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睡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根本抬不起头来。

陈京洛睡了三节课，被老师叫醒了一次又一次，趴下了一次又一次，睡得腰酸背痛脖子僵，还是懒得坐起来听课。

“你怎么困成这样，昨晚在干嘛呢？”陆琼快笑死了，下了课就转过来看她。

“啊……在看雪。”陈京洛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陆琼听得好羡慕，抱怨道：“我早上醒来已经没有下雪了，好可惜。”

“今天冬天这么冷，应该还会再下的吧。”陈京洛安慰她。

陆琼叹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她桌上摇摇晃晃的一叠高楼：“戴玄你手艺不错啊，见缝插针能摞这么高。”

上节是化学课，老师习惯坐在讲台上不往下走，陈京洛睡得一蹶不振，导致她这个角落突然矮下去一截，戴玄趁方百川没注意在陈京洛桌上层层加码，用书叠出一幢高楼，把她的睡姿挡得严严实实。

“我叠得手都快抽筋了，老师老往这里看。”戴玄无奈地摇摇头，又看向陈京洛问：“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点？”

陈京洛摇头，睡眼惺忪地问陆琼：“去厕所吗，我洗把脸。”

“走走走。”陆琼立刻站起来。

昨晚的雪下了没多久就停了，路上的积雪很快就化完，唯有教学楼前的松树上还有一点白。

陆琼挽着她的胳膊，鬼鬼祟祟地凑过去问：“你同桌最近怎么对你这么好？”

“可能觉得我今天太惨了吧，”陈京洛被走廊上的风吹得眯起眼睛，“他人一直挺好的。”

陆琼无法苟同：“之前那是同学之间的好，现在感觉有点超过了。”

陈京洛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口说：“是么？”

“是啊，昨天晚自习你不在，韩沁过来问我你干嘛去了，他当时看韩沁的眼神就怪怪的。”陆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陈京洛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陆琼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哇哦。”陈京洛没什么表情，拧开水龙头接了把水冲脸。

厕所里走出来几个女生，在洗手池停下脚步，看了陈京洛一眼，随后直接离开了。

“什么情况？”陆琼皱眉看着那几人的背影。

“嗯？”陈京洛抬起头，镜子里的人满脸倦容，鼻尖下巴都挂着水珠，苍白得有些凛冽。

“施菡她们，看了你一眼就走了。”陆琼说。

“上完厕所不洗手，不是好习惯。”陈京洛擦干脸，挽上陆琼也往回走。

陆琼忍不住笑：“你跟她结仇了？”

陈京洛可懒得跟人结仇，语气凉凉道：“上次月考她被我挤出班级前三了。”

“就为这个？”陆琼无语。

陈京洛笑了一声：“这学期奖学金放了三个名额，算期末和这次月考的综合成绩排名。”

陆琼马上叫起来：“那你拿到了请我喝奶茶！”

保持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陈京洛答应得很快：“行。”

回到班里时桌上原本那摞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水杯。陈京洛盯着那只白色的杯子看了一眼，将它放在窗台上。

戴玄正在跟后桌的男生唠嗑，见她回来才转过身，笑着说：“我替你倒了热水，晾了晾，现在应该温度正好。”

“谢谢。”陈京洛点点头，坐下后从抽屉里摸出来手机看了眼，听到上课铃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戴玄问道。

“没怎么。”陈京洛懒得多说，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里。

方百川走进教室又掏出一叠卷子，让前排的人分传下去，戴玄跟着一起唉声叹气，抱怨卷子怎么写也写不完。

“同学们呐，这学期也不剩多久了，留给大家复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再坚持一下，你们以后会很感激现在努力的自己的。”方百川乐呵呵地安慰大家。

然而并没有人被他安慰到，教室里依旧怨声载天。

陈京洛撑着胳膊看向窗外，融雪天比平日里更冷，风吹过的时候窗玻璃会有轻微的抖动，她挪眼前看到有个身影晃过，接着在窗外对她比了个剪刀手。

教室里方百川在慷慨激昂地讲题，教室外贺新尧懒懒散散地站在窗边，唇角微扬。

趁着方百川背过身，他推开窗递进来一只纸袋，随后不声不响地关上窗，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往三班的方向走了。

