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岚出去之后，萧渊把闻佳叫了进来。

“老大，找我有事？”闻佳往项岚的椅子上一坐。大嘴闻，老资历，横行惯了。“我的妈呀，您的脸没事儿吧？”

萧渊早就习惯了她的作风，“没事，工作上有事”，他把继续跟踪王永正的任务交代了一遍，“你自己安排，找同事轮流跟一起跟都行”。

常规任务，闻佳也是熟练工种，“没问题”，顿了顿，她又关切地说，“毕竟是在脸上呢，老大您还是注意点儿吧”。

“好”。

“嫌我啰嗦，算了那我走了，您还有事吗？”

“有，大小刘现在的联系方式你有，对吧”。

“额，有是有。但是老大您找他俩干嘛呀？”

“不该问的别问”。

“您不是想查赵文组长怎么死的吧？老大！”闻佳连连摆手，“不能查不能查，不能乱来”。

“怎么叫乱来？”

“赵文组长死得不明不白，遗体告别会上就摆了个盒子，法医鉴定流程都不知道走没走。武主管又不支持，之前项组长就被剋过。您这，里外不讨好，干嘛呢这是”。

“你可以视同为我的私事，算我个人请你帮个忙”。

“您要这么说，那就好办了。我不帮。”闻佳在ITMA的年头没比萧渊少几年，敢这么跟萧渊说话的，全组除了项岚大概就是她了。

“那好吧，没有其他事了”，萧渊示意她可以走了。

闻佳偏不，“老大，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了，您是了解我的。我说话直，您也多担待。但您不担待，我也得说，您干嘛非要去捅这种马蜂窝，平平安安不好吗？再过一二十年，我们安安生生退休了回家养老不好吗？谁不是一天三顿饭一场睡觉，总得好好活着才说得上这些吧？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回家抱着孩子，以后抱着孙子…呀，我操！”闻佳说得太多，说豁了嘴。

“你出去吧”，萧渊从容地说。

“老大，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吧，嗨我这张破嘴！”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去做事了”，闻佳落荒而逃。

世上这么多人，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说起来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同。

也不用去说什么鸿鹄，什么燕雀，说什么信仰理想，和崇高。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求个心安吗？

做什么样的事情，求什么样的结果，会让我们的心灵平静、满足，我们就会那么去做，对吗？

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那颗心啊。

但是，众神啊，我该如何逆转死亡？

萧渊出神地望着窗外。正值下午两点，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

暖阳照耀，这个城市正处在整体运转的高峰时刻。人们忙忙碌碌，城市也吵吵闹闹。

遮掩了多少心碎的声音。

萧渊将思绪拉回来，折叠好，塞进脑海深处。

操作传输器，他向顾丰明—他的发小—发送通话请求。

顾丰明很快接起：“老弟，你好哇”。他比萧渊仅年长30多天，但几十年如一日的以“哥”自居，尽管萧渊从来不承认吧。

“在单位吗？”

“在啊，我这种做人力资源的，天天都在单位猫着”。

这倒是。“方便下楼一趟吗？我们见个面？”

顾丰明大感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三年萧渊基本不出门。每次见面都是自己买好了吃的喝的，亲自上他家里去。

但这可是大好事啊，他总是担心萧渊的那种自闭式生活方式实在对健康有害，尤其是心理健康。他高兴地说，“你是不是已经到了？我这就下去”。

“好”。萧渊抓起外套，向楼下走去。

顾丰明比萧渊稍慢了两分钟。他还是那么瘦削，衣着打扮比萧渊时尚很多。“老弟哇，好久没见，你好不好呀？”他满脸笑容，快步走向萧渊，边走边问候。

待他走到萧渊面前，猛然收回了笑容：“你的脸怎么了？这么长一道口子？你又在搞什么呀搞？宅在家里还能搞成这样？”

“小意外，不要管它。要请你帮个忙”。萧渊才不跟他寒暄，发小不是用来客气的。

“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给我个机会让我今天香一把”。文科生出身的顾丰明，热爱古诗词。只是他边说边不停地打量萧渊的伤口，放不下心。

“有点恶心”，发小，萧渊跟他说话也更直爽了。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说话直爽，那你最好做好准备，接下多少会遭受言语上的攻击。新鲜的例子就是刚才的大嘴闻。

