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颖周末的作息也跟工作日差不多，七点多就起床开始在厨房叮叮当当的摆弄厨具。窗外的老头老太太的交谈声也开始响起，在北风里边说话边咳嗽，听着挺造孽的。

陈京洛将被子扯过头顶，发现还是会有细碎的声响传到被子里来，烦躁地顶着一对黑眼圈睁开眼睛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八点。

重活一次她的睡眠质量依旧堪忧，况且现在手头还没有药，她越听越烦，拧着眉一拳砸在被子上，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了，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房门外还能听到高颖在厨房里的动静，她简直气得想笑，也不知道一大清早这是要做一顿什么满汉全席出来。

房间里没开空调，她光洁的腿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她却毫无知觉似的坐在床边，用手指梳着睡乱的头发，不疾不徐地梳了半个小时，心里逐渐平静下来，穿上拖鞋走到衣柜前。

那件灰色的毛衣被挂在衣柜的最左边，陈京洛不打算穿，犹豫片刻后伸手扯了件红白条纹的针织外套，算是高兴的眼色。

她挎着书包打开房门，高颖有点诧异地看着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转性了？”

陈京洛没答，走到门口去换鞋。高颖一脸不悦地走过去，嘴里啧啧出声：“你这一大早跟我摆什么脸色吗，我是你妈，不是你仇人。”

鞋带太长了，陈京洛打了两个结，站起身敷衍道：“好的妈，我出门了。”

“上哪儿去？”高颖看她身上还穿着春秋季节的外套，又皱起眉，“嫌自己太久没感冒了是吧？到时候生病了别给我打电话叫我来接你去医院。”

“去图书馆。”陈京洛看了她一眼，拧开门走了。

早晨室外的温度还是有些低，陈京洛拉上外套的拉链，吸了吸鼻子，绕过叽叽喳喳的老头老太太，往马路上走。

衣柜里唯一一件羽绒服袖子破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划破的，她懒得跟高颖说，更懒得去丢衣服。小区里有个嘴碎老头经常在垃圾桶堆边上守着捡易拉罐，被他看到丢衣服保准会告诉高颖，到时候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念叨。

反正也冷不死，她一向很抗冻，冬天光腿也毫无压力。

陈京洛头铁地想着，一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看着那颗小石头往前咕噜噜地滚了会儿，然后停在一双鞋前，有点眼熟，她抬头一看，贺新尧拎着一个小袋子站在前方。

“你怎么来这么早？”陈京洛吃惊地看着他。

贺新尧走到她面前，从小袋子里拿出一杯热牛奶塞进她手里，不答反问：“你打算去哪儿？”

“找个地方坐着等你。”陈京洛捧着牛奶，掌心暖和了起来。

“那还好来早了。”贺新尧已经知道了这人大概就是不怕冻，再冷都穿得不多，也就不多余再费口舌，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绕在她瘦削的颈边。

她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盖过肩膀，到了明年春天应该就能长到肩胛骨了，刘海倒是一直在修剪，依旧乖巧地遮盖着额头，显得她整个人很是沉静。

陈京洛没动，安安分分地站着让他给自己带上了那条还留有体温的围巾。他没换沐浴露，还是原来的味道。

手里的牛奶倏然有些烫手，陈京洛偏了一下头，问他：“我们去哪儿？”

“去超市买菜，”贺新尧拉开路边一直停着的那辆车的车门，“进去吧。”

陈京洛坐进车里，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叫的车？”

“来的时候，”贺新尧面色平静，猜到了她想问的，提前回答道，“我以为要等久一点，车一直停在这里，我冷的话就能进去坐着。”

陈京洛点点头，低头小口喝着牛奶。贺新尧说这话没有卖惨的意思，但她听多了高颖一贯的那套理论，不自觉地认为还是麻烦到他了。

如此怕冷的娇气包在寒冬早晨的室外干站着等人，虽然应该也没站多久，但对于他这个懒癌晚期患者来说，估计已经是天大的挑战了。

她岔开思绪，轻声嘀咕：“你真的会做菜吗？我先跟你说啊我是不会的，你要是不行我可帮不了你。”

贺新尧靠在后座，偏过头看她：“对我有点信心，最多就是不合你口味我再叫外卖而已。”

