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殊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助理打来电话说《海晏河清》的徐导想改剧的播出方式，希望能边拍边播，给出的理由也确实有道理。

赵殊本想把这件事交给旁人处理，但忽然脑子里又莫名想到剧组里那个长得像江舟的人，于是鬼使神差地决定开车去剧组看看。

那一晚的事赵殊始终没法不去在意，因为那样欢喜又落空的感觉太深刻，那是他以为他离那人最近的一次，近到……他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可结局……真是太日狗了。

赵殊心情烦躁地到了剧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被最高领导突击视察，整个剧组都严肃了。

西装革履窄腰宽肩的赵殊气场两米八，比明星更明星，站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个国际名模。

本来在看剧本的姜舟，忍不住扫了两眼对方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体，回忆了点什么，然后默默转回了视线。

梁粲照例来找姜舟对戏，因为之前姜舟拒绝了他开小灶的请求，梁粲如今在剧组找他对戏是越发勤奋了，只是依旧是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不耐烦。

是中场休息，徐导在跟赵殊说话，梁粲发现姜舟的眼神往那边瞥了几眼，不由皱眉，侧身挡了挡。

林清流以为梁粲是在不高兴跟姜舟对戏，也是为了在投资方这边展现展现自己，于是过去说：“梁哥，我们对对戏呗，你跟姜舟都对半天了，他还不会吗？”

梁粲翻了翻剧本，看了一眼之后点点头。

林清流刚要高兴，就见梁粲把脸一翻：“蠢货，滚。”

“……”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林清流简直要哭了，苦着脸，“梁哥，不是这场。”这场梁粲就这一句词儿，他没词儿。

最后两人也没对戏，梁粲继续给姜舟讲戏，江舟拿了一支笔在旁边做笔记，兴哥充当助理给他端茶倒水。

有人拖了椅子来让赵殊坐，他没坐下，等到开拍的时候就支着长腿站在监视器后面。

这一场戏在皇宫的花园里拍，演的是回忆里的一幕：不受宠的皇三子白思懿早年时被王孙贵子欺负，于御花园初遇江逾白。

江逾白是少年打扮，春衫玉面画中人般浑然天成，江家当时朝中鼎盛，他的打扮便是含蓄的矜贵。

监视器的画面内，江逾白出现在御花园里，不少大胆的宫女悄悄抬眼偷看这京城一绝色。

这个时候不远处出现一群锦衣公子哥，笑闹嬉戏无状，口里还不大高兴地说着“算他跑得快”这样的话。

有人看到了江逾白，眼睛一亮，笑着跳起来招手：“撷玉兄！这里！”

于是一群人一扫之前的不悦，兴高采烈地跑到江逾白面前，与他热闹说笑，争先恐后要跟他搭话。

江逾白也笑着跟他们交谈，看得出来平时关系不错，最后分开时还约了几日后踏青，旁人三番叮嘱他一定要去。

看得出，这群贵家子弟很喜欢亲近他。

不远处的牡丹丛被风吹动。

等到那些吵闹的人都走了，御花园只剩江逾白一个人，他转身走到开得最繁盛的牡丹花丛边，玉白手指拨开簇紧的花朵，就看到后面藏着一个人，抱着腿哭得眼睛红红的。

没想到刚刚偷看的人发现了自己，白思懿赶紧擦了眼泪，紧张起来。

他脸上还有淤青，怕这个人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要恶劣地欺辱自己，他甚至因为紧张差点往后仰倒，好在最后撑住了身体：“你、你是谁？”

“我是太子伴读。”江逾白在花丛边蹲下，声如珠玉，笑如春花，“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撷玉。”

他怎么敢，白思懿这样想着，发现他手腕上带着一只白玉镯，于是闷闷问：“叫撷玉是因为这个吗？”

于是对方眉眼笑似水墨，颊边是浅浅梨涡：“我自小体弱，母亲怜我，听人说当女儿养能保命便给我戴了。”

