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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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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2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贺新尧光脚踩在长毛地毯上,撩开窗帘看了眼,天已经黑透,路上没什么行人。

他合上窗帘,拿温度计又量了一遍体温,烧还没退。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三年,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一个人将将就就地活了这么些年,他总是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总是表现得一个人也过得很好,这次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感受到了一点深刻的孤独。

家里备用的药已经吃完了,他懒得出门,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起来,热意不断侵蚀着大脑,半梦半醒间,他恍惚看到了小时候的情形。

幻境里他还是很小的年纪,坐在琴椅上脚都够不着地,在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磕磕绊绊地弹琴。

陶溪就坐在一旁,笑得宽柔,摸着他的头发说:“阿尧,累了就休息吧,我们回家去。”

他学琴向来都是在家里学的,这句逻辑不通的话让他挣扎着醒了一点。

睡眼迷蒙间他抬头看向梦里刺眼的阳光,陶溪的脸渐渐模糊,幻境消散后眼前还是空荡荡的房间,昏暗,沉闷,没有一点声响。

也是奇怪,分明是他选择留在这个寂静的房间,怎么也会感到痛苦。可反应过来后事情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他感觉好了一些,看了眼床头的手机,有一个没接到的电话,他拨了回去,几秒后听到韩沁的笑声。

“你怎么还没睡呢?”

“刚睡醒。”他嗓音低哑,难受地咳了两声。

“感冒了?”韩沁立刻问。

“快好了,”他揉了揉嗓子,“找我什么事?”

韩沁砸砸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你这话讲得让我很伤心啊尧尧。”

贺新尧笑了一下,边听他瞎扯边在屋子里一通翻,找出来几瓶酒。

“我昨天回了一趟景明,门口还是那两个保安,老何头发居然还没白,不知道是不是染黑过了。那个年轻的小保安姓什么来着,我忘了,他倒是变了挺多,肚子都鼓出来了,看来景明的伙食改善了不少。”

韩沁拧开阳台门,吸了一口凛冽的冷气,哆嗦了一下:“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你那儿肯定比我这更夸张。”

“还行,没什么感觉,每年好像都一样很冷。”贺新尧开了瓶酒,仰头喝了两口,辛辣滚入喉咙,刺激得他下意识眯了眼。

“草,哪个傻逼又他妈在阳台抽烟,”韩沁小声咒骂着,转身走回宿舍,“尧尧,你毕业了还回国吗,江棘那臭小子好像不打算回来了。”

贺新尧想了想:“还没决定,家里的意思是随便我。”

“你爸妈肯定没意见啊,你只要健康活着他俩还能给你啥要求吗,”韩沁无语道,“哦,除了出国这件事。”

三个人里只有韩沁的成绩好一点,江棘暴戾乖张到处惹事,贺新尧懒散颓唐混沌度日,于是双双被家里发配出国,不过两人隔着一片大洋,来往也不方便。

韩沁叹了口气,掏心掏肺地说:“实在话,虽然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但还是最惦记你跟江棘。江棘不想回来我稍微能理解那么一丁点儿,但你这种性格,一个人在外面待久了容易出事。”

贺新尧咽下酒,笑了笑:“我能出什么事?这几年不都好好的么。”

“得了吧你,”韩沁嘁了一声,沉下声音认真地说,“你就一副想跟所有人类断绝关系的样子,那种冷飕飕的地方待久了你精神指定要出点问题。”

贺新尧敛起笑容,喝了两口才说:“沁儿,已经不是十几岁能随便玩的时候了,我现在回去我爸不可能对我没要求。”

韩沁沉默了一会儿,仍旧不死心地说:“你留在那儿也不见得会多轻松。说真的,回来你烦了闷了我们还能出来喝一杯,现在隔着时差想打个电话都费劲。”

握着酒瓶的手松了又紧,贺新尧靠着床在地毯上坐下,安静地喝着酒。大概是真的挺久没跟人好好说话了,他发觉自己的沟通能力下降了许多。

“我昨天碰着老秦还问我你现在怎么样呢,他以前就喜欢逮你迟到你还记得吗,我说你去极地养兔子了,他骂了我一顿。”韩沁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贺新尧也笑,听着他东一句西一句漫天侃着,心里有个地方平静了下来,又有个地方躁动了起来。

“你好像很闲,”他扯开话题,“怎么呢韩少,收心了?”

