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修班还没下课，走廊外面没什么人，季璃领着任川快速穿过走廊，绕过正路，然后再绕到一条更隐蔽的小路上，是去厨房后门的小路，一般很少人往这走。

任川跟在后面。

看着季璃紧张兮兮时不时前后张望的动作。

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答应他做这种蠢事。

这一路，季璃全程在状态。

抵达道路尽头，他停在一扇小木门前，悄摸推开门，进去张望一番确认后，才转过身来朝任川招手，小声喊：“任川，快进来。”

任川被他这套动作，弄得莫名紧张。

他也放轻声音小声问：“你确定这样真的能行吗？要是被人发现....”

话没说完，门前传来一道噗嗤笑声。

任川抬眼看去，只见季璃大大方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哪还有什么紧张的表情，一双眼眯成月牙，捂嘴动作都遮不住他放肆的笑意。

笑了会，见任川沉下脸，他连忙站直，笑容也变得讪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任川插着兜，没理他。

跨过门槛，从他面前走进去。

后厨是小四合院的样子，四四方方的，中间有一口井，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蹲在井旁洗菜，见任川这个脸生的人进来，还没开口，又见任川背后的季璃冲他摆摆手。

“守真。”季璃扬起下巴喊他，解释：“这是我朋友，我带来他来吃碗面。”

矜持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小雀跃。

说到朋友二字时，吐出的音儿都是上扬的。

守真意外，半年以来，第一次在季璃口中听闻朋友二字，他打量了任川一眼，随后冲他和善地点点头。

-

后厨其实是允许外人进入的。

季璃最开始是真的在避免碰到美院学生，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表演欲望上头，戏精了一把，没想到真把任川骗到了，然后就糟了糕。

他从慈风师父那端来两碗刚熬出汤头的罗汉面，在角落寻了个桌板放下。

任川还没说话，季璃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时不时瞥他一眼。

刚熬的汤头味极鲜，任川紧着眉头喝了口，热汤入喉一路鲜到胃里，还没来得及品尝第二口，旁边又投来暗戳戳的注视。

一瞬间被看得食不知味。

见他放下汤勺欲起身的动作，季璃以为他要走，伸手把人拉住：“任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

任川本来是想去倒杯水的，见季璃这样，他顺势抱起手臂，抬抬下巴：“错哪了？”

季璃握紧筷子，小声说道：“不该故意逗你。”

任川似乎没什么反应。

“哦，还不该笑你。”他继续说，越说头越低，脑袋快贴上桌板，“总之对不起。”

沉默一瞬，任川抬起拳遮了下唇角，清咳了一声：“渴了。”

季璃立刻会意地抬起头，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有水！你等我！马上就来！”

他跑去前面倒了两杯水回来，用的还是一次性纸杯。

“给。”

任川拿起纸杯，薄唇贴上去喝了口水，随着喉结的滚动，他早就装不下去的唇角微微扬起，低低笑了声。

见状，季璃跟着弯起了唇角，心情也变好了。

见任川重新拿起汤勺，他也拿起，安静的角落里，只余下窸窸地吃面声，和偶尔的会撞到目光的笑眼，以及一直没有平复下来的唇角。

伴着锅铲碰撞锅底的哐哐声。

粉色的晚霞在天际边晕开，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灰烟，古钟声远远响起，一声又一声。

-

吃完面，禅修班也差不多下课了。

季璃留在后厨帮忙，任川先回了房间，还没开始敲键盘，门外传来敲门声。

还没见人李子文的声儿就传进来：“川儿川儿，开门呐~”

“干嘛？”任川开门，见他和冉言杵在门口。

“妈的，怎么一不留神你就溜了，你下午上课跑哪去了？”李子文提着一袋子不知道从哪来的桃子走进屋。

冉言紧随其后，进屋后，自动到窗边的铺垫上坐下。

“听困了，回来睡了一觉。”任川摸了下鼻尖，瞥了一眼袋子里的桃子，不如季璃给的大，也不如那俩颜色好看，主要表面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桃毛，看着没啥食欲。

“你他妈真是个人才，还好这不是学校，不用点名。”李子文把袋子放到地上，到处瞅了瞅，“诶，季哥呢？怎么没见他人？”

“厨房帮忙去了。”

“哦。”李子文眼珠子绕了一圈，挨着任川的床沿坐下，用手肘撞了撞任川的小腿，“你不想知道这桃子打哪来的吗？”

