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处目标还在住宅区，在今天所有目标里，环境最差。这栋建筑在地上只有一层，出售一些五金件、机器耗材之类的。居住在这里的人全部集中在地下，从地图上看，共有四层。

萧渊和项岚走到负一层，项岚立刻皱起了鼻子。金属味、厕所味、汗味，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在通风糟糕的地下聚集、混合着，倒人胃口。墙壁上洇着大片大片的污渍，黑黄色。过道上时不时有人从房间里走进走出。

项岚看了萧渊一眼，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平时不运动不行吧？嗅觉不灵敏。

他俩马上意识到自己跟眼前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穿得太整洁。

萧渊指了指其中一间的房门，示意那是目标。项岚会意地点点头，向萧渊的反方向走去。他慢慢地经过那扇门，微微摇头。萧渊明白，他是指屋内有人，进不去。

俩人面对面站着，隔了大概20米远。萧渊想通知项岚撤退，换个时间再来。他俩杵在过道上，太扎眼。

就在这时，目标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男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干粗活儿的工人。他俩奔着项岚的方向去，项岚立刻启动，迎着他们走去。

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声音很大，“妈的累死了，一天天的，撒泡尿都腾不出功夫”。

“谁说不是，撒尿都成放风了”。

这种地下居住区都是公用厕所，看来他们腰去解决人生三急。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他们只是虚带上了房门，没有上锁。

他们说的话，萧渊也听见了，他马上就猜到项岚会怎么做。

果然，项岚向他打了个“出去”的手势，然后丝滑地一扭身，钻进了别人的房间。

“等、”萧渊只来得及吐出这个字，项岚已经不见人影。他吐出一口长气，“你会后悔的”，萧渊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说。

项岚灵巧地闪进房间，顺手照原样虚掩上房门。

房子的内部真够局促的，左手边一溜两个房间门，右手边是去地下二层的楼梯，做了个简单的栏杆围挡。水泥地面，看不到家具，当然，也没处摆，更看不到任何装饰。

这是把城南贫民窟的其中一栋房子搬西区来了吧？

项岚隔着栏杆往楼下探了探头，格局一样，但楼下有人。他听见了说话声和运作机器的咔咔声。

他推开第一扇门，“嚯！”项岚小声感叹，这股子酸臭味啊，直窜他的脑门子。是个宿舍？很少见的上下铺，破烂铺盖卷儿，破碗破盆。那是啥，还会动的吗？靠！

项岚火速关上门，呆里面吧你，别想出来。

他勇敢地推开第二扇门，啊，赏心悦目多了，至少干净整洁多了。

两大罐气体罐立在墙角，一大张工作台居中。工作台上最显眼的设备是一台高低压转换器、一台激光探测器。这两样设备可不便宜，怎会出现在这么破的地方？

项岚往里走了两步，房间内没什么特别的气味，主要还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混合味。工作台的那面有两张椅子，上面放着两个氧气面罩。等等，为什么需要氧气面罩？

项岚心念一动，快步走到气体罐前面，可罐子上什么都没写。他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赶紧走，他告诉自己。他们在工作的时候需要使用氧气面罩，不管怎么说，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信号。

他快步往外走，没想到更猛烈的晕眩立刻袭来。出去就好了，项岚给自己鼓劲，坚持住，没事的。他忽然瞥见往下的楼梯上躺着一小块亮晶晶的物体，与大拇指的指甲盖差不多大。

项岚咬咬牙，硬是多走了两步路，将那东西捡起，踉跄着走出房门。

萧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正在不出声地读秒。现在已过了一分二十秒，再过十秒钟，如果项岚还不出来，他就冲进去。

一分二十七秒，项岚出来了，脸色略显苍白。萧渊见他平安出来，示意他跟上自己，俩人返回地面。

项岚有些摇晃，他撑着走到萧渊面前。

“恶心吗？”萧渊低头问那个弯腰弓背的项岚。

项岚点点头，大口大口深呼吸。

“不问问这家投诉的是什么啦？”

项岚又抬头看看他，“说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橘黄色强光、连夜噪音”，萧渊想伸手扶他一把，犹豫了下，又算了。