陈京洛自己乐了一会儿，心情不错地看着他：“我发现比起出门吃饭，你是不是更喜欢在家点外卖啊？”

“目前来说算是，主要是冬天太冷了，”贺新尧说，“而且我现在年龄不够考驾照，出门不方便。”

见过一个男人二十几岁的模样后又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未成年，陈京洛憋不住笑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流畅，突然觉得今天的贺新尧看起来格外顺眼。

贺新尧反倒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不过她似乎就是这样情绪无常的性格，一下笑颜一下冷面，换脸速度比翻书还快，这点反常论起来也不足为奇。

陈京洛兴致正高，身上都不觉得冷了，下了车跟贺新尧并肩走进超市，这个点超市里没有太多年轻人，大多是中老年。

贺新尧拖来一个推车，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逛着，说是来买菜的，乱七八糟的零食饮料也没少买。贺新尧甚至还在家居用品架前停留了片刻，往推车里丢了一双女士拖鞋。

陈京洛挑眉看他，他大大方方地回看过来，瞥了眼前方的货架，挺自然地问：“今天需不需要买卫生巾？”

对付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流氓，陈京洛说道：“我生理期在每月25号左右，还算是规律，你记好了。”

贺新尧一条胳膊支在推车上，勾着嘴角：“记住了。”

一个大伯推着车从他们身边路过，嘴里小声念叨：“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太随性了，什么话题都在公共场合说。”

陈京洛动作顿了顿，看贺新尧嘴角的笑意更深，没忍住攥起拳头锤了他一下：“笑什么笑。”

“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说你。”贺新尧露出一排白净的牙，佯装吃痛捂着胳膊。

“不揍你揍谁，你还有有脸问，”陈京洛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我今天要不要用卫生巾关你什么事，第一次见你就感觉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啊……”

“哎哎哎，”贺新尧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笑着捏住她乱戳的手指，觉得她今天可爱得离谱，“后面来人了，往我这儿过来点。”

陈京洛憋着一口给人让路，眼神凶狠地瞪着他，警告道：“我只是答应跟你吃顿饭而已，你最好把握分寸。”

“知道，”贺新尧点了两下头，语气照旧很从容，“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菜？”

“辣椒炒肉。”陈京洛毫不犹豫。

“嗯？”贺新尧愣了一瞬，下意识笑了出来，“为什么啊？”

“下饭啊，”陈京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为什么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贺新尧实话实说：“我问完就感觉不太好，万一你说一个我不会的那就很尴尬……”

“我没那么高的美食品鉴水平，就喜欢吃点普普通通的好吃的。”陈京洛趴在推车的推杆上，微微仰头看着他。

上大学之后她总是吃外卖，工作忙起来可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然而回到十七岁，高颖做的菜她却依然难以下咽。

无论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是桌上顿顿常在的海鲜，无一不让她感到咀嚼肌疲劳。

捡着白灼小青菜啃的日子长了，她猛然想念起许嘉树还没出生前，高颖常做的那盘辣椒炒肉，方便快捷且好吃，只是许叔叔不吃辣椒，自从高颖再婚之后她就再也没尝过了。

贺新尧扶着推车没动，只觉得今天陈京洛穿着一身暖色，整个人比平常温和了许多，这会儿在她刘海下透澈的眼眸居然看到了一丝错觉般的柔软。

“那你找对人了，辣椒炒肉我很拿手。”贺新尧弯着嘴角，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

相距不过十几公分，他就站在那里，头发在灯下显得毛绒绒的，分明是与往日相同的散漫模样，陈京洛却看顺眼了许多。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头将下巴埋进围巾里，撇开眼说道：“去买点薯片吧。啊，你是不是运动会那会儿就说要赔我十包的，真是骗子啊，到现在也没给我。”

“忘了，今天给你补上，你把货架搬空了都行。”贺新尧失笑，伸手将她柔顺的头发摸乱，在她炸毛之前赶紧推着车往零食区走。

出乎意料的，陈京洛倒是没生气也没抗拒，只是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幽深地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啧了一声又追上去：“你真以为我不敢把货架搬空吗？”

“怎么会呢，”贺新尧脚步很慢，侧头看她，“我的意思是支持你多买点，我活该的。”

“阴阳怪气！”

“跟你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