“滚啊……以前确实有点为了谈而谈,现在已经长大了好吗,”韩沁笑着骂他,安静了一会儿又说道,“真喜欢过一个人之后,好像就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看来今年确实太冷了,连韩沁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贺新尧随口说道:“那就去追啊,现在也不晚,把喜欢的人追到手不就好了。”

“没那个机会了。”韩沁的声音在风里有点模糊。

贺新尧对他的感情史向来没有一点兴趣,想起来了又问道:“杨可漪现在怎么样?”

“我跟她也不怎么联系,上次见面还是六月份的时候了……哎,不说了,我要去上课了,”韩沁那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挂电话之前不忘恶心一句:“尧尧,回来吧,我真挺想你的,你就当是为了我回国呗。”

“好恶心。”贺新尧毫不犹豫地骂他,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一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万公里外的声音中止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贺新尧脑袋往后仰,扯了个枕头勉强靠着,嘴角又落成一条平直的线。

低烧的余热混合着心底的躁意,他仰头灌下半瓶酒,卸了力瘫倒在床边。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整个人折叠在灯下的阴影里,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就这么不消停地喝完了一整瓶,他恍惚间又想起来方才那个未了的梦,又凝视了一圈这个一直很安静的房间,过往的日子飞逝而过,他盯着手中的酒出了神。

有多久呢。在这个安安静静的房间,他已经记不得一个人呆了多久了。最难熬的时候靠酒精和药物让自己维持在不清醒的状态,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些所谓的孤独。

他不享受。他不逃脱。

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自己给自己开药,自己给自己断药,自己睡了又醒醒来又睡。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长大,不太好,也很好很好,他总是看起来松弛又洒脱。

只是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是需要一个壁垒的。

眼前的景象模糊又朦胧,他摇晃着站起来,提起几瓶酒,裹上外套就出了门,跌跌撞撞地坐进车里,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没有目的地,他只是沿着寂静的路向前开,一手拿着酒,一手把着方向盘,眉宇间没了郁结,只剩彻头彻尾的颓靡。

路边仍有积雪,在夜里白得扎眼。他一路停下来三次,醒了又醉,醉了又醒,最后车没油了,他有些沮丧地驻留在寂寥的凌晨,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有人用力拍车窗玻璃,贺新尧降下车窗,看到一个男人撑着他的车门问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需不需要帮助。

“没有,”贺新尧感觉头有点疼,“只是车没油了。”

男人听完转身跟车里的朋友说明了一下情况,又折返回来说:“外面太冷了,你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贺新尧强撑着意识看了一眼停在边上的车,里面还有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他在车里睡得憋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个奇怪的邀请,开门带着剩下的酒被搀进几人的车里。

这些人只是简单跟他打了招呼,并不多热情,但看起来有些亢奋,随着车门被关上,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脚油门开了出去,贺新尧感受到了明显地推背感。

车里音乐放得很响,几人大声地跟着唱,偶尔说一些带颜色的笑话,贺新尧抱着酒瓶,被车里的大.麻味熏得头晕脑胀。各种经年的碎片在酒精的作用下侵袭而来,他听着身边的鬼哭狼号,浑浑噩噩地沉进幻觉。

路途中他醒过几次,看着他们交换着轮流开车,还被塞了一个冷掉的三明治,天色渐白又渐暗,估摸着应该开出去很远了。

车最终停在一片开阔的空地旁,贺新尧被推着从车里爬出来,冷风迎面而来,他冻得打了个哆嗦。

出门匆忙,他穿得不多,好在外套够厚。他将拉链拉到顶,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醉意混着生病带来的不适感,没多久他就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上。

