了。”

“好，”陈京洛打开袋子看了眼，是食堂的灌汤小笼包，味道据说挺不错的，“我还没尝过这个，谢谢啊。”

杨可漪搓搓手：“没事没事，你毕竟是因为我才崴脚的，我……”

“别再说对不起了啊，我头一回翻墙不熟练，下次就好了。”陈京洛捏出一个小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贺新尧不情不愿地被门口的教导主任逮住打了个招呼，秦主任很欣慰他今天没有迟到，并且还想拉着他询问更多学习上的情况。

“主任下次再聊啊，”贺新尧转身就走，两步迈到陈京洛面前蹲下催促道，“上来上来，快点。”

杨可漪惊叹于他的变化，忍不住咋舌：“你现在这个样子跟昨晚好像两个人，一夜之间你俩感情突然这么好了吗？”

“快点上来，”贺新尧眼神余光瞄到秦主任正目光探究地看向这里，简短地催促，“不然自己蹦上五楼。”

陈京洛原本还有点纠结，毕竟学校门口这大庭广众要是爬上贺新尧的背，估计早自习没开始魏霜就收到这个消息带着小弟来羞辱她了。

但听到”蹦上五楼”这几个字，她还是瞬间毫不犹豫地趴到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怕他反悔：“走吧走吧。”

杨可漪跟教导主任笑着点了点头说明了一下情况，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压了压惊，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走去。

“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杨可漪给了你多大的好处？”陈京洛小声在他耳边说话，楼梯间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她简直感觉自己像被围观的猴子。

“一份灌汤小笼，多的没有了。”贺新尧倒是对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目光没什么压力，步子迈得很稳当。

陈京洛趴在他背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是不是你抵偿自己流氓行为的方式？”

贺新尧冷笑一声，将人往上颠了颠：“我要真想耍流氓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来学校吗？”

“……”陈京洛沉默了一会儿，恶狠狠地贴在他耳边低语，“你他妈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陈京洛，”贺新尧看了眼前面四楼的标志，轻轻喘了口气，第一次念她的名字，“你现在还是讨好一下我比较好。”

“你想得美，”陈京洛勒住他的脖子，将身体往上挪了点，“只剩一层了，我蹦上去也没那么累。”

贺新尧没再说话，背着她走进一班教室，将人放在座位边上，然后无视了一众看热闹的目光，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当事人走了一个还剩一个，陈京洛不太喜欢这种被吃瓜的感觉，只好打开早餐袋子埋头苦吃。

班里唯二她愿意聊天的人都不在，陈京洛能感觉到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讨论她，一个在短时间内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突然处在学校话题中心的人。

虽然她已经能平静应对被人注视，但现在这种被充作课间闲聊八卦的讨论还不在她的耐心范围内。

杨可漪边走边吃完了一袋小笼，一进教室就看到陈京洛在各种轻声细语里面无表情，专注地刷着数学题。

她走到陈京洛前桌的空椅坐下，看着陈京洛抽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子，关心道：“感冒了？”

“可能有点着凉，”陈京洛没放下笔，边写题边回答，“昨天收拾行李什么的出了汗，后面去医院的路上吹冷风有点冻着了。”

“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你这两天小心点哦，”杨可漪趴在她桌上，说着说着压低了嗓门，“昨晚怎么样，贺新尧没欺负你吧？”

陈京洛停下笔，凑近了小声说：“为什么用欺负这个词？”

“啊就是这么顺口说出来了，我只是想问他应该没有很冷血吧？”杨可漪贴到她面前，语气认真，“贺新尧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人还可以的，不然我也不敢让你去他那里。”

冷血吗，血冷不冷不知道，身上倒是挺暖和的。

陈京洛哦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翻滚过昨晚的很多个画面，嘴上说：“还行吧，他……不冷。”

杨可漪没听出这个有些乱的回答有哪里不对，只是点点头，然后接着说：“你还要换两天药，记得跟家里说一声来接你去医院。”

她不说陈京洛差点忘了，皱着眉试探性地说：“不去应该也没关系，我觉得有点折腾……今晚我就住寝室吧，好像没那么疼了。”

“别吧，还是要去的，你现在住校也不方便啊，”杨可漪认真地嘱咐，“还是老实把脚养好了吧，没恢复就下地乱跑留下点什么后遗症的话我得愧疚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是让高颖知道了，先不说挨不挨骂、以后都要拿这件事出来说她什么的，下学期的住校费说不定都没有了。

何况许嘉树每天晚上都要去上辅导班，高颖忙着接送儿子，就算有空来处理她的问题也是怨气连天的，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你是不是担心家里知道了要说你呀，”杨可漪看她眼神晦暗，表情也不太好，帮着出主意，“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晚上你还是去贺新尧那边？”

“不用，”陈京洛立刻拒绝，她还没整理清楚跟贺新尧之间的事，不太想继续麻烦他，“我……我让我妈来接我就行。”

杨可漪点点头，放心了一些：“你家里接送肯定更好啦，你妈照顾你肯定比贺新尧贴心。”

“嗯。”陈京洛笑了笑，感觉鼻子又不舒服起来，连忙抽了张纸擦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