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避开任川的视线，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他否认：“不是。”
任川盯着他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
“是吗？”
“什么装不熟。”季璃抬了抬下巴，没松口，“我们本来就没多熟。”
任川点点头：“也是。不就是才认识两天我帮那个不熟的室友倒了两杯水递了颗药，顺带替他教训了个傻逼。”
“确实不算熟。”
看见季璃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任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眯了下眼，继续说：“谁让我爱见义勇为，见人就帮呢？”
听他怪腔怪调的语气，季璃沉默了一下。
又抬眼看见笑得漫不经心的任川，他暗自咬咬牙，改口：“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不去了。”
说完也没有管任川的反应，直接拔腿离开。
任川望着他僵硬的背影，突然感觉季璃这人怪有意思的，长得一脸生人勿进的清冷脸，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触，但性格别扭又简单，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又很容易炸毛。
有点像他家的那只高冷且爱生气的狮子猫。
任川慢悠悠地走着，一想到季璃刚刚的反应就忍不住想笑。
庙里的禅修班比他想象中的有趣，素斋也不错，这里遇到的人也挺特别。
夕阳西斜，任川望着越来越小的黑影，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后山入口的假山旁，李子文和冉言坐在石桌旁，一个支着下巴神情忧郁，一个盯着手机，表情平静，但镜片下的眼眸炯炯有神，镜片里倒映出小小的蓝发卡通人影。
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李子文歪了下脑袋看去，看见神色匆匆的季璃，他顿住，但季璃只是偏头瞥了他们一眼，接着直接离开。
紧接着，小径口又冒出一个瘦高的人影，是任川。
他走得不紧不慢，但步子迈的很大，两边的嘴角朝颧骨方向扬着，与李子文预想中的烦躁完全不搭边，整个人怡然得很。
看见李子文和冉言，还有不远处的黑影，任川弯弯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过去的喊了句：“走啊，去吃罗汉面。”
季璃瘦削的脊背一滞，棉麻衣角被风扬起，再抬腿时步子频率明显又比刚刚快了些。
任川唇边的弧度又自发性地扬起来。
李子文疑惑：“川儿，你乐啥呢？怎么着，被罚得很开心？”
冉言细长的眼睛微眯了一下，没说话。
“没什么。”任川捋平唇角，催道：“饿了，走，带爹去吃你说了一万遍爆好吃的罗汉面。”
奇奇怪怪！
李子文被任川弄得一头雾水，闻言，又火速反应过来，嚷嚷：“去你的，老子才是你爹！”
两人吵吵闹闹朝前走去，冉言也收起手机跟上。
夕阳自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橙光映照在庙堂和古松之间，鸦雀拍翅飞过，静谧而和谐。
......
......
他们到达斋堂时，美院有几个女生已经在门口排上队了，吕佳悦也在其中，还隔老远，她就认出了那抹身影。
任川顶着标志性的短寸，身上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劲。
云板响起，依次进入斋堂，橱窗里飘出浓郁的香味。
晚斋用餐较为随意，自行去窗口点餐即可。
罗汉面的窗口相当火爆，任川三人过去时已经有人在那排队了，正好吕佳悦也想吃这个，她也跟了过去，排在任川的身后。
后面又来了几个笑闹的男生，排队时还在低声说笑。
任川闻声往后看了眼，见吕佳悦身后那个男生背对着她，一笑起来，动作没太多分寸，时不时会撞到吕佳悦，女生皱紧眉，背板崩紧成线。
他收起手机，往旁边站开半步，冲吕佳悦抬抬下巴。
“谢谢。”吕佳悦瞬间明白了任川的用意，连忙往前窜了两步，站在冉言身后，任川随之站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段可以让女生放松的距离，直到点完餐。
