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他仍旧是坐着，两手环着陈京洛，将脸贴在她柔软的肚子上，闻到女孩身上好闻的清香，任由对方像撸狗一般胡乱摸自己的脑袋。
“你知道你这个要求有点莫名其妙吧？”陈京洛说。
“嗯。”贺新尧声音闷闷的。知道不合适，但还是想这么做，下意识地想靠近她，触摸她，跟有病一样。
陈京洛站在他身前，将他的头发顺着捋过来又倒着扒回去。男生的头发不比女生的顺滑柔软，发尾有点扎手，掌心抚过还有点痒。她感受着这个新鲜角度的触感，心里生起了一丝诡异的满足。
“手法很刁钻啊，”贺新尧抬起头，微微仰面看她，手上力道加重了一些，“今晚怎么睡？”
“嗯？”陈京洛停止手上的动作，两手自然地垂下来搭在他肩膀上，“什么怎么睡？”
“你也看到了，这里有一张小床，外面也有沙发，所以你打算……？”贺新尧下巴依旧抵在她肚子上。
“哦，我睡床，”陈京洛眨眨眼，“你睡哪里就随便你了。”
“那我要是也想睡床呢？”贺新尧十分顺口地问。
“随便你啊，这是你家，你的床你想睡就睡呗。”陈京洛意犹未尽地又摸了把他的头发。
“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贺新尧叹了口气。
“又不是没睡过，你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陈京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撒手，“我去洗澡了，借我件衣服穿。”
贺新尧撒开手，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来：“衣柜里自己挑。”
陈京洛随手拿了件T恤，在厕所的收纳柜旁还看到了一包女士一次性内裤，险些笑出声来。
洗完之后故作淡定地走到贺新尧面前问：“里面的那个一次性内裤怎么回事？”
贺新尧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抽空看她一眼：“给你准备的，怎么，大了？”
“哦，大倒是不大，”陈京洛喝了口水，继续说着，“那我换下来的晾在哪里？”
“放那儿，我打完这把给你晾，”贺新尧手上动作没停，瞄了一眼她那两条白花花的腿，“床上呆着去，别冻感冒了。”
陈京洛又哦了一声，趿沓着大拖鞋往卧室走，床上铺着的被子已经换厚了一点，她想起来贺新尧来时穿的那件外套，估摸着他应该是个怕冷的人。
她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倚着靠枕，摸出手机来给陆琼发了条信息。
陈京洛：我今天不回学校睡咯
陆琼：你该不会是……
陆琼：我只能说注意安全
陈京洛：收到
手机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吸引力了，那些俗套的笑话和浮夸的新闻都是一种间歇性的狂欢，最终只是以浪费时间草草收场。
而现在真正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只有——躺下。
陈京洛仰面倒在床上，四肢伸展又缩回，重复地划拉着，像在被单上仰泳。她又来到从前最熟悉的放空状态，什么也不想，只是做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
想象自己正漂浮在海里，一片巨大的海，蔚蓝铺满视野，看不到尽头。
贺新尧靠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确认了她在专注地发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后拿出手机对着床拍了一张照片。
“偷拍要罚款。”陈京洛突然说。
贺新尧从容地收回手机：“用你今晚的借宿费抵。”
他洗完澡穿了一身黑色半边绒居家服，显得整个人更瘦更高，柔软的面料衬得他很是绵善，看着毫无攻击性。
“又不是我要来这里住的，”陈京洛收回胳膊和腿，给他腾了位置，“我能赏脸你就偷着乐吧。”
贺新尧忍不住笑，也学着她仰躺在床上放松身体，舒服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去瞧她的脸：“眼睛好像不怎么肿了，身上好点了吗？”
“嗯，比刚开始好多了。”陈京洛抬起一条胳膊，对着灯看上面淡得已经看不太出边界的红斑。
“再涂一次，明早起来就好全了。”贺新尧说。
“不要，”陈京洛将胳膊缩回被子里，语气坚定，“涂着睡觉不舒服，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痒了。”
