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意料之中，但武清远的这番连续的问话真的问出口了，让项岚很尴尬，按理说这种问话应该一对一私下问，比较合理。

他偏偏要把萧渊叫过来坐在旁边听，项岚感觉已经挤压到自己了。他瞄了眼萧渊平静的脸，暗自祈祷本次对话快些结束。“我知道，与武器零件相关，浮石桥附近，那边不是有很多工厂么”。

“哦，这样啊”，武清远点点头，“你怎么没参与呢？我看你也不怎么在单位”。

ITMA的组长及以上级别每周都要出具正式的工作进展汇报和总结，定时发送给主管领导。每周还要举行例会当面沟通。ITMA内部的组织架构设置扁平化，层级不多，组长已是标准的中高层。

以情报组和执行组为例，除非是上级亲自主抓的大案子，一般由组长自主决定日常工作中调查的案子和方向，不需事先经过主管领导批准，按时汇报即可。当然主管领导也会直接指派一些任务下来。所以武清远的问题，又不怎么合乎常理。

项岚还意识到，自己正在调查的美容行业，此前武清远并不支持。这次趁着萧渊旧事重提，自己也一直觉得这个行当是不能忽略的重要调查方向，他才故意什么都不跟萧渊提，直接开始了调查工作。

现在被武清远问到脸上，项岚试图模糊处理，“我在梳理情报组近期得到的信息，出去看了两三个线索，还没有想法和头绪呢”。基本都是事实。

“看来我得给你加加码了，你这个工作量不饱和嘛，哈哈”。

项岚一时判断不出这是玩笑话还是真话，半真半假？“您分配给我的任务，我一定执行好”。项岚给了一句标准回答。

武清远笑着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好了，你们继续忙吧。不过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健康很重要”。

项岚习惯了武清远对下属们的日常关怀，他熟练地回答：“谢谢主管关心”。

萧渊一言不发，转身率先离开了武清远的办公室。项岚跟在他后面，略有不安。这两个人明显无法相处，似乎也不是萧渊单方面造成的。

刚才这场谈话，的确会让萧渊感受糟糕。要么就是他俩之前有积怨，隔阂已经很深。自己的这个角色，确实有些为难呢。

项岚算是比较擅长虚虚实实那一套的，只不过他真的不喜欢。

他常常感到这类事情虚耗了他的精力，又无法完全避免。只能尽可能地减少、尽可能地平衡了。反正，看萧大爷，他是不在意、不会管的。

萧渊还没踏进办公室，他定住脚步，转身对项岚说，“我要出去一趟。去浮石桥”。

“怎么？”项岚有些意外。

“不太放心，我去看一下”。

萧大爷不会生我的气了吧？项岚忽然这么想，“刚才主管那边，我…”，他想解释。

“没关系”，萧渊截住了他，“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我跟他共事过。我要去这趟也跟你无关”。萧渊的话似乎没有说尽，但他停下了。

“哦，那就好，没关系嘛，以后我跟他多沟通，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项岚稍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恢复了开朗。

“多沟通？”萧渊略一停顿，“按照你自己的工作习惯来，我先过去了”。他说走就走。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别多想了，项岚告诫自己，大部分事情最复杂的形态都在想象中。

凌为生带着郑烨，俩人窝在郑烨的一台迷你型的两门车里，认认真真地盯着那排厂房。

萧渊出单位随便开了辆共享车过来，距离他们500米就停下了车。他走到两门车旁边，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敲了敲玻璃。凌为生立刻打开车窗，“老大？您怎么来了？”

“我来换你的班”，萧渊看这台车怎么也挤不下三个人了，便吩咐凌为生，“你先回单位吧”。

凌为生不敢多问，老实下车，不放心地叮嘱郑烨，“配合好老大啊”。

郑烨刚毕业参加工作几个月，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他见萧渊突然赶来，替换了凌为生的位置，一阵紧张。

今天他是第一次被凌为生叫来执行盯梢的任务，萧渊来之前，他还在寻找机会向凌为生打听这位大神的情况。可惜凌为生不爱说话，基本没怎么搭理他，萧渊却猛地现身，吓了他一跳。

萧渊感觉到郑烨的紧张。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中等个头，可能岁数太小了，心情变化基本都表现在脸上。偏偏刚才凌为生的座位又在外侧，也就是说，当萧渊侧着头观察路对面时，他的目光首先会扫过郑烨。郑烨看上去越来越紧张了。