“我们走走吧？”萧渊提议，“别杵在维安部的正门口聊天了”。顾丰明毕业后一直在维安部的人力资源局工作。

“你没有生活情趣，我原谅你。我之熊掌，尔之砒/霜。走起来！”俩人并肩往执政厅的中央广场走去，顾丰明比萧渊矮了半个头，看背影也比他瘦一圈。

“帮我查两个人的联系号码”，萧渊边走边说，他知道顾丰明对于扯淡的热爱不亚于古诗词，如果自己不把握谈话方向的话，顾丰明会非常乐于徘徊于正题的大门之外。

“你要干私活儿啊？你想干嘛呀？”顾丰明边说边掏出一根仿真香烟叼进嘴里，他是个老烟民。这种仿真香烟跟真的差不多，一样燃烧一样散发焦油和尼古丁，只不过点燃的不是纸，更不是种植得来的烟草。

萧渊以前也吸烟，有儿子之后戒了，没再捡起来。

“哦，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归队了，回ITMA了”，萧渊淡淡地说。

“啥？”顾丰明猛地停住脚步，“你啥时候回来的？这么大个事你不知会我？”

“我这不正在告诉你吗？”萧渊回头看他，偏偏脑袋，示意他继续走。

顾丰明紧走两步，“我没听错吧？你正在告诉我？你这种明月照清渠的渣男态度我无法接受啊我告诉你。你啥时候回来的？肯定不是今天对吧？你天天跟我隔壁楼上班你知道吧？”简直不可理喻。

“回来有几天了，忙”。萧渊老实回答。

“真话最伤人，宁愿你骗我说今天刚回。太可气了，你可是我亲弟，我看着你长大，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翅膀硬了，现在学会扇老哥哥我的脸了。哀莫大于心死啊…”

萧渊自觉的确有些理亏，耐着性子让顾丰明发牢骚，好容易等到他暂时闭嘴了，赶紧回到正题：“你帮我查下号码，行吧？”

“哎老弟，不对吧，我在维安部不假，你可是在更高级的ITMA啊，我能查的你有什么不能查的？”顾丰明虽然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但来日方长，回头慢慢跟他计较。

“我们原则上要通过情报组查”。

“还原则上，我们都清楚原则上这个说法就是不用遵守的意思吧？你干嘛不直接承认了你就是懒，你懒得自己想办法，其实也没多难。你就是想甩给我，自己省事？对不对？”

“是的”。

“嘿！拉杂催烧之，当风扬其灰！”顾丰明文绉绉地发出了诅咒。

他俩已经走到了广场正中央。那匹正准备腾空而起的战马雕塑后腿微曲，两只前蹄一高一低踢向空中，将他俩覆盖在巨大的阴影之中。

“刘明凯、刘昊，之前都在ITMA，现在可能在东区的基层机构，我不清楚，不过这些信息应该够了。我需要他们俩人现在的联系号码。半小时够吗？”萧渊领着顾丰明往回走。

“哪有你这种求人办事的样子，老弟，不是哥哥说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嘛？你这个态度让人怎么帮忙，帮了人家也不开心对不对？开不开心很重要。”

“够不够？”

“够了。我上了楼就查。好像上辈子欠过你什么。哎对了，我们两家要联谊赛了是吧？”顾丰明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有项目要参加？”

“我？”顾丰明打量了下自己的小身板，“如果人质解救那个项目还缺人质的话，我有机会。不过据说好像有人占了。所以我就只能，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生活不能自理？”

“我呸！你不仅没有生活情趣，还缺乏文学素养”。

说话间俩人又走回了维安部的门口，“半小时”，萧渊再次叮嘱他。

“啰嗦死了，哎你能不能把心思多放在生活上，别整天就琢磨些工作上的事，工作是做不完滴，哎！这人！回头我去你家喝酒哇！”顾丰明话还没说完，萧渊扭头就走。

人果然最难认知自己，顾丰明居然嫌别人啰嗦，尤其是这个‘别人“还是萧渊。

半小时后，顾丰明老老实实地把两个人的联系号码发送给萧渊，外加一个表达愤怒的动画表情。

萧渊立即联系刘明凯，也就是“大刘”，大小刘果然在离开ITMA之后都更换了联系号码。

“老大？”大刘难以置信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大刘”。

“老大！您在哪里啊？”

“我在单位，我是说，ITMA”。

“您回去啦？太好了，太好了！”大刘很激动，“我马上就去告诉小刘，他非高兴得昏过去不可”。

“我想约你们出来见个面，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有有，我俩都有空，我们去找您吧？我们约个ITMA附近的地方？”

“不，约在你们附近，你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地址发给我。7点行吗？”

“行行行，太行了，我这就发给您，7点见老大，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大刘选了家咖啡馆，地址很快就发送到了萧渊的传输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