他声音好听得叫人入迷，白思懿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人，一时怔了。

江逾白却忽然凑近，抓住他的肩头抱住他，头一偏，温热的唇便贴上了白思懿的耳垂。

春日花盛，皇宫时有宫娥互穿耳孔，娇艳活泼，那些恶劣的人见了这画面，便用这样的法子来欺不得宠的三皇子。

刚刚他们在废宫按着他，嘻嘻哈哈地拿了针来给他穿耳洞。

他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躲起来，痛得哭了好久，此刻流血的耳垂被人含住，舌尖细细舔干净上面的鲜血：“她们都不哭，你哭什么？”

“我也有耳洞，没什么好羞的，也不必哭。”

梁粲颤了颤，耳廓明显发红。

看着这一幕的赵殊莫名觉得耳上软糯温热，好像自己也入戏了，自心口往喉头爬上一丝痒意。

周围不少工作人员看着，纷纷心中惊讶，才短短几天而已，花瓶身上竟然有演技了？而且这几天情绪稳定，一点发疯的迹象都没有。

要是外面那些黑粉看到这一幕，估计得哑口无言，再不能理直气壮让姜舟滚出剧组。

镜头后，赵殊盯着屏幕上的人，而后抬眼看向姜舟，少年打扮的人唇上血迹艳丽，而他注意到的是那唇的饱满，像花瓣一样柔软。

柔软？赵殊正疑惑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那唇好亲又软，忽然想起来那个错乱的晚上……视线里的人还在张合着唇说着什么，赵殊却已神游天外。

“好！”导演忽然高声笑喝，再次肯定，“姜舟这次发挥很好啊，没想到才短短几天进步就这么快，后面我的进度会快点，你要跟得上啊。”

那边两人早就已经分开了，赵殊再看去的时候姜舟正在擦唇边的“血迹”，那是糖浆做的，大概觉得甜，他拿手指一抹之后放进口中尝了尝。

真是很色气的一个动作，他偏偏做得很纯洁，赵殊一顿，别开了眼。

赵殊在监视器后坐了许久，姜舟没多看他一眼，赵殊也没主动过去。

如今两人是各不相干，姜舟不再纠缠他，赵殊也不会主动凑上去。

下一场是林清流的戏，林清流好不容易上场想表现一番，结果最后发现人赵总压根都没在看的。

他不满，姜舟是把所有人的魂勾走了不成？花瓶有什么好看的，赵总不是讨厌死他了吗？真是。

因为后面都是男女主的戏，梁粲就去找曲晴眉对戏。

结果曲晴眉发现对方频频往姜舟那边看，心里知道对方惦记着姜舟，大度笑道：“我们对一遍词，你去找姜舟吧，剧本我看得差不多了，也不用怎么对。”

两人很快对完了词，梁粲停都不停一下就过去了，曲晴眉看在眼里，小声笑：“到底是谁说梁哥讨厌姜舟的。”

拍了一上午的戏，中午姜舟一边休息一边等兴哥拿盒饭。

一群围在剧组外扯着海报的人吸引了姜舟的注意力，他们像是应援，但姜舟没认出海报上的人是谁。

这时兴哥拿着三份盒饭过来——其中两份姜舟的，见姜舟瞅着拿海报，于是说：“这林清流粉丝。”

“林清流以前长那样？”姜舟大惊，黑粉吧。

兴哥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记性真这么差啊，那是你黑历史，你以前可喜欢那些舞台妆了，我说娘了吧唧的你还跟我急，说现在小女生就喜欢这种的，是流量密码。”