“哦，”项岚挣扎着说，“那就没错了，是氖、氖啊”。无色无味，吸入人体之后很快导致晕眩、恶心和呕吐。

项岚嗷一声扭头向地面呕出一大口。那是中午的能量棒吗？怎么还没消化。

“你还好吧？”萧渊担心地看着他。室内浓度可能比较高，不过他呆的时间很短，问题不大。不过这可就沾边了，用氖做冷却液，电阻大，小型激光武器的理想原材料之一。

“没事，我没事”，项岚向萧渊摊开左手，掌心中卧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状物体。银灰色，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你看、看看这个…呕”，他又吐出一大口。

萧渊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终于伸出手扶住他，“走，回车里喝水”。这样你好得快些，晕成这样了还从地上捡东西。

项岚漱了好几口水，又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缓过来了，“呃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真是的，他害羞地看看萧渊。

萧渊当没听见。“你手里拿着的东西，也是房间里的？”

“嗯，他们地下二层还有，里面是打通的。但我下不去，楼还有人，这个是在楼梯上捡到的。”

“更沾边了”。

“这是钇，超导体的表层涂料。这地方真的有可能”。项岚又喝了一大口水。

萧渊略感意外，”你知道？”

“拜托，我学高精仪器的”，项岚装作不屑。但他的内心大受震撼。萧渊的这个调查思路有效，从来处调查，往往比调查去处更准确。怎么自己就没想过呢？

看来以前萧渊的赫赫战绩靠他的脑子和技术，反正不是靠他那不能打、还不参加训练的肉身。

“哦，难怪跟氖气相处得那么融洽”。轻飘飘的一句话拍到项岚脸上。

“你！”

萧渊截住了他可能的反抗，“接下来准备干嘛？”

项岚思考了一下，“我饿了”。

萧渊真的震惊了，这人刚刚呕吐完，“你刚才不都打嗝了吗？”

“那是水嗝啊，水嗝啊，跟粮嗝能是一样的嗝吗？”项岚恼羞成怒，“你不是没听见吗？！”

“声音大得像打雷。”水嗝是个什么鬼，粮嗝？？

“啊啊！你不绅士！你不善良，我跟你讲！”项岚开始撒泼，“你要请我吃饭，补偿我！”

“我请不了，我回去有事”，萧渊说着，打开车门。

项岚气得鼻子都歪了，“昨天我都请你吃饭了！”口不择言，明明是人家买的单。

萧渊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今天请自己吃。”说完扭头就走了。

项岚在车里把小半瓶水给捏扁了。相处过了啊，你看看，是不是越来越！讨厌！

项岚真的饿了，而且鉴于他刚才的呕吐经历和观感，他现在不想吃能量棒。

他随便找了家小馆子。馆子提供真实食品，可惜全是最常见最便宜的根茎类和菌类蔬菜。项岚只得点了个招牌热辣沙滩。从名字上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是招牌，总归是这里做得最好的吧。

招牌很快摆到他面前，原来是香菇土豆泥，撒了点儿辣椒酱。啊，那黏糊糊的白色团状物体，裹着黑黢黢、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香菇块，上面还有些不规则的毫无美感的辣椒酱斑点。

你看这盘像不像，刚才那个…项岚的喉咙一阵发痒，他很悲愤。

但是，这是食物呀，做好的、热腾腾的—好了没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还是真的哟。而且自己饿了。嗯！

项岚完成了心理建设，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坨送进嘴里，嗯嗯还不错，他对自己说，好吃好吃，这顺滑的感觉。热辣沙滩就这么自动滑进自己的喉咙里、胃里，自由自在。顺滑、滑进喉咙，呕！忘了它！项岚提醒自己，“太好吃了”，他坚定地说出了声。

饭馆老板感动地回头看看他，多少年了，终于来了位识货的客人。

萧渊的汽车在夜幕里静静地向家的方向驶去。

他确实有事，回去之后他还得去地下室，自己家那个深达5层的地下室。另外，从明天开始，要安排同事，盯着那个地下小作坊。

萧渊一边思索，一边顺手从兜里掏出那根能量棒。他愣了下，刚才怎么没想起这个来？那家伙把胃都吐空了，可能真的饿了，应该给他吃的。算了，估计他现在已经吃上饭了。

他慢慢撕开包装膜，咬了一口。

无所谓好吃不好吃啊，食物而已，能维持这个身体继续运转，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