萧渊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毕竟还要一起观察好几个小时。他刚才选择让凌为生回单位只是因为他知道这台车不是凌为生的，让车主自行离开不合适。

“毕业多久了？”萧渊暗暗叹了口气，说话让他放松下吧。

“五、五个月”，郑烨清了清嗓子。

“一毕业就加入ITMA了？”

“是的，是的，一直跟着岚哥”。

“哦”。对于萧渊而言，他的寒暄已经结束了，他暂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拉家常的话题。

一段沉默后，郑烨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好，再说他从第一眼看见萧渊就很崇拜，难得有机会单独跟随他工作，不想给他留下个稚嫩的印象。他鼓起勇气，主动继续话题，“岚哥是个非常、非常好的领导”。

“怎么说？”没办法，萧渊自己挑起的聊天，人家说话，他也得接啊。

“没架子，聪明，对我们很好”，郑烨又想了想，“工作特拼命，一点都不应付”。

“嗯，”萧渊点点头，符合他对项岚这几天的观察。

“我们以前的同学聚会聊天，大家都羡慕我，说这种好领导很难遇到的”，郑烨说话流畅一些了。

“那就好好努力”，萧渊鼓励了他一句。

“我一定会的。我跟岚哥出过几次抓人的任务了，他一直把最危险的部分安排给自己，从来都不让我们先冲”，郑烨补充道，“啊说起来，上次就很危险。他一个人负责中路，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们都是两个人一组。”

“他被打伤的那次？”

“他伤过几次了，都很轻。但是上次，就是去贫民窟那次，伤得有些重”，郑烨有些后怕的样子，“我们赶到的时候，他才刚刚爬起来，之前可能都痛得起不来了”。

萧渊想起项岚侧腰上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委实不轻，就这样他还上房揭瓦、入地勇闯氖气室。“他身手怎么样？”应该不错啊，怎么老被人打伤？

“特别好，岚哥的枪械和近身格斗都是我们组的绝对第一，当然，那也肯定是ITMA的第一，嘿嘿。哦老大，您是说他经常受伤？不不不，他被打伤只有那一次。其他几次不是被打的，是他做事的时候不在意，剐蹭伤。”郑烨随了凌为生对萧渊的称呼。

“打伤他的武器这么强？”既然身手没问题，受那么重的伤就是因为对手太强了？

“应该也不是，岚哥后来说那种武器最大的优点是隐蔽性好，发射速度和火力都没有太强。他是因为救人啦，不然不会的”，郑烨摇摇头。

“救人？”萧渊很疑惑，项岚完全没提过当时有别人在场。

“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岚哥找她打听嫌疑人来着，结果刚好撞上。嫌疑人直接开了火，岚哥用身体挡住了她，才会被打成那样。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小女孩还没走，蹲在地上守着岚哥哭。这还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的，她要不说，估计岚哥也不会提”。

“这样！”萧渊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项岚用自己的身体去替一个陌生的孩子挡子弹？超出了善良的范畴啊，这是大爱。他的心脏突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熟悉的痛感再次出现。

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屡屡对他进行袭击，他到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控制。萧渊只得闭上嘴，用冷漠的神情遮挡自己对疼痛的默默承受。

“所以说，我们几个新人一致认为，岚哥真的太好了“，郑烨觉得聊得这么多了，是不是可以问问萧渊自己的情况呢？他小心地转移话题，“我听凌干事说，您是ITMA公认的大神”。

萧渊还没答话，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认真看向路对面。

郑烨本来看着他的脸，现在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三辆车前后挨着，向厂房门口驶去，分头在路边停好，却无人下车。

萧渊立刻吩咐郑烨，“下车”，他自己率先从车里钻出来，越过车顶看向那边。一两分钟后，厂房内的6个人抱着设备、塑料箱子、大袋子，走了出来。

经过这两天的盯梢，这6个人一直是同进同出，连吃饭居住都裹在一起，而且作息非常规律。大白天的陡然集体离开厂房，萧渊一时还判断不出他们要干嘛。此时3辆车内都无人出来，但发动机也都没有关闭。6个人又分成了三组，两两结对，分别向三辆车走去。

要跑！萧渊做出了判断。不可能是交货，交货没必要把重要设备都抱出来，更没必要6个人一起出来交接。

对方三辆车，6个人，车里至少还有3个人。自己只有一台车、两个人。

只能擒贼擒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