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透顶的期中考持续了两天，陈京洛写卷子写得头重脚轻，很多年没有连续集中注意力干脑力活，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窗外的雨连绵不断地下了半个月，她勉力拿着发下来的成绩卡，昏昏欲睡地看了眼上面的数字，比上回进步了一些。

“班长有点牛逼啊，去集训落下了这么久的课，排名居然还如此□□。”陆琼反坐着椅子，看着班里人到处乱窜互问成绩。

陈京洛对李绥不感兴趣，笑起来美则美矣，但实在没什么灵魂，感觉假得很。

“你这次座位打算选哪儿？”她问。

景明的传统是半学期调整一次座位，其安排完全依照刚结束期中期末考的班级排名进行自主选择，排名越前选择空间越大，排名越后选择空间越小，十分可恶。

“我觉得我现在这个位置就挺好，能不动就不动了，你呢？”陆琼名次在班级中游，但现在坐的位置居中又靠窗，算是比较抢手。

“我也懒得动，这里坐习惯了。”陈京洛瞥了眼成绩卡上的班级排名处写着的个位数，不出意外她留在原地的问题不大。

的确也没有出意外，座位表被放在陈京洛桌上的时候还有很可观的选择余地，她没犹豫，在靠窗第四排的空位签下自己的名字。李绥站在她桌边接过已经填好的座位表，拿起来瞥了一眼。

陈京洛趴在桌上仰头看他，发现这人不做表情的时候气质其实是有点阴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身上那股冷飕飕的劲儿有点针对自己的意思。

陆琼的位置被人先抢了，退而求其次挑了左手边的，换到了陈京洛斜前方，她起先不高兴了一阵子，两天后又说靠走道的位置去厕所方便，也蛮不错的。

只不过她总是习惯性往后转趴在了陈京洛同桌的座位上，不好意思地朝人笑笑然后无奈地对着陈京洛耸耸肩。

陈京洛同桌换成了戴玄，很安静的一个男生，平时不怎么说话，陆琼往后传作业本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才记住他的名字。

“哎，下次换座位如果有条件的话咱俩换个位子吧？”她问。

“行啊，我就是怕坐你前面会挡着你视线。”戴玄答应得很爽快。

“没事儿，陈京洛不也没被我同桌挡着嘛，”陆琼视线往左移，“是吧陈京洛，跟我同桌你不得开心死啊。”

“那说不好，咱俩坐一块儿肯定天天上课聊天，没准下次考试我就得挪到最后一排看门去了。”陈京洛故意说。

“哎！”陆琼喊了一声，过了没多久又转过来眨巴着眼睛问，“说起来，你跟贺新尧……怎么最近没动静？”

“该有什么动静啊，他还能天天翻墙进来找我吗。”陈京洛笑了笑。

自从上回被秦主任逮到之后贺新尧就没再出现在学校了，据杨可漪说是被他爸关在家里上了半个月一对一私教，效果显著，期中考年级名次直接往前迈了将近一百名。

几十名就算了，一百名真的毫无可信度，陈京洛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他靠着上辈子记忆开挂了，而是怀疑他之前根本懒得认真考试，没准这一百名也是中途打过几个瞌睡的。

“为什么不能，你别总表现得很无所谓啊。”陆琼压着嗓子，悄咪咪的。

陈京洛对贺新尧这个人没底，总觉得他藏了好几手，难以摸清。她打了岔，笑着说：“老问我做什么，你呢，你怎么还不谈下一个？”

“我啊，”陆琼眼珠子转了转，语气豪迈，“谈多了感觉都一样，挺没意思的。”

“说得好，”陈京洛敷衍般点点头，从课桌边挂着的袋子里拆了包薯片，“也该歇一歇。”

陆琼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看陈京洛将薯片袋子往自己的方向推。走廊里的凉风吹起几丝她的头发，窗外人来人往，嬉笑打闹声不断，而她神情倦惰，挑起那双好看的眼眸，笑意只浮在眼表的水润里。

“我突然觉得你跟贺新尧有点像。”陆琼看了半晌，嚼着薯片开口。

“你已经反水了，”陈京洛哼笑着说，“最开始你可是让我离他远点的。”

陆琼扁扁嘴，停下来看了眼薯片的包装：“怎么又是青柠味？”

·

天气说冷也算不上太冷，空气里还飘着点雨丝。贺新尧穿了件黑色卫衣外套，衣服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站在传达室的门前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有人出来。

“叔叔，开个门。”他说。

“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学校。”这保安是张新面孔，手里拿了个保温碗，随口打发他。

“我是学生。”贺新尧摸了摸上衣口袋，除了一个昨晚炸鸡外卖里的手套什么也没摸到。

“你是什么学生？”保安又瞅了他几眼，“现在都几点了，你校服也不穿，书包也不背，什么学生像你这样？”

“……”贺新尧看了眼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自觉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啧了声，转身往外走。

景明的传达室四面都是玻璃，重建的时候据说是专门请了人来设计的，结果落地之后并不如预期那样精美，太阳大的时候刺眼得很，阴雨天瞧着又显得脏。

老何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每逢秋冬降温就不乐意去门外的风口，躲在休息室磕着瓜子看电视。

“哎，”新来的保安从门口走回来，打开保温碗吃了一大口面，声音含糊地抱怨，“外面有个人非说自己是学生要进学校，我看他哪有点学生的样子。”

老何笑了两声，又磕了几颗瓜子才顿了顿，拿手比划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大概这么高的一个男孩，模样挺俊的？”

“是啊，差不多就这么高，没穿校服也没背书包。”新来的保安说。

“他还真是学生。”老何说完走到门口看了看，已经见不着人影了。

贺新尧沿着围墙一直绕到体育馆后门才停下脚步，那堵经常被翻的墙边角落还散落着几块垒起来的砖头，被雨浇了半个月已经长出来了一些青苔。

正打算爬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丝甜香，贺新尧回头找了找，是小巷子里的一家炒货店，老板正在门口炒着板栗。

他从裤子兜里摸出手机，走上前问：“栗子怎么卖？”

等贺新尧翻进学校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教学楼的楼梯间里很安静，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五楼，高三一班正在上数学课，老师的嗓门挺大，侧身对着黑板上的几何体敲敲打打，看着挺有激情。

第四排靠窗座位上的女生靠着墙明目张胆地走神，全凭开了条缝隙的窗户外吹来的凉风吊着那点最后的注意力。

她穿得单薄，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里面的衣服领口宽松又散乱。

贺新尧从窗户缝隙里伸进一只手在她脸前晃了晃，等到她猛然醒了神看向自己才将手伸抽回来。

“你干嘛？”陈京洛看了眼讲台上正背对着自己的老师，压着嗓子问贺新尧。

“没干嘛，看看你。”贺新尧声音很轻，真的在专注地看向她。

半个月没见了，她头发长长了一些，几乎快要够到肩膀。苍白的一张面孔，下巴还是瘦削，是一种临近枯萎的美。

一班很快就有几个人发现了他，小声地招呼附近的人看窗边的热闹。方百川画完两条辅助线，听到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转过身见不少人都盯着窗外看，不由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没人回答。

方百川也看了眼窗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处，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题：“来，注意力集中，这道题很典型啊……”

陈京洛心不在焉地听着讲解，低头看了眼贺新尧走之前丢到自己腿上的一个纸袋，热乎乎的，她打开一条缝隙看了眼，是袋糖炒栗子。

同桌的戴玄忍不住凑近了问：“你男朋友？”

陈京洛摇摇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