他浑身无力,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睁开眼的时候才恍然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满天的极光沉重地流动着,他看着那些巨大的彩色光带,有一瞬间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睫毛轻颤,缓慢地眨了眨眼,心生出一种豁然的悲悯。天地辽阔,人类何其渺小,踽踽独行的这些年,究竟是命运不由分说判下的劫难,还是自己囚禁了自己,自己流放了自己。

亲眼见到超越人类社会尺度的东西时,身上的那些陈年伤口顷刻间好像也变得轻薄了。

据说人都有是有欲望,有所求的,那么困兽般挣扎了许久的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贺新尧屏住呼吸,专注地出神,身边却突然坐下来一个人,紧接着是一句莫名其妙的中文。

“能喝一口吗?”

那人戴着毛线帽,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面容模糊,手指着他身边的酒瓶。

贺新尧被打断了思绪,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把酒瓶递给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来这里看极光的不止他们,空地上零零散散地站着不少人,带他来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贺新尧看着身边兀自喝起酒来的女生,罕见地没有排斥反应。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咽下酒后畅快地舒了口气,转头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贺新尧戴上了外套上的帽子,嗓子哑得发痛:“有点冷。”

她来之前似乎也没少喝,动作间看起来有些摇晃,伸手摸了把贺新尧的额头,然后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

她一言不发,贺新尧也没拒绝,两人各自仰头注视着天空,安静地分着喝完那瓶酒,直到周围的人逐渐散尽。

“走不走?”她站起来,不知道怎么猜到了贺新尧没法自己回去。

贺新尧点点头,将下半张埋进围巾,起身跟着她走到一辆车边,看她跟车里的人说了两句话,接着打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扭头看向他,目光含着很重的水汽。

贺新尧这个时候已经彻底不担心自己死不死活不活会不会碰到什么棘手的情况了,想也没想就坐进了车里。

暖气吹得人浑身舒爽,他靠着车后座上开始犯困。模糊间听到前座的人兴奋地谈论着刚刚的极光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还有人转过来戏谑地她问怎么捡了个男人回来。

“哎,”她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来一瓶酒,喝了两口后递到贺新尧面前,“你住哪儿啊?”

贺新尧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分辨出这是一瓶香槟,仰头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只是喉咙疼得厉害,随后的路上两人又把这瓶香槟分着喝完了。

大量的酒精和逐渐升高的体温让贺新尧头痛欲裂,他自己都忘记了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有没有将自己的具体住址告诉她。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窗外依旧是黑夜,四周安静得吓人。

他扶着额头坐起来,一度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他看到床边放着那条深灰色的围巾。

“你醒了啊。”房门被打开,来人是他的邻居温展,两人点头之交,并不算熟。

贺新尧浑身难受,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

温展噢了一声,语气微扬:“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有人送你到楼下路边,好奇就打了个招呼,她问我知不知道你住哪,让我帮忙把你扛回家。”

所以不是在做梦……

贺新尧呼吸间喉咙又疼又痒,他偏头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温展给他拿了杯水,又笑着说:“那女生挺漂亮啊,你朋友吗,怎么连你住哪儿都不知道?”

“不是,路上碰到的一个人而已。”贺新尧顺着这话回想了一下,持续的发烧和醉酒让他记忆有些模糊,他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女生的长相了,只依稀记得她那双清泠泠的眼,像将要融化的冰。

温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在门口又退了回来,看着他说:“昨天我们自己包了点饺子,我在你桌上放了一盘,还有几盒药也一起放桌上了。”

“好,谢谢。”贺新尧点了点头,看温展拧开门走了出去,偏头又咳了好一会儿。

手机还在外套里,已经没电关机了,贺新尧充了会儿电开机后看到几条未读消息,愣了愣。

难怪温展拿了饺子过来,今天居然是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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