陈京洛把袋子放在地上，摸出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

-清纯男高：趁热喝

她瞄了眼讲台，轻手轻脚地打开纸袋，一杯咖啡，一杯牛奶，都还是温热的。

“他又给你送东西啊？”戴玄冷不丁地说。

陈京洛随口应了声，将牛奶拿到桌上，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喝着。

上午第四节课才到的贺新尧轻车熟路地从后门进班，悄无声息地坐下，给自己盖好小毯子趴在桌上准备入眠。

老师已经见怪不怪了，熟视无睹地继续讲着课，学校里的人都默认他只是来混日子的，他也实打实地坐正了这个刻板印象。

因为气场问题，他着实没什么人缘，同学不会跟他建立友谊，老师也不会对他有期许，存在感最强的地方就是人与人口中的流言了。

“昨天打完球听到六班有人开玩笑在问我们班是不是出了个情种，”狒狒压着嗓子跟韩沁小声说话，“然后他们班那个踮脚走路的傻逼说明明是风水轮流转，渣男也被收拾了。”

韩沁摇摇头，小声说：“无法无天啊，江棘最近光顾着收拾校外的烂摊子，学校里这几个傻逼有阵子没挨打了吧。”

狒狒砸砸嘴：“人家女神倒追尧哥两年，心里多少有点怨恨。”

韩沁嗤笑一声：“怂货，魏霜看得上他就有鬼了。”

谁都知道魏霜喜欢贺新尧，但两年了也没个结果，学校里口口相传的流言里有一个版本是贺新尧不喜欢魏霜但还吊着她，是个板上钉钉的渣男。

贺新尧虽然不如这版传言里恶劣，却也差不了太多，利用女生挡桃花是不争的事实。

此刻混蛋渣男还趴在桌上睡觉，韩沁和他座位离得近，见他连着睡着两三个小时也不见抬头，不放心地上前去看了看。

他下半张脸蒙在毯子里，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有些红，不像是被空调吹出来的。

“尧尧，”韩沁晃他肩膀，手贴到他的额头，摸到一片滚烫，“醒醒，你发烧了。”

贺新尧皱着眉，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嗯，没事。”

韩沁是知道他冬天容易生病的，当即要把他架起来：“走走走，先去医院看看。”

“我真没事，”贺新尧挣开他的胳膊，敷衍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低烧，吃过药了。”

“屁吧低烧，我摸着超级烫。”韩沁半信半疑。

“你手太冷了，注意保暖。”贺新尧推推他。

马上要年底了，冻死人的北风不要钱似的，隔着一块薄薄的窗玻璃，贺新尧戴上耳机，很快又沉沉睡去。

“你倒是去寝室床上睡啊。”韩沁在他桌边停留了一会儿，猜到了他没说出口的回答。

外面这么冷，懒得去寝室了。

窗外的风又大了一些。

男生唇角微抿，将口袋里的信封递出去，声音紧张干涩：“虽然已经说过一次了，但还是想再说一遍。陈京洛，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那信封并不薄，摸着有好几张纸。陈京洛头一回收到情书，手上无意识捏着信封：“谢谢，但我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回答，以后别来找我了。”

赵书衍看着她转身要走的身形，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已经跟贺新尧在一起了？”

陈京洛回过头，看到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整个人像一团摇摇晃晃的虚影。

“他……他对女生不好，你不要因为他现在表现得很喜欢你就真的相信他。”赵书衍微微皱眉，语气认真，他在风里晃了晃，“有些东西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但我能保证我们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们一起。”

陈京洛停顿了两秒，说道：“真的不用了。”

走廊尽头的男生满身青涩，颓然叹了口气：“还是连微信都不能给我吗？”

陈京洛看了他一会儿，报了一串数字，问道：“记住了吗？”

赵书衍迟钝地点点头，又问：“你会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吗？”

陈京洛避开他的视线：“下次跟人告白找个好点的地方，这里冷死了。”

爱真是一种好奇怪的东西，明明陈京洛的名声也不好，赵书衍还是不会把她和贺新尧相提并论。十几岁的男孩心思干净，没那么多成年人弯来绕去的套路，喜欢就是喜欢，笨拙地表达喜欢，肤浅地许诺未来。

陈京洛很讨厌承诺，无能为力的人许出的承诺不是支票，而是贷款。世界上没有牢不可破的誓言，也没有不死不休的爱情，人类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佳词，却怎么也修饰不了自己的低劣本性。

她不讨厌赵书衍，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喜欢。

年末的冷风扑面而来，陈京洛快步回到班级，靠保温杯里的水恢复了一点热量。

“怎么才周二啊啊啊啊，还要上四天课才放假。”陆琼趴在桌子上哀怨地喊着。

陈京洛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到了圣诞节，学校里也能见到圣诞装饰，还有不少人带着红帽子或是围巾到处串门送卡片，她却没有什么过节的喜悦感。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因为从来没有发生过值得高兴的事。

今年大概也一样，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