“不想。”任川眼皮都懒得抬。

“啧，你这人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李子文晃晃脑子，也懒得搞猜谜那套：“吕佳悦给的。”

下课后，回禅房路上，吕佳悦突然喊出他们，说她们昨天下山买了些桃子，挺多的吃不完，给他们分点。

不过给桃子是真，别有目的也是真。

李子文暗戳戳笑了笑：“想要某人微信也是真，我给了，毕竟桃子都收了，不给咱也不好意思。”

“......”任川正在查bug，听他叨叨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用一袋桃子把自己给卖了。

手机也恰到好处的叮了一声，任川点开微信，一个卡通女生的头像从新的朋友那一栏里冒出来。

“她刚还替那几个男生跟我们道歉，三观多正啊。”李子文转身看向任川，“我看吕佳悦挺不错的，漂亮，性格大方，她应该是对你有意思，怎么着，考虑考虑发展一下？”

任川微信一般只加认识的人，但都这样了，他点了同意，顺便踹了李子文一脚：“要考虑你自己考虑，没事就滚自己房去。”

“川儿行不行啊你，你说你这把年纪了，到现在没谈过恋爱，说出去谁信啊。”李子文痛心疾首地拍着地板。

他恨不得爬到床上掰开任川的脑子。

看看里面装的除了代码，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他眼一瞟。

瞥到对床。

李子文忽地一顿，像是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道：“不是，川儿，我能问你个事吗？”

李子文这声压得实在太低。

低的诡异。

任川抬起头看他，连冉言都看过来。

“请问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任川愣了一下，还以为他能憋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屁，搞了半天还是这事，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季璃人挺好的，你别他妈跟那些傻逼一样，戴有色眼睛看人。”

“不是，我也觉得季哥人挺好，也没说他那事。”李子文忙叨叨地解释，心虚地挠挠头，道：“….我就是单纯想问问你对这玩意有什么看法，这不，讨论讨论嘛。”

“没看法。”

“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都是个人自由，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喜欢男的，喜欢女的这事，在任川看来根本没差。

反正都是跟人谈恋爱。

都挺烦。

不如敲代码。

但今天敲出来的代码跟坨屎一样，任川横了李子文一眼，脖子也酸了，抄起手机玩游戏。

他身子一转，李子文和冉言就明白了，毕竟这么多年默契，这是任川送客的表现。

听到任川熟悉的并且油盐不进的答案，李子文悬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回肚子。

他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李子文和冉言起身。

“桃子拿走。”任川冷不丁出声。

“为啥？”李子文不解：“你不是爱吃桃子？”

“毛太多。”

“……”李子文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挑不死你丫的，毛桃没毛还能叫毛桃吗！”

“真不要？”

“不要。懒得洗。”

李子文骂骂咧咧地拎起袋子。

不过，临走前还是不死心冲任川说：“你别他妈天天跟遁入空门一样，跟人吕佳悦接触接触，万一觉得还不错呢，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听到没？”

没人回答，只有手机里传来的响亮女音：“Double Kill ！”

连完几把，任川盯手机屏盯得有点眼睛泛酸。

他关掉手机，起身想出去走走。

成天窝在床边弄电脑，也没什么时间动，浑身腰酸背痛，尤其是脖子。

外面月光如水，静悄悄的，任川没什么目的地瞎逛，边走边活动，放松脑子，再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下午季璃带他走的那条小道上。

不远处，小木门在月光下安眠。

任川凝着木门看了会，正准备转身走时，一道微弱的“吱呀”响起。

他闻言抬起眼皮。

远远看见季璃高瘦的身影，脊背微弯，月光落到他脸上，映出浓浓的疲惫，眼皮也没劲地耷拉着。

见到他，眼皮猛地抬上去。

月光好像掉到他的眼睛里，眸子变得很亮，很圆。

“任川？”

他一路小跑过来，眼睛还是亮的，到跟前不由自主地弯成了月牙：“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了？”

“出来散步。”任川没多解释，瞥到他亮亮的眼睛，他的心情也像一瞬间被什么照亮。

也许是今晚的月光太明亮。

脚往禅房方向转了个弯。

他轻声说：“走吧，一起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季璃的眉毛都飞扬起来。

他的心咚咚咚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反正好像所有疲惫都没了，像喝了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汽水，有无数颗小气泡在心头爆炸。

他抿抿嘴，追上任川的脚步，两道影子在月光下交融在一起。

“好，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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