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径上，学生三两成群相跟回宿舍，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女孩们欢声笑语，少年的戏谑呐喊，连夜色都变得喧嚣。

罗晓茹长时间伏案，脖颈不舒服，她起身活动至窗前，不自觉地便被外面的景象引去注意力。

十七八岁的他们，似乎有不会耗竭的活力，永远生动而鲜活。他们散发的光彩不需要任何衬托，不必是清晨和煦的朝阳，不必是爬满墙壁的绿色藤蔓，更不必是耀眼的舞台。

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闪亮，正如此刻，昏沉的路灯也未能将少年人身上的朝气遮掩分毫。

树上干枯的枝丫延展，花坛里尚没有开出一朵完整的花，可是当那些年轻的背影闪过时，总会让人觉得，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盛景。

罗晓茹忽然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不是只有枯燥乏味的学习时光，也有过很多鲜活热烈的时刻。

她和班上同学比谁做题快正确率高，输的人绕操场跑十圈，罗晓茹把班上其他同学比下去，然后会和几个小姐妹，坐在操场上幸灾乐祸地看男生跑步。

罗晓茹在学习这件事上，极为争强好胜，且游刃有余，高中三年，她从来没输给过别人。老师让她分享学习经验，罗晓茹一本正经地说“我可能属于有学习天赋的人”。

她如实表达心里的想法，不过当她说完后，班上同学们散发出极不友好的气息。

有一阵子，罗晓茹在文科班有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觉，她把主意打到理科班，和理科班的男生比赛做数学卷子。

就是那时候，她认识了初恋。

再次回想起这些，罗晓茹哑然失笑。十五年前的事，历历清晰在目，却又恍如隔世般遥不可及。

迟冉写在作文上的那句话，蓦然出现在罗晓茹脑中，她眼底映有不可名状的无奈及失落。

怎么会，人怎么会忘记十八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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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的成绩排名出来，迟冉因为作文空白，在班上倒退十八名，她以往的正常水平是第十名上下。

崔漫这次比迟冉高出几分，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冉冉，这是我第一次排名在你前面诶！”

迟冉笑：“看把你高兴的。”

崔漫：“当然啦，这是我身为学渣的光辉时刻！”

崔漫灵机一动：“我要是和我妈说，我比你考得好，说不定她一高兴，就给我买那双鞋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迟冉正一脸愁容，她愁的不是成绩，是眼前同学们交上来的练习册。把大家的作业收齐，再交到任课老师那里，是课代表的日常任务。

以前迟冉乐得当语文课代表，现在她发愁怎么把练习册送到罗晓茹那里，想想就尴尬死。

她清点练习册，发现还差五本，她习惯性在教室喊了一嗓子：“还有谁的语文作业没交？”

有几个同学举手示意。

“课代表，你等等，我马上就写完！”说话的男生正在奋笔疾书抄别人的练习册。

“课代表，别管我了，我下午写完自己去交给晓茹。”另一男生还没开始写。

班上有几个学渣，常年各科作业不交，他们顾忌到罗晓茹是班主任，所以就算是糊弄也会尽量把语文作业交上。

又收上来三本练习册后，迟冉伸手戳了戳崔漫：“漫漫，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崔漫：“什么忙？”

迟冉：“是个小忙，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崔漫还沉浸在排名的喜悦中，浑然不觉：“可以啊，你说。”

迟冉拍了拍练习册：“帮我把这些练习册放到罗晓茹桌上，谢谢！”

崔漫这才惊觉上当，不等她反驳，迟冉又迅速开启撒娇三连：“你刚才已经答应我了！谢谢我的好姐妹！放学请你吃煮串！”

她拉着崔漫，笑得一脸灿烂。

最后，崔漫抱起那摞练习册，举步维艰地向着老师办公室出发。

目睹全程的谭琦：“同桌，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腹黑。”

迟冉狡辩：“这叫朋友之间，互相帮助。”

谭琦发出灵魂拷问：“你准备天天让崔漫去帮你交作业？”

迟冉瞬间蔫了，她和罗晓茹提出换课代表，罗晓茹没有理会，迟冉也不好再去说一遍。至于以后……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到底为什么要有考试存在，而且每月大考，每周小考，烦死了！”班上有人抱怨。

最糟糕的莫过于面对惨不忍睹的分数，以及一系列的改错、各科老师谈话、家长唠叨……

雷轩：“往好的方向想，今天终于周五了！”

有几个男生吹口哨欢呼：“明天网吧开黑，约起！”

雷轩：“上次那家不能去了，教导主任前天在那逮住几个理科班的。”

