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拐杖“咚咚咚”以十足的力度在地上前行，大爷手里的材料随着他的走动“哗啦哗啦”作响。立案庭的每个人都在脑子里拉响了十级警报。负责立案工作的法官助理张哥看见，支开还傻愣愣坐在窗口的小宋，自己亲自上阵。

“大爷这次又立什么案子啊？”

“我要告，有人诽谤侮辱！”

大水壶里飘着个药包，浓度正好，施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陈献突然开门，吓了施察一跳。她的办公桌在秦尽节前面一张，将卷宗放到桌上坐下，看到施察倒茶，好心提醒，“小施那个茶你别喝。”

施察尝了一口，不苦不涩，“献姐别小气，就一口茶。”

“那是我配的中药茶包，专治月经不调。”

施察想喷出来，又被陈献瞪了回去，默默将杯子里剩下的茶倒掉。

施察弯腰看陈献拿的卷宗，才发现是老熟人。“这大爷怎么又来了？”

陈献也着意看了一下，“怎么说又？这是个自诉啊。”

“上次在立案大厅当众躺地上那个大爷，就是他，这次又为点啥？”

陈献看向秦尽节，“秦哥难搞喽，这个案子判决书我不写，你写。”随后将卷宗塞到施察手里，“看完直接给秦哥。”

诉状前半部分和之前一样，去驿站退货，人家多收运费。后续加了一段，那个驿站从此不收大爷的退货，一律以系统维护为由拒绝，大爷也犟，非去他家。两方吵起来，街坊邻里都知道这事了，背地里说大爷不讲理，没人陪大爷玩，大爷就过来起诉驿站诽谤侮辱。

施察有很大的无语，不知道怎么说。知道在法院有一定概率碰到奇葩，但没人说能反复碰到同一个奇葩啊。

当上一个深受其害的助理小周听到这件事时，一个飞踹就想踹到立案庭去，“立案庭光顾考核不顾命啊？这种案子也给立！窗口审查干什么吃的？”

施察眼疾手快，拦腰抱住周四六，“不气不气，都是为了人民服务！”

秦尽节路过鸡飞狗跳的二人，“四六，被告一我帮你问到了，他不在省会那个监狱。被告一有重疾，不能自理，被水北监狱收押了。”

“感谢秦庭长的大力支持，我现在就去联系水北监狱。”周四六出了门又折返多说一句，“大爷的庭哪天开，记得通知我来旁听哈！”

周四六一早上都在装孙子，从监狱调度室打到监狱办公室，打听清楚投递地址，和去监狱开庭必须要提供的介绍信、执行公务证等，定好了开庭时间。

施察在旁边看了一早上周四六装孙子，“你哥看到你这样一定很欣慰，孩子大了，磨平棱角了。”

“收收你那没得便宜也卖乖的损样，我迟早跟秦庭长告状。”周四六收拾资料，拽着施察衣领往政治部办公室走，“办公务证去，你也要办，这次去水北，叶队还是让你送我们去开庭。”

“那岂不是要出差？哪天去啊？去几天啊？”施察跟个小鸟似的绕着周四六转，叽叽喳喳的。

“你说这大爷咋想的呢？”早上九点，第二法庭外，施察叼着一根棒棒糖。

“不好说，有的人刚一退休，脱离了工作环境就容易走极端。乍一闲下来，感觉不被人重视，就喜欢搞点事情。谅解吧，为人民服务嘛。”周四六也叼着一根棒棒糖。

秦尽节又穿着法袍皮肤，带着固定道具——卷宗，出现在法庭门口。

周四六作为唯一一个穿便服的，忍不住吐槽，“法庭门口好像那个游戏里的出生地，为啥你俩有皮肤，我就原皮？”

秦尽节也要了一根棒棒糖，“这样，我去做院长的思想工作，你去做何主任思想工作，明年把你调来刑庭，你就能和我们一起穿制服上庭了。”

周四六比个“OK”，抛个眼神，达成了一个没下文的约定。

大爷早就在原告席等着，秦尽节坐上审判员席后，示意书记员开始播放法庭纪律。

秦尽节敲下法槌，宣布开庭。

“传被告人到庭。”

施察和另一名女警带着驿站员工从侧门进来。那小姑娘第一次站在被告席，畏畏缩缩，看起来有点发怵。

“核对被告人身份信息。”秦尽节习惯先用笔录上的书面用语说出流程，方便书记员记录，然后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被告人，“说一下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民族籍贯，身份证号。”

小姑娘小声回应，“黄月，1995年3月21日出生，汉族，住海宴市荷清区荷清新村78号。”

施察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和他一样大的年纪。秦尽节也抬头看了眼施察，施察看到立刻调整话筒，靠近了小姑娘一些。

“刑事起诉状收到了吗？什么时间收到的？”

“收到了，9月15日收到的。”

“根据刑诉法相关规定，海宴市荷清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今天在本法庭依法公开开庭审理罗威诉黄月犯侮辱罪一案，本案适用速裁程序，由本院审判员秦尽节独任审理，书记员楼欢担任法庭记录。原被告是否听清？”

大爷和小姑娘同时回答：“听清楚了。”

“双方是否申请审判人员、书记员回避？”

大爷没听懂，大爷勇敢发问：“申请回避是什么意思？”

秦尽节耐心解释，“如果你认为上述审判员、书记员与本案有利害关系，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审理的，可以提出事实与理由申请回避。”

大爷大手一挥，“那不回避。”

周四六嘴角一抽，这大爷大大方方的，挺不怯场。

法庭调查阶段也耗时不少，秦尽节让大爷读起诉状，大爷车轱辘话一段接一段，几百字的诉求加上事实与理由磕磕绊绊念了十来分钟。

“接下来进行举证质证，请原告出示证据。”

大爷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是我和刘某某打官司的裁定书。”

秦尽节还没意识到这个证据的不一般，“这个刘某某跟本案有什么关系？被告你认识刘某某吗？”

小姑娘也一脸疑问：“我不认识啊。”

大爷气势十足，身上都发着光，大声回答，“这个证据是为了证明我很擅长运用法律的武器保护我的合法权益！”

所有人向大爷看齐，内心都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句，“啊？”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很像一场儿戏。

小剧场：

施察（指着开庭秦尽节说话那段）：你这写这么多，是不是在水字？

周四六翻个白眼：我要真想水字，核对被告身份信息我就能水出五百字，姓名、出生年月这几个问题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多问一个字被告都记不住，谁能问一遍就能给你一溜回答完啊。

这章较为详细地写明了正常庭审的流程，应该是整个小说里唯一一次详写庭审流程。但也简省了很多，毕竟一场庭开下来笔录几千上万字的，全写出来就真的发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