贺新尧看了眼她脖颈上淡淡的红，散得快差不多了。男生的衣服对她来说还是太大，领口处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肌肤，锁骨深陷在斑驳的颜色里。
他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随你，晚上要是不舒服再叫我。”
陈京洛点点头，看了眼手机，认真地问道：“才十一点你就困了？我以前觉得你白天困可能是因为晚上熬夜了，但现在感觉你也不是啊。”
“前阵子太累了，”贺新尧给自己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学习很累的，要不是吃过上班的苦，我还真的学不下去。”
陈京洛来了兴致，凑过去接着说：“实不相瞒，其实我以为你就是正常发挥了一下，没想到你还真的去学了。”
贺新尧叹了口气，语气飘忽：“之前根本没怎么认真学过，全靠临时抱佛脚和年龄优势。”
他说完便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一盏落地灯还亮着，小小的暖暖的一团，将人照得影影绰绰。
“那你……之前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陈京洛思虑过度，问了句含含糊糊的话。
但贺新尧显然是听懂了，语气平淡地说：“就是混啊，高中毕业我爸把我送出国了，去国外接着混，混到毕业回国工作，被社会毒打。”
听起来很合理，不少家庭都喜欢把成绩不好的小孩送出国去镀层金，听起来好歹比高考落榜强多了，虽然实际上人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换个地方玩罢了。
“挺好的，”陈京洛认同地点点头，“反正大学就那样，还不如趁年轻好好玩。”
贺新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算了吧，我不怎么喜欢玩……没有读书，也没有在玩，只是度过这段时间而已。”
陈京洛也放低了声音，侧着身子看向他，目光轻盈：“那你有后悔吗？”
贺新尧想了想，说道：“没有，那时候确实就是那样的一个状态，什么都不做就是我的舒适圈。”
“好奇怪，”陈京洛想到便说，“不会对新鲜的环境和自由的青春有很多期待吗？”
“我很懒啊，没什么东西刺激我去期待，”贺新尧说着也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汇，在夜里轻柔地碰撞，“你要是在的话可能不一样。”
你要是出现在我的青春里，也许我会兴冲冲地期待很多美好的事情。
他留了一半的话，想起那段无欲无求的日子，除了孤独还是孤独的日子，诚恳地说道：“学习是挺幸苦的，不过幸苦一下也不是不行。”
至少混个大学，这次就不再重复一遍那样的生活了。
“哎，”贺新尧眼睛又慢慢合上了，声音轻得像是漂浮在半空，“这次机会还是不要浪费了。”
陈京洛安静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贺新尧都快睡着了才听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冷吗？”
“嗯？”他愣了愣，从巨大的困意里挣脱出来，反应过来后很轻地笑着说：“冷啊，那边冬天好长，我习惯缩在被子里从天黑睡到下一个天黑。”
陈京洛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听到他过得不如意，自己竟然有些高兴。
是的，她又确认了一下，就是高兴。
想象出贺新尧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寒冬孤零零地窝在床上混沌度日，那张表情很淡的脸，浑身散发着懒散堕落。
反复确认过几遍，陈京洛将右手放在胸口，摸着热烈起伏的心脏，确信自己真的不但没有怜悯之心，甚至对这个场景感到了一些兴奋。
她叹了口气，假惺惺地说道：“那你也蛮可怜的。”
贺新尧又慢慢跌进睡意里，有些含糊地说着：“我一个衣食无忧的败家混蛋，没什么好可怜的。”
陈京洛扯了扯翻身时被压住的衣服下摆，估摸了一下这件T恤的价格，也挺认同他的话，实在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枕边人已经没了动静，她支起一条胳膊，借着落地灯的光看到卧室里那张书桌上摆了不少教辅书，也佐证了他方才的说辞，这段时间他确实在认真学习。
“哎，”她用气音喊了一声，贺新尧依旧没回答，似乎已经睡熟了，“你对我好点呗，我大发慈悲考虑一下让你不要那么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