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之中，同中榜单的屈指可数，马铭远知晓姜戍也高中，特意命四书送来贺礼，“我们公子说等他忙完事情，再来请姜公子去春福楼痛饮。”
姜戍将东西交予启云，随口问了一句，“你家公子还有事情要忙？”
“自然是迎娶甄大姑娘。”四书小声道：“榜单一出，侯爷就写信来邀请家主过去商讨事宜，咱们公子现在满脑子都是云儿姑娘，怕是顾不上与公子喝酒。”
姜戍勾唇浅笑，真心实意的道：“那成婚的请帖可要送与我一张才是。”
“那是自然的，咱们公子与您的交情还用说么。”
启云也备了一份谢礼让四书带回，回到院子里见姜戍还站在那没有回屋，疑惑道：“公子这是在看什么？”
公子少有喜爱之物，院中的松柏树木还是忠伯看着清凉这才种下的，以前姜戍从中走过从未有脚步停留之时，更别说欣赏了。如今人站在这院中，看似在看景物，可目光所落之地却又不像。
“无事。”姜戍回过神来，看向启云， “我去趟金明寺，给父母添份香油。”
“那奴才这就去备马车。”
“嗯。”
....
这日，阳光明媚，似乎连春风都带着喜意，院中的花朵盛开，宛若迎宾。甄辅与秦氏站在府门前，与刚下马车的马家夫妇寒暄，笑着将人邀请进府。
“今日来的齐全，午饭就在府上用。”秦氏抓着钱夫人的手，转头看向她身后的马家兄妹，“也正好让他们这些小辈凑在一起说话。”
马大人与甄辅走在前端，两人闲聊着说着什么，钱氏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落到身后一尺远的马娉婷身上，“你与婉儿许久未见，就别拘着了，去找她玩耍去。”
马娉婷脸上喜色不多，低眉耷眼的应了一声，“是。”
“云怀，你跟我来。”钱氏道。
秦氏含笑打量，等她说完后这才开口，“娉婷好似长大不少，性情稳重许多。”
“这段时间关在家中学规矩，总得见些成效才能让她出门。”钱氏叹道：“若不然以后去了夫家，岂不是要给家中丢脸。”
马铭远咳嗽一声，似有打断的意思，对着秦夫人道：“夫人，云儿在哪？”
“瞧我，忘记将人唤来。”秦氏转头吩咐张嬷嬷，去将甄云叫来，这才将人请进客厅里坐下。
张嬷嬷到了院中，唤了甄云去前厅，甄婉刚要开口询问马娉婷的事情，就见那人已经带着明玉走了过来。
甄婉眼神定住，却瞧马娉婷虽穿着华丽面容并无欢喜之色，下巴尖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沁着水汽。
甄云跟着嬷嬷离开，甄婉上前几步将人拉进屋内，关上门来。
“马姐姐.....”熟稔的称呼一出，马娉婷立刻落下泪来。
甄婉吓了一跳，只觉得是心中所猜想的成了真的。
“怎么了这是。”她慌乱着给她抹泪，明玉见自己主子哭也跟着小声呜咽，春雨连忙拿来帕子交予甄婉，自己也轻声哄着明玉别哭。
“我要外嫁了。”同样的话从马娉婷的嘴巴里说出，甄婉只觉心中一凉。
之前马铭远已经告知，可她未见着人始终觉得这事或许还有转机，可眼下瞧着马娉婷的形状，脑中猜测繁杂，“你是被逼着的？”
马娉婷顿了顿，擦着眼角，哑着声音道：“是也不是。”
“你怎么不与我说？”甄婉此时根本不像往常那样天真懵懂，带着些许沉稳，“不论如何你该让明玉传话出来，我母亲与钱夫人相熟若是早些知晓也不会让此事这般容易成为定局。”
“你不懂。”马娉婷心凉，声音更甚，她将自己做的事情一一告知，其中内情与马铭远之前在春福楼说的并无二样。
“母亲顾及家中颜面，不愿我再闹出笑话来。”马娉婷道：“哥哥马上要与你家结亲，若是因为这事起了龃龉到时候难免要在身份上落低些。”
甄婉不认同这话，“何来的落低，钱夫人未免将这面子看得太重了些。”
“寻常布衣尚且讲究些脸面，何况我们这些。”马娉婷这段时间被钱氏教训许多，心境与之前全然不同，“父亲与侯爷在朝为官，哪样不要讲究，这些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招惹来的。”
“那我问你是否是被逼着的，你怎么那么回我？”
马娉婷道：“我心中本就有喜欢的人，范氏虽家世模样都好，却不是我心中喜爱之人，可这门婚事已经敲定，再无更改。”
“母亲关我许久，明玉也不能出门，之前与春雨传话回家都被责罚一通，我怕再惹事端，只能在家学规矩。”马娉婷的语气重多了些许认命的味道，似已无力般的继续道：“今日是借着哥哥的事情才出的门，我想着与你说些心里能宽慰不少。”
“你心里真的舒坦了马？”
“即使不是，也无法改变什么。”马娉婷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含着嫣红的眼角说道：“日子已经定下了，我母亲今日估计也会与夫人说的。”
甄婉心中憋闷，可事实又像她说的那般，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姐姐.....”