这……多少对小女生有点误会。

姜舟不敢再直视海报里的自己，怕脚指头忍不住开始动工。

直到坐下吃饭，姜舟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关于江氏总裁身亡的新闻。

姜舟环视一圈，看赵殊的车还停在不远处，说明人还没走。

姜舟正掰着卫生筷，赵殊那辆闪眼的奔驰车门打开，他人从里面下来了，周围不少人顿时都偷偷觑了过去。

姜舟收回了视线。

赵殊目光找到姜舟所在的位置，然后抬脚往那边走，途中路过林清流那群举海报的粉丝，还驻足看了上面大浓妆的人一眼。

说实话，那海报丑得他都有点好奇这人到底怎么进组的。

虽然是吃盒饭，但姜舟比群演好点，至少还有一张支起来的小桌。

他打开饭盒之后就看了一眼菜色，开始把有些菜往外面挑。

兴哥正扒着饭，把那些菜赶紧捡回了自己的饭盒：“今天不饿吗这么挑？”

“我不吃带‘笋’字的东西。”说着继续把青笋片往外夹，这回直接夹给了吃得正香的兴哥碗里。

“不吃姜，不吃带‘笋’字的，不喝带柠檬味的水，不喝所有有色饮料，你这些习惯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之前不是还说纯享的橙汁好喝想代言来着吗，现在爱也消失了？”

兴哥边吃边数落，而后发现一道影子慢慢落在身前，他停了动作，诧异了一下眼前人：“赵总？”

姜舟最近有边看剧本边吃饭的习惯，见赵殊都站眼前了，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自己写过笔记的剧本，然后看了一眼兴哥，模仿对方的诧异表情：“赵总？”

赵殊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到兴哥的那些话，心里觉得巧合得异样，就不由自主地过来了。

他看姜舟饭盒里的菜，姜舟还没动作，兴哥极有眼色地把一份还未拆的饭推出来：“赵总想体验生活吗？”

赵殊并不想，他只是盯着姜舟，说：“挑食不是好习惯，你还有什么不好的习惯，说出来我听听，海鲜喜欢吃吗？”

赵总竟然主动过来说话了！兴哥感觉自己头有点晕乎乎的，他桌下攥紧姜舟的手防止人把持不住贴上去。

他当赵殊体察民情来了，赶紧替姜舟回答：“他从来不吃海鲜，说腥。”

姜舟只能点点头：“对，海鲜我不吃，腥。”

他以前可爱吃了，还为了吃新鲜海鲜专门投资了一家餐厅呢，现在可好了，人“姜舟”不爱，他能怎么办？

真的只是巧合？赵殊收起了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多余的饭，找了个话题：“两个人怎么拿三份饭？”

“我吃两份。”姜舟说。

赵殊看着那简陋的剧组盒饭，心下疑惑，想到那天他说没地方住的事，他真这那么缺钱？

“你们在体验生活？”也许只是偶尔换换口味？

“不，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姜舟说。

赵殊想起之前问他要什么不说，现在这么可怜，故意装穷？

于是他故意说：“我在滨江路那边一个高档小区里见过你来着，这么说你生活挺多姿多彩的。”

“赵总有所不知，舟舟租的那是凶宅，我们穷得浑身上下只剩下胆了。”

“凶宅？”赵殊一拧眉，阴阳怪气，“呵呵，你运气真好，这都能叫你给捡漏。”

他干脆也拖了张凳子在桌边坐着，想着上午姜舟拍的那一幕戏，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对方的唇，视线又很快游离到了对方的耳垂上。

左边耳垂有点发红，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浅红耳洞，应该是才打不久。

这时姜舟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一条骚扰短信横在中间，姜舟没管，赵殊随口一说：“手机屏保挺好看，是谁？”

姜舟的屏保是最开始原身设置的，他一直没换，上面是个中长发的女孩，侧脸很漂亮，姜舟看赵殊感兴趣，于是盯着多看了两眼：“没谁，网图。”

刚说完，兴哥就凑了过来：“这不是你自己前阵子拍的写真吗？宝贝得紧，当时还发了好多条朋友圈。”

一块肉从姜舟的筷子上掉了下来，他怎么知道原身还喜欢这个风格？可看着真的跟个女孩子一样啊。

“我是怕赵总问我要了也要做屏保，那被人看到多不好。”他又把肉从容地夹了起来。

赵殊似乎并没在意他话，正巧这个时候梁粲过来了，他冷着脸，就算是赵殊是投资人他也没好脸色，一副债主样子，说：“赵总，我们要对戏了。”

