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洛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了，情绪比她预料得更低落一些。

她照常听课，放学，然后把自己摔在寝室的小床上，感觉头有点晕，陆琼说了好些话，她一句也没听清。

“你听我说话了吗，嘿，青柠味的。”陆琼拆开一包薯片，往她面前递过去。

陈京洛摆摆手，没接，眼前是支离破碎的天花板，她闭上眼，揉了揉眼睛，睁开后还是一样，世界像被打翻了的像素画，看什么都有种模糊的抖动感。

陆琼歪着脑袋看她：“怎么回事啊，失魂落魄的。”

连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而遥远。陈京洛翻了个身坐起来，将额头抵在墙上，一下一下磕着。

“哎！干嘛呀！”陆琼立刻喊起来。

“没事，不疼。”陈京洛歇了一会儿，靠在墙上喘了口气。

陆琼看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在她床沿边坐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好像也没有怎么，只是提前做了一件事而已。贺新尧是个挺好的人，不该被她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们不会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陈京洛目光没有焦距，呼吸声很轻，答非所问道：“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

陆琼想了想，说道：“会经常想到他。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看的，听到好听的，都会想到他，会想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还有别的吗？”陈京洛问。

“看到他和别的女生靠得很近会生气，但是他过来哄哄我，我又会很快开心起来。”陆琼凑近了一些，捏了捏她冰凉的手背。

陈京洛沉默半晌，说道：“我跟贺新尧分手了。”

“啊？”陆琼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的原因。”陈京洛补充。

她控制不了自己忽高忽低的情绪，常常被洪水般涌来的躁意冲垮，然后自暴自弃地任由摆布。

如果爱也是一种资源，把它大概是被不平均地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轮到陈京洛时只分到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她攥着那点渺不足道的爱，给自己都不够，更别说用在别人身上。

所以如此迫切地去推理，去揣测，去证明贺新尧的感情里也有虚伪和懦弱，去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段俗套至极的爱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算要割舍掉也没关系。

她看起来太平静了，陆琼几乎不敢出声，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她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她压下所有情绪，按部就班地上课，考试，复习，生活一切照旧，她的所有表现都很正常。

两堵墙之外的高三三班，最后排角落的那张桌椅始终空着，贺新尧从那天起没有再来过学校。

陆琼不敢对陈京洛说什么，杨可漪也不敢，她刻意忽视有关贺新尧的一切，铁了心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删除。

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不只说给贺新尧，同样说给她自己。之前的美好就像是一场很长的梦，而她始终清醒地倒数着梦醒的时间。

“顺便帮我把这套卷子拿回去，”方百川在路上叫住她，上回的谈话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一直在找机会见缝插针地鼓励她，“这次小考考得很不错，保持这个状态。”

陈京洛点点头，抱起一叠卷子往回走，身后的办公室里方百川还在跟李绥说话。

“对了，班里有几个同学这学期的学费还没交，是不是忘了，你去提醒一下。“

李绥应了声，离开时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看到陈京洛还在门口站着没走，表情有些微妙，但他脚步没停，径直绕了过去。

“等等，”陈京洛喊住他，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张表，“能给我看看吗？”

李绥将印着表格的纸卷成筒，松松地握在手里：“算是隐私，不方便。”

陈京洛微微皱眉：“我知道，我就是……”

“没有你，也没有你的朋友们，”李绥没什么耐心地转过身，“少操没用的心。”

陈京洛站在原地看着他步步走远，在手机联系人里找到高颖，发了条短信：学费。

等她回到班里把卷子发下去之后口袋里的手机才震了震，高颖回：问你爸要去。

她要是能找到她爸就有鬼了。

陈京洛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收回课桌抽屉里，铺平了卷子开始做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题成了她的解压方式，全心投入学习的时候可以暂时把任何东西都抛在脑后不用管，很爽。

“你……要热水吗？”戴玄有些犹豫地转过身来问。

“不用，谢谢。”陈京洛看了眼桌角的水杯，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贺新尧送的东西她全部打包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拜托江棘送过去，据说贺新尧收到之后看也没看就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你要是走，以后就别再来找我。”

她突然想起贺新尧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平静，疲倦，却异常坚决，像被那场雪抽干了所有人气，行尸走肉般站在雪里。

应该庆幸才对，这样决绝的话由他来说出，让她能少一些愧疚感，可那一瞬间还是恍惚了，忽然很难再说一些什么，似乎不论说什么都会伤害到他。

他是不是瘦了，在风雪里看起来那么单薄，脸色似乎很差，不知道感冒好些了没。

“回寝室吗？”陆琼探过头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哦……好。”陈京洛点点头，放下笔站起来。

两人穿过教学楼，操场边有一群人在踢球，大声喊着笑着，像之前的他们一样，乱七八糟地跟着一颗球瞎跑，逮着一件事瞎乐。

陈京洛转过脸，不再去看，陆琼挽住她的胳膊，立刻找了些话扯开她的思绪。

回到寝室时陈京洛要去开灯，陆琼拉住她，哄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小声倒数了三个数，哗的一下，眼前亮起一片微弱的光。

“生日快乐！”杨可漪捧着一个蛋糕，蜡烛刚点上，笑着催她，“快许愿快许愿！”

陈京洛愣了愣，原来已经二月十五号了。她牵动嘴角很浅地笑了笑，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蜡烛闭上眼睛。

脑海里一片空白。

蜡烛熄灭后陆琼才开灯，笑意盈盈地问：“许了什么愿望？”

陈京洛犹豫了一下，然后见她立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别说别说，差点忘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蛋糕是杨可漪带进来的，分量不大，三个女生吃刚刚好，她递过去一个袋子：“给你～挑了好几天，纠结死我了！”

是一个小羊皮钱包，刚搬进寝室来时她就说过的，一晃就过去快半年了，陈京洛回过神，说道：“谢谢，很漂亮。”

陆琼也把礼物袋推给她，认认真真地说：“新的一岁，希望你健康平安，天天开心！”

朴素，但是难以实现的祝福。

陈京洛安静了几秒，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