学校的教导主任及各班班主任，隔三差五就会去周围的网吧搞突.袭，看到别班的学生，老师之间还会通风报信。

学生的“根据地”换了一家又一家，而“猫捉老鼠”的戏码永不过时。

谭琦：“那去我家附近的！”

就在他们讨论的不亦乐乎之际，宋森垣径直浇下一盆冷水：“你们醒醒，明天要上课，这周只休一天。”

顿时哀嚎遍野，有人捶桌抱怨：“怎么会有调休这种反人类的存在！”

雷轩：“往好处想，我们快放清明小长假了！”

崔漫送完作业回来，迟冉连忙不安地问：“罗晓茹没问你什么吧？”

崔漫：“她不在办公室。”

迟冉松口气：“那也好。”

上语文课时，罗晓茹讲课仍然从容不迫，得体大方，相比之下，迟冉则显得局促，一直在刻意避免与罗晓茹有目光接触。

放学后，迟冉履行承诺，请崔漫吃校门口的“老白煮串”，这家已经有七年的“悠长历史”，迟冉从上初一就喜欢他家，现在也算是老顾客。

老白煮串的老板是一对外来夫妻，起初两人说话带有浓浓的地方口音，好多学生听不懂，后来才慢慢适应。七年里，他家从没有涨过价。

迟冉选好串，再让老板加了两块的宽粉，趁着店里人不多，她赶快占了个座位。

崔漫：“他家生意越来越好了。”

老白煮串良心经营，全靠学生口口相传，很多考去外地的毕业生，放假回来都要专门过来吃。

迟冉：“他家的煮串，我一周不来就想得不行了。”

崔漫费解：“不至于吧。”

迟冉：“真的，我超级爱吃。”

她一想到毕业后可能就无法经常吃到这家煮串，心里面还会有失落感。

聊天的过程中，迟冉的眼珠时不时转着看向老板那里，每次新煮好一份串，老板就会提着壶浇上独家秘方配料，紧跟着迟冉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崔漫突发奇想：“冉冉，你有没有发现，学校附近的东西再好吃，好像也从来没碰到过老师来吃。”

迟冉完全猜得到：“他们会觉得这些小吃不卫生，要么就觉得碰到学生尴尬。”

崔漫：“那会不会有老师偷着来吃？”

迟冉微微思考，随后不客气地直接问老板：“叔，我们学校的老师会来这吃串吗？”

她和老板熟络，所以不见外。

店面不大，老板刚才就听见她们的对话，憨实地笑笑：“这种情况很少。”

迟冉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随口吐槽：“假如要是我当了老师，我才不会有那么多顾虑，想吃就来吃。”

等她的串端上来，迟冉利落地将筷子掰开，迅速开吃。

“烫……好烫。”她说话不利索，又要了瓶汽水。

迟冉吃饱喝足，不过回家后为了避免陈燕女士的唠叨，她没有提自己在外面吃串的事。家里的饭做好后，她假模假样坐到桌前。

晚上喝粥，炒菜照例一荤一素，迟冉用勺子小口喝粥，肚子已经撑起来。

“冉冉，怎么光喝粥？吃点主食。”陈燕说着，就要给她拿饼子。

迟冉吓得连忙拒绝：“妈，我下午水喝多了，现在吃不下主食。”

陈燕：“不吃主食晚上肯定饿。”

迟冉：“没事，饿了我吃点饼干。”

这两天回家，迟冉觉得陈燕一定会问她罗晓茹的事，然而陈燕东扯西扯，愣是没提过罗晓茹，迟冉很是意外。

其实陈燕下午和罗晓茹联系过，罗晓茹侧面和文三班的学生了解，迟冉最近状态正常，罗晓茹便想着等过了清明小长假，再和迟冉做沟通。

陈燕完全信任罗晓茹的决定，便没再多过问。

后来陈燕细想：能是什么大事？女孩家多愁善感，闹一闹情绪，过去就好了。

陈燕：“冉冉，正好清明节放假，让小洲给你补补数学。”

迟冉充满抗拒：“我不要。”

陈燕：“别任性，你把这一年抓紧，有机会冲个重点大学。”

迟国建帮腔：“冉冉，这次听你妈的。”

迟冉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最后勉为其难地采取默认态度。

周六，本周最后一个上课日，迟冉在班级里与罗晓茹碰面无可避免，不过她在大课间去完洗手间出来，看见罗晓茹迎面往过走，有学生和她打招呼，她点头示意。

迟冉如果就这么走过去，肯定避免不了狭路相逢，洗手间正好挨着拐角楼梯，迟冉迅速闪身下楼，及时避免尴尬的碰面。

罗晓茹应该没有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