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电脑上的字段逐渐模糊，秦尽节摘下眼镜闭目养神，脑海里又出现那些错乱的片段，不可置信却又真实发生过的片段。

还是法庭外的那条走廊，灯泡一闪一闪，来人移了下脚步，挡住灯光，羁押室里面蹲在角落的人突然抬起头。

“为什么？”秦尽节想不通，一起办案、一起吃饭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今日就成了法官和犯罪嫌疑人。

里面的人倒不在意，还冲秦尽节笑，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灯泡我们入职那年就是坏的，报修这么多年也没给换，晃得我眼睛疼。”

秦尽节听懂他的言下之意，“行贿受贿，当年学这块我请教过你，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但马上就知道了。”里面的人毫不在乎。那头叶队示意秦尽节时间到了快走，那人突然又叫住秦尽节，“尽节，其实你才是异类。”

当庭审结束，那个人又被关进羁押室，灯泡已经不再晃眼了。

敲门声响起，秦尽节抹把脸，重新带上眼镜，来的是施察。

“施察，有事吗？”说完意识到语气有些严肃，秦尽节轻咳两声。

施察也发现了，但未在意。“尽节哥，四六今天接了个案子，被告是你之前案子的被告，想问一下那两个人出来没。”

秦尽节输入案号，看到名字就想起来了。“被告二表现良好已经提前释放了，送达就按原告提供的住址送。被告一，还在坐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施察凑到电脑前，“为什么？他俩刑期一样啊。”

“这个被告一当年被取保候审，在此期间被人打了，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年多之后才被重新收监。所以他实际上两年后才能出来。”秦尽节将判决书中“因不宜羁押于同日变更为取保候审”一句标黄示意。

“行，我回去汇报了，谢谢尽节哥。”施察了解完原委，玩笑着倒退走出办公室，忘了门被他关上，腰被门把手磕了一下，一下从原地跳起来，想叫又不敢太大声，转身又差点打翻卷宗，但又以极快的身手接住还没落地的杯子。

秦尽节看施察这副样子，把那些不愉快的梦都忘了，施察总是能不经意让他快乐起来，他喜欢这样。

施察终于全须全尾地从办公室退出来，懊恼到恨不得在原地打一套拳来发泄。

结合施察的情报，周四六跟小王法官汇报完情况后，决定先给被告二送达应诉材料，被告一先搁置。但周四六参照她为数不多的经验，大概率会被原路退回。原告提供的是入狱前的地址，无论是出于近乡情怯这种主观原因，还是执行房产这种客观原因，被告基本都不会返回原住址。

被告一现在所在的监狱还需要打听，但无论在哪儿，她都要迎接一个新的挑战——异地开庭。周四六自觉一定是什么特殊体质，像块磁铁，麻烦难搞的案件哐哐往她怀里撞，她一定是某本小说的倒霉主角。

理完头绪的周四六准备继续写判决书，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把面前这个正企图辣手催她兰花的施察赶走。“你要是真的闲，就替我把那沓卷理了归档，我的蝴蝶兰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种里面吸甲醛。”

“你不懂这种在crush面前连丢三张脸的感觉，我的世界黯淡了。”施察真的准备扯下一片花瓣来算算他跟秦尽节还有多少可能。

细碎光影闪过，一张薄如蝉翼的A4纸已架颈上，施察目光一冷，后撤一步，两指夹住纸张，演起来了，“周大侠这是何意？”

周四六冷哼一声，另一手中不知何时已化书为棍，趁其不备敲上后脑，“意思就是从我这滚出去。”

施察不再胡闹，开门准备走，又听见周四六补了一句，“好奇谁就问谁，困惑什么就问什么，你看来天大的事，他说不定都忘了。”

当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听周四六的准没错。师哥曾经如此嘱咐他。

秦尽节下楼时施察已经候在打卡机旁，打完卡就一起往小区走。

施察今日有些沉默，在犹豫怎么开口问。秦尽节能感觉到，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只能自己找话题。“今晚做什么菜，大厨师。”

施察看向他，“牛丸生菜，上次吃火锅看你夹了好几个，你应该是喜欢吃，再炒一个茭白。”

他的眼睛太亮了，秦尽节笑着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你猜我很准啊，而我却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今天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施察看那颗石子“骨碌骨碌”滚远，自己的心也被那句话撬动，在胸腔里来回翻动。“没有，就是感觉今天给你添乱了。”

秦尽节立刻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故意说起其他，“添了什么乱，开庭时少走一步路?让我路时多退了1厘米？你不说我很难发现啊。”

施察苦笑，看到他眼里的狡黠，推了他肩膀一下，“你明知我在说什么。”

“你没有添乱，这种话等到你真的撞坏门把手，打翻卷宗，碎掉我最喜欢的杯子的时候再说吧。”秦尽节反拍施察的肩安慰他，“相反我觉得你很有活力，跟你待一块我都变年轻了，我身边还没有过这样的朋友。”

“真的吗？那你多跟我，和周四六，一起行动，包你年轻十岁。”施察搬出第三人，来掩盖自己的真心。

秦尽节有些感慨，朋友这个词，好久没说过。人生难得是欢聚，他曾自信不缺朋友，可渐渐各奔前程，少了联络。到头来孑然一身，在感情中像街头流浪汉，等谁发现，给予一次的垂爱。

如今来了年轻人，仗着年长几年，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和经验，为他指路，引他依赖自己，既可耻又可悲。

秦尽节没有接施察的话。

“如果你是我们的同龄人就好了。”施察又猜准秦尽节的心思，“那可以早点遇见，我不信22岁的你能像如今一样面面俱到。这样我和周四六就不会不平衡，天天害怕到你的年纪，无法取得和你一样的成绩，然后失望。”

“你们是这么想的？”

“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好运，刚入行就能有一位亦师亦友的引路者。”

时间是头恶狼，蚕食你的身体、精神，与之等价交换的阅历却要你打败它，拆解它，才能得到。秦尽节仍然在与之缠斗，直到施察出现，他才发现自己差点变成困兽。

小剧场：

打败恶狼的秦·骑士·尽节：呜呜呜，我不年轻了，我的胳膊腿全都不好了，不会有人喜欢我了。

刚来的施·预备役骑士·察：哇大哥好厉害，我想跟你混，能让我当你小弟吗？

感觉犯老毛病了，爱用一些莫名其妙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