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来临前，学校终于扣扣搜搜的凑出三天假，打包赠送的还有一大摞试卷，在一众怨声载天的人里，贺新尧大概是为数不多挺高兴的人。

“今年生日怎么过？”韩沁勾着他的肩膀，“要不要哥哥帮你组个局，热热闹闹的。”

“不要，”贺新尧回绝得很快，“我自己过，别来找我。”

“啧。”韩沁看着甩开他的手先走一步的贺新尧，停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思出来。

元旦前后是早就做好安排的，贺新尧提前约了陈京洛，没提过生日，只是说一起去看四宝湖的跨年烟火表演。

陈京洛头一回有正儿八经的跨年活动，原本还挺高兴的，四宝湖到市区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看完烟花是没法赶回家了，她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猜到了出门可能会受阻，但没想到高颖反应会这么大。

“不准去。”高颖把她手上的书包拽下来丢在一边，继续摘手里的芹菜。

“有同学一起的，很安全。”陈京洛耐下心来解释。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那不是你该做的事，”高颖摘菜时有几片叶子就丢在了垃圾桶边的那只书包上，“别人能去是因为别人有条件，你没有那个条件。”

“看烟花需要什么条件，有眼睛不就行了吗？”陈京洛强迫自己不去看书包。

高颖放下手里的菜，这才正眼看她：“你真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陈京洛控制住嘴角微微抽搐的肌肉，哦了一声：“我不配，是这个意思吗？”

“对，”高颖收回视线，把书包踢到角落里，“回房间去看你的书。”

陈京洛没说话，转身回房间，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飞快跑出门，把高颖的叫声和脚步声甩在脑后，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冲出了小区。

年底的世界很热闹，小区门口的便利超市放着喜庆的音乐，陈京洛出来的匆忙，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靠着墙喘匀了气，在路边拦下一辆车。

二十分钟后，她带着一身寒气敲开了贺新尧家的门，看着那张犹有倦意的脸，算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嗨，我提前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贺新尧把她拉进屋里，什么也没问，摸了摸她凉透的手，嗓音还有点哑：“还说不怕冷。”

“因为我衣服没有口袋。”陈京洛说。

“一天没见，你幽默了不少，”贺新尧看了她一会儿，弯着嘴角，“等我一下。”

陈京洛对他家已经完全不陌生了，相当自在地在玄关的小马扎坐下来，等了不到五分钟，贺新尧就拿着两件外套走出来。

“走吧，我们提前出发。”贺新尧把其中一件短一些的外套给她穿上。

两人在商场下车，贺新尧拿了几件衣服一双鞋，陈京洛把脚上的拖鞋换了下来，干脆地丢进垃圾桶。

“顺眼多了，”她低头打量了一下，又问，“现在直接去四宝湖？”

贺新尧看了眼时间，伸手拦车：“嗯，先去酒店。”

路上陈京洛始终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色，贺新尧眯了一会儿，也转头去看她那侧的窗玻璃。

“不困吗？”陈京洛察觉到他的视线，“我这么早把你吵醒，你居然不补觉。”

“不想睡，”贺新尧困是真困，但没心思睡觉，看着窗外出神，“再等两年就能自己开车了。”

“你好像是第二次说这个，这么想开车吗？”陈京洛笑道。

“嗯，我还挺喜欢开车的，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很有安全感，”贺新尧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而且能专注在路上，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陈京洛戳了戳他的手指：“怎么听起来这么可怜啊。”

贺新尧抓住她做乱的手，轻声笑着：“对啊，我很可怜的。”

陈京洛不安分地挠他的掌心，慢悠悠地说：“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可怜了。”

“会的。”贺新尧抓住她的手。

酒店在景区附近，贺新尧定的套房，在客厅加了张床，比卧室的要小一些。

“小孩睡小床，大孩睡大床，”贺新尧在客厅的床上坐下，慢慢瘫倒，两条长腿快要把床占满，“你去里面休息一会儿吧。”

他闭上眼睛，胸口跟着呼吸轻轻起伏，陈京洛看了会儿，说道：“那我先去洗个澡。”

贺新尧嗯了一声，在陈京洛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坐起来了。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他睁开眼，又穿好了外套，“你睡一觉，晚上结束该很晚了。”

陈京洛点点头，看着他裹紧衣服出门，然后很久都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呆在房间也无聊，躺着躺着居然真的生出了几分困意，卷着被子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梦里闪回了一些孩提时代的片段，她再次看着高颖离她越来越远，看着新生的淤青盖住旧的，看着人影憧憧逆行而去，终于厌烦地睁开眼来。

纱帘外是平静的天空，她掀开被子脚步很轻地往外走，伸手拉开了阳台门。

天气预报里写最近两天气温回升，适合出行，虽说没有太阳，但风比平日里温和不少，吹在脸上也不疼，还带着点微弱的暖意，除了天色有点深沉外，着实是很好的天气。

“醒了？”

贺新尧不知怎么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敲了两下门，侧身靠在门框上，他鼻尖有点红，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嗯。”陈京洛醒神边穿衣服，从梦里缓了口气，说道：“出去走走吗？”

贺新尧看了她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眼罩：“戴上。”

陈京洛顿了顿：“干什么？”

贺新尧给她戴好眼罩，笑了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搞这么神秘？”陈京洛很轻地挑眉，顺从地让他给自己带上了。

贺新尧牵着她走得很慢，下了电梯又出酒店，她只感觉脚下踩上了松软的草地，并且在爬一个向上的斜坡，忍不住问他：“要去山顶吗？”

“算是吧。”他回答。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停下脚步，伸手抚上眼罩，喊她的名字：“陈京洛。”

“嗯。”她不明所以地应声。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海倒过来的天。”他嗓音里带着微小的笑意，咬字清晰。

“听过。”

“现在你把天倒过来，当作是海，然后再睁眼。”他摘下眼罩，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陈京洛莫名感到心脏跳得厉害，力道很重，几乎能听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然后看到了贺新尧所说的海。

脚下是开阔的山顶平地，四季常青的草坪绵延到视线尽头，灰蓝色的天空下飞扬着数十只风筝，几乎涵盖了她认知里的每一种海洋生物，其中一只巨大的鲸鱼正浮在他们的头顶，它在风中微微摇曳，游得很稳当。

“时间太紧，来不及带你去看海，只好先这样了。”贺新尧说。

陈京洛仰头看着满天的海鲜，沉默好久才说：“我其实尝试过潜水，但感觉并不怎么样，也许我是叶公好龙，喜欢的只是幻想出来的那片海。”

在总是辗转难眠的少年时期，她需要一片蔚蓝汪洋作为想象的出口，自由的寄托。海上飞鸥鸣叫，海底热闹繁华，而她徜徉其中，被海水温柔的包围。

贺新尧触碰到她轻微颤抖的手，裹在掌心扣住：“那就把风当作海水，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海洋。”

他不讲老生常谈的鸡汤，不问她为什么浑身战栗，不提现在过去与未来。

他头发被风吹乱，扣紧了她的手，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说道：“我们一起去看这片海，好不好？”

陈京洛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冬季的凛冽被片片消融，她说：“好。”

头顶是巨大的天空，是反转的人造海洋，这阵暖风如水流将他们温柔地包裹着。

“冬天太冷了，”贺新尧垂眸看着她，带着很重的鼻音，“陈京洛，以后陪我过冬吧。”

陈京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里被拉得很远，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