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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自请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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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密密麻麻列满了黑衣甲士,说不清具体几万,至于具体几万也不甚重要——总归是能将段傲白带来这三百人轻而易举碾过的人数。

从未见过这样用兵的!蜀军就像是被一块块塞进城中的积木,胸甲贴着背甲,硬生生在城内立住,而后似潮水般向城楼上涌来。

城头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兵器摩擦的声音,而蜀军甲士一言不发,就像是一排排偶人,甚至无需号令,行动便能出奇一致。

段傲白高喊着“撤退”,然而最靠近登城阶梯的十几人却瞬时就被黑衣甲士吞没。

根本容不得她多加考虑——前路是如蝗群过境般的蜀兵,能顷刻间将他们啃得片甲不留,唯一的退路就在身后城下,在湍急的江水之中。

他们只能后撤,跳江。

但后撤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城墙距江水足有三丈,直接跃下必死无疑,原路顺着绳索滑下去倒是可行,然而绳索共有八根,三百兵士即便有些慌不择路也始终空出一条给段傲白。

见此情景,段傲白愈发感到愧疚,她不安地嘶吼着:“赶紧撤走!别留空绳!”

耳边有破风声传来,段傲白本能地回身抬臂拨开飞来的箭矢。城楼上的黑衣甲士越聚越多,甚至不惜被挤下城去也要钻到外墙一侧,试图将段军围困在城上。

绳索被砍断了三根,定西营兵士才撤走几十,而蜀军甲士的包围愈发紧凑,段傲白组织众人围成半扇状护住绳索,好在城楼上落脚之处有限,下面的甲士一时半会挤不上来,也就难以发挥人海作用。

然而,蜀军看似在凌乱堆人,其布兵却也暗含门道,凑不到眼前的甲士都背了弓弩。他们似乎根本不顾敌友,许多蜀军也中箭倒下,后面的甲士却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躯体顶上前来。

尚朋义倒是在敌军之中游走自如,蟒步正似蛇游,众甲士不要命般的攻势也阻不了他半分,夺了几块盾后才退回到段傲白这边。

也正是这回身的工夫,一杆长矛正刺向尚朋义后心,段傲白飞起一脚将那矛尖踢开,而后借着革盾遮挡连刺十几人。周围段军兵士见状也纷纷勉力杀敌,包围圈中央的蜀军甲士尽数命丧刀下,段军得到短暂地喘息时间。

城楼上段军除去死伤剩余不到百人,段傲白抓紧机会领人继续后撤,然而就在此时蜀军发起了新一波攻势,四面八方有源源不断的箭矢袭来。

银芒闪过,骤然一阵剧痛传来,段傲白低头一看,右侧大腿上赫然两支交错的箭矢,箭头深深没入皮肉之中。忍痛转头一瞧,所余段军或多或少也都已负伤,更有不少人身上也叮了好几支铁箭。

最新涌上来的甲士们都提着个木桶,用一种拼命的姿态冲了上来,远处弓弩手拉开火箭,目光森冷地盯着越缩越紧的包围圈。

他们没有冲到近处,而是全力将木桶扔出,接着向后退去,城墙上登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臭气。

“他们要放火!”凤翥军骑兵校尉左瑛高声大喝,将站在外围的段傲白狠狠一推,拾起那碧绿盆子朝外一掷,挡下一个砸过来的木桶,而后自己也纵身挡在了前头,满头满身都被浇上了火油。

团团火焰下一刻便打到她身上,她瞬间烧成了一个火人!

“快带郡主走!”左瑛奋力呼喊着,浑身都燃起高高的火苗,空气里有烧焦的气味,她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忍痛迎面扑进蜀军之中。

左瑛战死只在几息之间,段傲白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到城墙边沿上。还在拼杀的几人身上也都溅到不少火油,好在左瑛扑了出去,火苗还未蔓延到他们身边。

尚朋义回头一瞥,只觉局势再难扭转,若是继续僵持,恐怕他们都要命丧火海。他不由分说地将段傲白挟住,胡乱抓起一条绳索就向下坠,而后飞奔几步扑向江中。

似乎是左瑛的牺牲争取到了些许时间,接连几道“扑通”声响起,城墙上的蜀军终于开始了躁乱,传来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二人落入水中,段傲白鼻腔和脑袋里都像是糊满了粘稠的泥浆,眼皮也被压得睁不开。

冰冷的江水拍打着她的面颊,冲刷着她的伤口,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离一般,只有尚朋义的大手支撑着她的后背。

中箭的右腿已经完全动弹不了,段傲白左腿和双臂勉力拍水,终于能自行控制方向。江水推着他们朝下游奔去,瞬息间已过夔门。

身后号角长鸣,几艘战船飞驰追来,箭矢依旧不停从船上飞来,靠后的几人再度中箭,而后沉没在水中,还有一人直接被小船上的甲士拎起刺死,接着随手丢回江中。

“仇玉到了!”

