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但苦逼的高三学生还是要接着复习，试卷跟会有丝分裂似的，怎么做也做不完。

陆琼争分夺秒地理完了复习笔记，累瘫在桌上，神思恍惚道：“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理了就会有的，”陈京洛好心安慰她，“起码你看着会有成就感。”

陆琼扯了扯嘴角，费劲地坐起来：“走吗，午休回寝室躺一会儿？”

“走。”陈京洛挽上她的胳膊。

中午的寝室楼里挺安静，陆琼扶着楼梯扶手，轻声说道：“我听说贺新尧今天又没来？”

“嗯，发烧了。”陈京洛想起来元旦的那天早晨，他裹着衣服鼻尖冻得发红。

“他好脆弱啊。”陆琼感叹。

谁说不是呢。明明怕冷还要硬撑着在外面吹风。

陈京洛笑了笑，刚想说话时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女生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被其余几人簇拥着上楼。

“认识？”陆琼也察觉到了那人的眼神，转头问她。

“有点印象，记不得了。”陈京洛想了一会儿，她知道一定是见过这个人的，只是忘记是在哪里见过了。

陆琼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小声说：“那几个人看着不太对劲。”

如果是朋友，似乎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几人举止行为都很正常，没有逼迫的感觉。

二楼已经到了，陈京洛没动，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要去看看吗？”

她话音刚落，楼梯间里就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上方的人影已经消失，听起来是进寝室了。

“去吧，”陆琼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发消息，“我跟杨可漪说了，她一会儿过来。”

陈京洛点点头，两人拉着手往楼上走，三楼是高二寝室，这会儿都关着门，只能从门上的小片玻璃上看到里面，她们运气不太好，一直找到走廊尽头才看到那个女生。

里面大概有五六个人，或坐或躺，那个女生站在中间，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京洛手停在空中，看了陆琼一眼，陆琼没说话，从走廊里找了把扫帚，然后朝她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陈京洛敲了两下门，拧着把手将门推开。

寝室里的人侧头过来看着门口，靠近门的女生率先开口：“干什么？”

陈京洛指了指中间的女生：“找她有事。”

躺在床上的女生晃着腿，笑着说：“她没空。”

陈京洛感觉到手被陆琼用力握了一下，接着听到她说：“哎，不是说好了中午一块儿吃饭吗，江棘他们都等着呢。”

女生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慢吞吞地回答：“哦……是，我忘记了。”

“走吧。”陈京洛催促道。

女生身形晃了晃，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那我先走了。”

一直到走进陈京洛和陆琼的寝室，女生才缓过劲来，松了一大口气，转身说道：“谢谢你们。”

陆琼才要说话，就听到陈京洛先开了口：“我们是不是自作多情，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女生立刻说道，随后苦笑了一下，“但以后还是一样的。”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说：“谢谢你啊学姐，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江棘生日那晚，坐在贺新尧边上的是你吧？”陈京洛想起来了个大概，又偏过头，“要谢就谢她吧，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见她立刻就要鞠躬，陆琼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做什么，随手帮忙。”

女生坚持又道了遍谢，笑着说：“我叫曾雨棉，高二四班的，刚刚那几个都是我班上的同学。”

陆琼皱着眉问道：“她们是不是欺负你呢？”

曾雨棉垂下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不算吧，也没有打我什么的。”

她停顿间杨可漪开门进来，小声问有没有事，陈京洛摇了摇头，偏头示意站在一边的曾雨棉。

“不是只有动手才叫欺负的，让你不舒服了就算，”陆琼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对你啊，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曾雨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京洛就说：“不方便开口也没事。”

“不是，”曾雨棉咬了咬唇，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外婆在学校做清洁工，她们知道之后就在班里传开了，说我没钱还喜欢装……我没装，只是因为上次被叫去江棘生日，她们有点看不惯我，觉得我抢她们风头。”

责任居然在韩沁。陆琼忍不住翻白眼，无奈地说：“她们有病啊，就为这个？”

曾雨棉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说：“江棘之前揍过我们班几个男生，所以班里对他有点意见……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她们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发泄而已。”

拉动全班孤立，公开羞辱和嘲讽，恶意传播谣言，曾雨棉平静地诉说着，末了勉强笑了笑：“其实也还好……对吧？”

“对什么啊，当然不对，”杨可漪拧着眉，“你跟你爸妈说过这些吗？”

曾雨棉摇头：“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在我妈确诊那天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那你爸挺畜生的，”陈京洛说，“之后打算怎么办？”

陆琼说道：“以后她们再欺负你你就过来找我们，反正她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不用了，”曾雨棉语气依旧低落，“没用的，再说你们今年就要毕业了，我还要在这待一年半呢。”

“跟你们班主任反映一下吧，”杨可漪也挺替她发愁，“实在不行的话，你考虑转学吗？高二，还来得及。”

“班主任也不能整天盯着她们，没用的，她们很团结，”曾雨棉顿了顿，“转学手续很麻烦，我……”

杨可漪看出她的顾虑，宽慰道：“我爸妈有朋友在附中工作的，那边跟我们学校水平也差不多，你要是想去就告诉我，我爸妈很乐意帮忙的。”

曾雨棉抬起头来，犹豫道：“可是……”

“你好好想想吧，这不是小事，别被几个混蛋害死，不值得，”杨可漪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想好了告诉我，等你消息啊。”

见曾雨棉没什么动作，陈京洛对她说道：“别有负担，我们也不想看着你继续这样，你自己肯定最不想，帮帮你自己吧。”

曾雨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头：“好。”

逃避也许不是最解恨的方式，只是十几岁的年纪，善恶混杂，内心敏感，哪怕是及时纠错也无法回到原定的轨道了。

言语侮辱和社交排挤是无形的刀，不在身上留下伤痕，却也足够让人痛苦，不是说肢体暴力就更重一些，言语暴力就更轻一些，痛苦不该与痛苦做比较。

十年八年后又经历了许多难捱的事情，回望青春期的那点忧愁也许会觉得不足挂齿，但站在岁月那头的人并没有足够的阅历和能力。因此痛苦就是痛苦，无法被稀释，无法被比较，无法替人释怀。

陈京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曾雨棉的事，熬过枯燥的一个下午，突然就不想上自习了。

“我想请个假，出去走走。”她趴在课桌上，对着转过来的陆琼说。

“那你跟小方说下回家复习就行，这阵子压力大他会理解的，”陆琼凑近了一些，“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陈京洛捏捏她的手。

天色渐暗，校门口喷泉好一阵子没开了，好在是冬天才没有长出些杂草来，干枯的泉底看着有些老旧，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想起来，这座修缮精美的学校其实已经有些年头了。

走出校门后陈京洛拿出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7:12

-贺新尧：早饭在门口，记得拿一下，我今天不去学校了。

14:36

-贺新尧：哎……

-贺新尧：[倒地不起]

陈京洛看着那个小猫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包，不自觉笑了出来。身旁的路灯倏然亮起，她收起手机，仰头吸了口空气，抬脚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