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流动的声音传到耳中，陈京洛塞着耳机仰面躺在床上，万籁俱静，唯有她轻弱的呼吸声。

片刻后她才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缓神，拿了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有一条两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清纯男高：睡了吗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陈京洛想了想，回复了没睡，结果贺新尧很快就发来新消息。

-清纯男高：请你吃夜宵

陈京洛犹豫了一会儿，回复说好，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离开前又折返回去带上了那束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半夜的空气质量比白天好很多，陈京洛微微仰头嗅了嗅，凛冽的寒风里裹着很足的自由气息。

她刚出楼门口就见到树下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居然是贺新尧，诧异地问：“这么快就到了？”

贺新尧没回答，看了眼她手里的花，站起来跺了跺脚，问道：“冷不冷？”

陈京洛摇头，她向来不怕冷，把手里的花束递过去：“送你的。”

贺新尧接过花，在路灯下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挺漂亮。”

“这叫八神庵，”陈京洛把在花店里听到的转述给他，“颜色看起来不太新鲜，但人家其实就长这样。”

“嗯。”贺新尧点头，抬眸撞向她的眼睛，依旧是湿润清冷的，像蒙了层不会退潮的海水。

他不提下午天台上的那场对话，也不问她晚上去了哪里，只是抱紧了花，伸手去牵她，小声说着：“好冷。”

陈京洛被他的手冻得一哆嗦：“你手怎么这么冰，叫车了吗？”

“快到了。”贺新尧把手缩回口袋里，朝路前方望了望。

陈京洛把他的手从口袋的挖出来，用自己的双手徒劳地包住，小声说道：“还挺大。”

“那真是抱歉。”贺新尧看她低头认真地尝试着要将他的手全部包裹住，任由她摆弄着。

陈京洛自己的手也没多暖和，试了一会儿感觉屁用没有，不耐烦地把他的手塞回口袋里，正好叫的车也到了，她往前迅速走了两步，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找了家清吧，贺新尧跟江棘吃过一顿了，陈京洛也不怎么饿，意思意思点了几盘小食，手指划拉到酒水单上挑了几杯酒。

驻唱是个年轻的男生，看上去没比他俩大多少，陈京洛看了好一会儿，主动提起旧事：“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兼职过驻唱。”

贺新尧脱了厚重的外套，惬意地靠在沙发椅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灯光照亮的角落，嗯了声：“上回听到你唱歌，很好听。”

“什么时候的事？”陈京洛扭过头来看他。

“江棘生日那晚。”贺新尧坐在灯光微弱的暗处，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她喝多了就不记得事，回忆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能想起来哪些全靠天意，显然老天没让她记得这一段。她短暂地皱了皱眉，又转过头去看驻唱。那男生长得不赖，唱起歌来又挺有自己的味道，她不由看得专注了些。

“这首我也会，”贺新尧说，“我发音比他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听过。”陈京洛不看他。

“别光顾着看，吃点东西。”贺新尧捏了捏她放在桌上的手。

陈京洛转过身子来拿叉子叉了条肉，眼神涣散地看着桌上的小烛灯，问道：“你喝醉过吗？”

“很多次。”贺新尧把刚上的水果推到她那侧。

“酒醒了还能记得发生过什么吗？”陈京洛往嘴里塞了块西瓜，一侧脸颊鼓鼓的。

贺新尧看着她神游物外的样子，声音淡淡的：“醉醉醒醒都是在房间里，应该也没做什么事。”

陈京洛点点头，端起酒杯：“玩游戏吗？赢了提问，输了回答。”

“不拿骰子了，有点累，直接剪刀石头布怎么样？”贺新尧稍稍坐直了一些。

陈京洛没有异议，她也懒得动脑子了，两人就玩这最简单迅速的弱智游戏。第一把剪刀对石头，贺新尧胜。

他想了想，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陈京洛摇头，已经回答完却还是喝了一口酒，眼底水光轻颤，抿唇一笑。

第二把布对石头，陈京洛胜。她不怎么犹豫，问了同样的问题：“你生气了吗？”

贺新尧扯了扯嘴角，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颈间喉结滚动，虽然选择惩罚但答案也已经昭然若揭。

他平时不显山露水，实则是最骄横恣肆的人，对很多东西根本不屑一顾。早前在江棘生日宴上已经无缘无故吃过一次瘪，也极为罕见地放下矜傲来哄人，这一回虽说是有错在先，但陈京洛气头上把他那点兴许是空前绝后的感情悸动贬低得半文不值，不免让他感到烦闷。

不是气陈京洛，而是气自己举步维艰的爱情。

“我确实挺过分的，有时候控制不好情绪容易说一些很伤人的话。”陈京洛手里拨弄着纸巾，一脸坦然。

“跟你没关系，这件事就是我的问题。”贺新尧打断她，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又补充道：“我是气我自己把很简单的事弄这么复杂，一时之间没消化掉做错事的后果，不是气你。”

在喜欢的人面前直言不足，他语气沉闷，蹙眉又喝了酒。

陈京洛撑着下巴看他颓在阴影里，黑色毛衣将他衬得更冷感寂寥，忍不住心生恻隐：“别气了，这事就翻篇吧。”

贺新尧抬眸看她：“你不要道歉小作文什么的吗？”

“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陈京洛惊讶。

“韩沁说女朋友生气了是要写小作文好好检讨自己的错误的。”贺新尧煞有其事地说。

“网上随便一搜就有八万个模板，我要那玩意有什么用，看着还眼珠子疼。”陈京洛很嫌弃。

贺新尧了然：“好吧，那你有什么想要的道歉礼物吗？”

陈京洛用一颗草莓堵住他的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贺新尧从容咬下嘴边的草莓，唇瓣短暂触碰到她的手指：“挺甜的。”

“还有，我不是你女朋友。”陈京洛收回手，纠正补充。

“哦。”贺新尧故意不看她，扭头去叫服务员再加一份果盘，让她那句话掉在地上啪唧一下碎掉了。

陈京洛瞪着他，拍了拍桌子：“快点继续！”

贺新尧转回来坐好了，看着手里的剪刀和对面的石头：“问吧。”

陈京洛思索了一下，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为什么一个人住？”

“羡慕？”贺新尧反问。

“是啊，”陈京洛承认得很干脆，“你快回答。”

贺新尧一手搭在桌边，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酒杯，笑了一下：“我妈不住城区，我跟我爸合不来，所以自己出来住。”

“多久了？”陈京洛好奇。

“十二岁开始。”贺新尧答。

陈京洛一时噤声，不知道是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夸他两句独立有能耐，沉默片刻后举起杯子跟他的碰了碰，仰头喝了小半杯。

她喝得快，嘴角很轻地抿了抿，贺新尧安静地看她放下酒杯，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很浓烈的夷愉，抬手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都喝了。

两人想着相同的一件事，心情却截然不同，陈京洛出手时手上的力度都软了三分。

石头对布。贺新尧老神在在地靠在沙发椅上，问道：“为什么没睡着？”

陈京洛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睡？”

贺新尧看着她：“猜的。”

高中生大半夜不睡觉还想干什么，明天还要上学呢。

“因为跟我妈吵架了，勉强算是吵架吧，其实也没吵起来，”陈京洛叉了块水果，慢吞吞地送进嘴里，“心情不好所以睡不着。”

她闭上嘴专注着咀嚼，目光又飘向台上地驻唱，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