午饭时间，依旧是张嬷嬷过来传话，说前厅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让姑娘们过去用饭。
马娉婷哭的花了妆，甄婉让她收拾好再去，便耽搁了半刻钟。
等二人到了前厅，秦氏一眼就看出甄婉情绪不佳，眼风扫到一旁，心中有了计较。
钱夫人却没什么，只是招手让马娉婷坐到自己身边去。
马铭远与甄云坐在一处，甄辅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人，朗声道：“人齐了，大家一同用饭吧。”
甄婉坐在秦氏身边与甄云他们面对着面。
马铭远十分照顾她，吃菜也会给她夹上些许放在面前的瓷碟中，而甄云也会在他吃脏嘴角的时候默默递上帕子，两人的眼角都带着些许笑意以及不错眼的亲昵。
马道然咳嗽一声举起杯子，看着众人道：“婚期既定，我们共同举杯为新婚贺喜，提前喝下杯喜酒。”
在吃喝这方面，甄婉永远舍得费功夫，去年夏天与春雨酿造的桃子酒，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在场男子杯中皆是清酒，而女眷的杯盏里就是桃子酒。
甄婉年岁小，秦氏不许她多喝，只浅浅的给她盛个杯底，这会也端举起来与甄云他们碰了杯。
“婉儿这酒不错，清冽爽口。”之前秦氏送了一壶给钱氏，她自是喝过的，“以前全然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手艺。”
“小孩子家学着玩的，谁知道被她做成了。”秦氏笑着应了一句，“府中所剩不多，等席散了我让人再送些去你府上。”
“那多不好，你留着府上喝，婚期在即，到时候也好用来筹客。”
“无妨，夫人若是喜欢，等入了夏我再多做些，到时候再送去府上。”
“你母亲常说你年岁小心性贪玩，现在看来也懂事不少。”钱夫人玩笑道：“不知何时能喝到婉儿的喜酒啊。”
马道然应承一句，“是啊，我们两家除了婉儿皆定了亲事，婉儿可要抓紧些。”
甄婉面上的假笑都有些挂不住，只听着不搭腔。
“她啊，还没这样的心思呢。”秦氏顺嘴道：“之前大人说的，是娉婷也定了亲事？”
“等她哥哥结了亲就轮到她了。”马道然说道：“河东范氏，与内子有些亲故，人我见过几次，是个不娇纵的孩子。”
“那还真是双喜临门。”想到甄婉来时的面容，显然是马娉婷提前与她说了。
一桌子饭菜，说笑间只有甄婉与马娉婷低头吃菜，在其他人欢喜的笑声中显得格外沉默，好在主角是甄云与马铭远，谁也没多注意到她们。
客尽主欢，马铭远喝红了脸，散席的时候凑在甄云身边说话，钱氏拉着自己的夫君，交代马娉婷多照顾些哥哥，钱氏的婢女与家丁扶着二人上了马车，转头要来帮明玉。
甄婉让春雨春心帮忙，这才将黏糊的马铭远送上马车。
“哥哥今日与我说，姜公子高中了。”马娉婷临上车时看向甄婉，语气淡然道：“你说，若我不曾纠缠他，若是这会将喜爱他的事情与母亲说，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母亲会将我嫁给他吗？”
甄婉憋了一天的泪，在此刻全然落了下来。
“傻丫头，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马娉婷摸着她的脑袋，好似以后不易想见一般，“有空来寻我玩。”
“好。”
马车渐远，秦氏走到甄婉身边，擦着泪珠道：“别伤怀。”
“母亲，我以后也会这般吗？”
甄婉不知自己的婚事是否也会如马娉婷一般，只论家世人品不看她是否喜欢。
“婉儿你还小，父母为你挑选的定然都是好的。”
是啊，钱氏为马娉婷挑选的也是好的。
难道只要是好的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