轮到任川站在窗口时，一抬眼，在橱窗角落里瞥到一双熟悉的眼。
他笑了笑。
季璃却像没看见似的，没什么表情的偏过头去。
任川挑下眉，估摸他又来装不熟那一套了，也没在意，向师父要了一份罗汉面。
到手的罗汉面光看着颜色就叫人食欲大开，一卷白面上面飘着黑色木耳和香菇，橙色的胡萝卜片和杏色的豆腐结，搭配着金褐色的汤汁。
汤底极鲜，能尝到胡椒粉的余韵，开胃不辛辣。
确实值得吹。
吃完出来，李子文再问味道如何时，任川十分矜持地点了下头：“不错。”
三人没回寮房，在后山遛弯。
平常话多到篓子都接不住的李子文显得异常沉默，走两步，叹三口气。
听得任川直挠耳朵，他用脚踢了踢冉言的鞋后跟。
待冉言看过来，他朝李子文方向抬了抬下巴：什么情况？
冉言抬起眉，开口：“小秋刚刚跟他发了小作文，细数了他们不合适的原因。”
李子文默默转过头，跟冉言大眼瞪小眼对了两秒，又听冉言开口：“当然，主要问题在李子文，所以他正在emo。”
“......”李子文捂着心脏。
妈的，冉言这张嘴。
——真刀啊！
“冉言你他妈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的文字的？”
冉言扶了下眼镜：“合理总结。”
任川笑了笑，这下还有点好奇了：“居然还有分手小作文？看看。”
听到笑声李子文气得咬紧后槽牙，跺跺脚，愤然离去。
直到遛完弯，李子文还在郁卒。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小秋会觉得他对她太好这事也能成为分手理由？
他吸吸鼻子，两眼汪汪道：“也不知道径山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谁？”
“就一大师，讲爱情讲的贼好，在小破站还挺火的。”李子文叹气，“可惜他这两天下山巡讲去了，等他回来，你俩得陪我去！”
“——不去。”
“附议。”
三人的声音渐渐地在即将暗沉的夜色里消失，直至重归静谧。
......
......
一直到夜里八九点，季璃一直未见踪影，任川也没空管他。
手机关了一天静音，回来才发现学长又跟他发了不少消息，一堆材料！
草！
根本看不完！
而且这房里的设备实在简陋，没有桌子，任川只能靠在床上看电脑，看久了还脖子疼。
木门嘎吱响了一声。
季璃一脸疲惫的走进来，看见任川皱眉捏脖子，两人的目光在灯光下短暂的交接了会，季璃垂下眼皮，先挪开视线。
窗外的蛙鸣叫着，季璃捏捏鼻梁，帮后厨干了一晚上的活，累得浑身发软。
他习惯性先走到床边。
裤腿还没挨到床，一束目光投射过来。
......
妈的。
死洁癖。
季璃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一边不爽，一边又默默挪开腿。
他移到蒲团边坐下。
接着跟软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板上。
他闭着眼，半蜷着身子，黑色的发丝散落在暗红的木地板上，白色的棉麻衣也随着动作半敞开，露出一点瓷白的肌肤，样儿挺美的，表情也挺正常的。
但任川莫名就觉得，这会的季璃没什么生气。
像滩乱泥。
甚至觉得，要是没人管他，他能在这里瘫到天荒地老，死了也没关系。
任川默了几秒，出声打破沉默：“你晚上一直在斋堂？”
季璃点头：“嗯。”
任川意外，又问：“忙了些什么？这么累。”
“洗碗。”
“擦桌子。”
“扫地。”
“哦，还有倒垃圾。”
季璃的语气累到没有起伏，音调很低沉。
任川盯着他疲惫的脸看了两秒，犹豫了会，还是把电脑放下，起身，端起杯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喝吗？”
季璃眯着眼透过眼缝看过去，见任川端着水立在身旁。
他愣了几秒，爬起来，接过，低声道：“谢谢。”
一口气喝完，季璃直接抓起换洗衣服去洗澡。
刚洗完，啪地一下灯灭了。
季璃习以为常，他穿好大裤衩和短袖，带着一身水汽走出卫生间。
见黑漆漆的房里坐了个脸泛白光的脸，面无表情的，他吓了一跳。
任川弯了弯唇角，把手机电筒点开，投过去。
季璃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那束光看了会，他顺着光影，走到床边，脚步忽然顿了顿，绕了个弯，走到任川床前。
与任川略带疑惑的目光撞上。
季璃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发现你真挺烂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