他刚刚在那边看赵殊在这边站了半天，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这才过来要带走姜舟，说完还瞥了一眼姜舟。

“可他饭还没吃完。”赵殊以为他们真这么忙，有些惊讶。

“他比较喜欢对戏，我们很忙。”梁粲说，意思你很多余。

“这么努力？”赵殊诧异，今天上午看姜舟演戏演技进步不是一星半点，是因为平时刻苦努力？

姜舟要开口拒绝的话也噎住，也不知道梁粲忽然抽什么风这么积极，还一脸面色不善，他只能附和：“对，我喜欢对戏，废寝忘食那种，赵总你自己玩儿，我先在走了。”

但暗地里却一边起身一边暗示兴哥把饭给他留着，他还没吃饱待会要回来吃的，然后就跟着梁粲走了。

等两个人走远了之后，赵殊注意到桌上放着的剧本，有些好奇地想拿起来看看，兴哥却先他一步把剧本抄起来急急往姜舟那边追了过去。

最后梁粲把姜舟带到了他的个人休息室，姜舟还在低头研究剧本台词，梁粲就说：“以后他骚扰你，你可以来找我。”人毕竟是他招进来的，总得负责。

姜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什么？竟然会有人觉得赵殊骚扰他？

梁粲淡淡道：“他这两天来剧组都有偷偷看你，你已经不搭理他了他还主动来找你，外面的媒体都搞反了，居心不良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没想梁粲的想法竟然这样清新脱俗，姜舟佩服他的明事理，感叹：“没想到你对赵总观察这么仔细。”

梁粲是脸却一红，没说话了。

—

回去的路上赵殊车开得很慢，回想起那天在赵宅看到姜舟时的样子，其实有个疑问他一直有些困扰。

那就是，姜舟到底是怎么知道刘钦当时藏着的情妇在哪的？

刘钦的那个情妇在姜舟提供信息第二天就被赵殊翻了出来，后面赵殊问过刘钦，对方因为宝贝那女人怀了孕怕她被人发现，所以都只敢在半夜过去，天不亮就走。

这样的情况，姜舟怎么可能在那边见到他？

他在撒谎。

最近姜舟身上总有太多让人觉得诧异的地方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一条新闻弹了出来，上面说江氏下午五点会举行新闻发布，给所有股民一个说法。

赵殊拿起手机点进新闻，所以现在江启是DNA对比结果也不用等了，准备直接登基？

江氏总裁办公室的电话今天都快被打爆了，郑助理挂了一个又一个，但这次新打进来的电话他没挂，转接进了江启的办公室。

“请问赵总有什么事？”江启明显很不欢迎这通电话。

“DNA对比结果出来前我劝你不要打歪心思，发布会马上取消，不然江氏前阵子投资的那个项目，材料方面只要我一直拖着，误了工期银行窟窿填不上，我要让你血本无归只是心情问题。”

“你疯了？！那里面也有你赵氏投的钱，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江启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火大得厉害。

“我知道啊，但损了这笔钱我还是赵氏总裁，你损了这个项目的利益，那些股东还肯推举你上那个位置吗？”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赵殊一清二楚，想到这里赵殊声音冷了很多，“所以听我的，等结果。我不想听到江氏易主的消息。”

赵殊先挂了这通火药味十足的电话。

然后他盯着电话发了许久的呆，现在江舟不在，他至少要帮他维持江氏内部的安稳，那些妄想喝他血的股东，他在守着。

“放心，我会帮你的。”所以回来的时候，希望他能对自己好点，好歹和颜悦色一回也行。

另一边，片场。

在赵殊走了没多久之后，正对台词的姜舟接了个电话。

竟然是江启打来的。

“姜舟对吧？名字也很像，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体验一把江氏总裁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