段傲白听到了尚朋义的声音,而后是大船破水,战鼓齐鸣。

几艘零散的小船飞快地游走,将水中段军一一捞起,很快划到了段傲白面前。

船上火光昏暗,发丝糊在段傲白脸上,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凭着直觉抓住了面前一双湿漉漉的手,然后攀上了船。

天边传来夜猫子“嘤嘤”的笑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这化不开的黑夜里,甲板上的铁钉格外硌人,她却终于能安心地阖眼。

......

边战边退,天亮之前,蜀军追来几艘战船上的甲士终于被尽数歼灭。

自白帝城逃出生天的仅有六十来人,救上船来的后又有二十几人重伤不治,而这番水战折损也近千数。

定西营可说是死伤惨重。

而段傲白,除去腿上箭伤,还有浑身上下十多处刀伤,加上又在水中泡了许久,失血太多,昏睡三日方才醒来。

三日后,段傲白再睁眼,身上大小伤处皆已整齐包好,而妲绛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守在榻前。

妲绛由于精通医术被段傲白留在仇玉船上,未跟随登城涉险,而今却因救治伤员忙得脚不沾地,只偶尔得空歇息片刻,却也是忧心地守着段傲白。

“这是何地?”段傲白抬眼打量着四周,此处并非营帐而是间不小的屋舍,陈设虽然老旧却干净整洁,又不是她曾住过的任何一处。

妲绛赶忙惊喜地扶助她半抬的上身,“郡主先不忙起身,此处乃是巫山丰源酒楼,是月卯地盘,甚是安全。”

“左瑛呢?织心、梳棉......还有宝珠她们呢?谁回来了?”段傲白磕磕巴巴地说着,右腿外侧的箭孔钻心地疼,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着,“还有郭骋,我师公,霍行砚呢?啊,还有......鱼娘子呢?”

妲绛握住她冰凉双手,声音也不由逐渐哽咽起来,“尚公安然无恙,鱼娘子传讯报过平安;梳棉、宝珠,还有霍都尉都是轻伤,已经可以下地;郭别将重伤未醒......”

说到此处妲绛欲言又止,而梳棉和宝珠应是听到了屋内动静也叩门进来。

段傲白蹙眉看向二人,硬是支着身子坐了起来,丝毫没心思去管扯得生疼的伤处,“织心呢?织心也还未醒吗?”

三人闻言齐齐跪地垂首,宝珠更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织心和左瑛......没能回来。”

段傲白只觉一阵眩晕。织心和左瑛,且不提这二人本领有多高强,只说情分,除了宝珠,她们都是一同长大,并肩作战无数的同伴,是段傲白最亲近的几人之一。

她短短三月来痛失三名至亲之人。

然而面对跪伏告罪的三人,段傲白又强撑着挪了挪身子,将她们轻轻托起。

“此事怪不得你们。”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是我行事冲动,是我为私欲葬送了她们的性命。”

“是我该告罪,是我,该自请军法。”

......

翌日傍晚,段傲白方能下地走路,只是还需拄拐。

下地头件事便是乘马车回到营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请军法。

决断失误致损失重大,依段家军律,是二十鞭责。

然而,无人有胆罚她,抑或是觉得战败并非她轻率之过,而是蜀王用兵太过古怪,军中凡事能活动的都纷纷来劝她不必自责。

段傲白却固执地请罚数次,直至尚朋义缓步出列。

众人悄悄松了口气,却又为段傲白捏了把汗——在场者的确只尚朋义一人有身份罚她,可这位尚公却随军甚短,还是月卯中人。

“诸位既都以为你们郡主无过,便由老夫来做这个恶人。”尚朋义从段傲白手中接过长鞭,坦然道:“蜀王奸猾毋庸置疑——郡主之过,不在用兵。”

段傲白自行高声答道:“我之过错,在于为泻私仇,不顾大局。”

“傲白,你须得牢记,你手里有多少兵,就握了多少性命。”

尚朋义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人可闻的声音道:“老夫至亲当年身殒,也曾如你这般行事;傲白,你若当自己是个帅才,便须视卒如爱子,他们固然愿意为你赴死,你绝不能为任何事轻待他们。”

尚朋义抬手挥鞭,段傲白眼都不眨。

他出鞭并不多快,也并非很用力,可字字句句反复抽打心上,比落在背后的鞭子似乎要疼上百倍。

而因腿上伤势未愈无法跪稳,段傲白坐领鞭责,她一声不吭受了二十鞭,而后拄着拐朝西重重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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