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禧静信了抚愿的话，他眉眼缓缓舒展，只是还有一丝愁绪怎么也散不开。

抚愿不忍云禧静烦闷，便小声说：“属下给皇子念书吧。”

云禧静撩起眼皮，将放置案上的书推了过去。他安静地注视抚愿拿起，用一双又大又厚又硬的手去翻开这脆弱的薄纸。

抚愿紧张地抿了下唇，看着上面的字句只觉陌生而又怪异，他缓缓张开嘴，念出第一段后便没那么艰难了，只是很多字不识、句段分错惹了云禧静好几次笑出声。

云禧静眉眼柔和了不少，他指尖缓缓移动，停顿下来时，声音低沉地说：“愿。你的名。”

抚愿多看了眼这字，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名竟然如此好看。他好奇地抬眸至云禧静唇的高度，轻声问：“皇子当初为何给属下取名愿？”

“愿景。”云禧静小声嘟囔。

抚愿蹙眉，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其实若不单说，倒好理解。

但云禧静显然不想多做解释。

抚愿接着下面读，只是没一会便要放下，有时候云禧静能先知地默读出，让他眼睛晶亮好半晌。

云禧静手指扶额，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实际上余光从未离开过抚愿。

回京后，皇帝会如何发火？这次程小岸也要随他去京城领罚吧？接下来会派谁出兵？太子？大皇子？他们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吧？

他疲倦地伏在案上，凤眸也没了往日的犀利。他注视着抚愿，缓缓眨动眸子，但他的内心依旧不好受，抚愿只能抚慰他一点，不至于让他继续发狂。

抚愿读到嗓子哑了才被命停下，他轻缓地将书放下，起身取来毯子盖在云禧静的身上。

“抚愿，你怕我冷到吗？”云禧静喃喃问。

“皇子还请保重身体。”抚愿应声说。

他将点燃的香料放置在窗边，那醉人的龙涎香便随着风流了进来，让正房内的二人顿时放松了神经。

云禧静闻惯了这味道，他贪婪地吸气，闭上眼好好享受一番。

抚愿耳尖微动，他先是悄悄看了眼云禧静，见对方纹丝未动便知他还不愿见人。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确实不好见人，但刻意遮挡又会让他忍不住地发狂。

他悄悄走了出去，见了麦山墙，告知对方：“皇子正在休息，您有什么事不妨说与小的听，待皇子醒了一定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皇子听。”

麦山墙便将要事很是信任地告诉了抚愿，只是他声音响亮，倒像是借着抚愿说给正房里那人。

说到最后他由衷道：“……还需你转告皇子，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一次的失败并不代表永远都会失败。皇子年纪尚小，这般成绩已是显赫，皇上也一定不会责怪皇子的。”

抚愿目露感激之色，他恭敬地送麦山墙离开院子，转身走回正房，刚一开门便见云禧静站在门口。

云禧静本人则是毫不领情，他脸对着院门，睨向抚愿，问他：“你觉得我是因为输了？”

抚愿轻摇头，他知道云禧静在乎的是脖颈那片掐痕。

“但麦要事长是关心皇子。”

云禧静冷脸转身，行至床前坐下。

抚愿唇微抿，乖顺地跪在脚踏上。他们就任时间流逝，还是云禧静率先动作了，他躺下，背对了抚愿。

抚愿抬手将厚被给云禧静盖好，一如这几日的守在他的床前。

云禧静反复翻身，总也找不到一个舒坦的姿势。他睡不着了，他的手臂好痛、心空落落的、脑海不断闪烁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抚愿。”他轻声唤道。

抚愿立马直起身凑到近前，问他：“皇子是想解手吗？”

“上床来。”云禧静猩红的凤眸睨向抚愿，他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开口主动要求温暖上来。

抚愿不像第一次那般害怕了，他只想着要安抚云禧静的情绪，所以都忘了尊卑还需遵守。

他爬上里侧，刚一躺下云禧静便凑了过来，贴在了他的身上。

云禧静没再多说，他眉目舒展，内心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抚愿却受宠若惊，而近来云禧静瘦的厉害，身体也比之前柔软了许多，在他的怀里显得小了点，但却更符合了他的年纪。

他不敢睡着，怕压到云禧静的手臂，也怕他再次陷入梦魇，便一直睁着眼，盯着露在外面的青痕发愣。

在夜幕的保护下，他有了点胆子猜测：这是谁掐出来的？无双，还是长青？难道是别人？手臂又是谁打断的？第一天山梨发现的红痕又是怎么回事？那未尽之言究竟是什么？

他很想找山梨问个清楚，但他知道这种行为对于侍从来说太过了，而山梨经过云禧静的冷脸和愤怒也不敢再往深想。

云禧静受伤的心正在修补之时，无双那边却是一片混乱。

抚愿最后放的那几把火把无双烧毁容了，若不是副将及时搭救他便要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他处理了伤口，第一时间找到了长青，愤怒地指责他对自己的阻拦，若不是长青，那皇子在他眼皮底下又怎么会逃掉？而他内心深处最遗憾的是没有尝到那美男子的滋味。

这真是让他魂牵梦绕，当晚上他就做了春梦，还想着在交还皇子前偷偷地侵犯他，谁知这点念想也都没了，这简直比他受了伤还难忍受。

长青也是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救了云禧静，而是后悔没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下。

“既然人已经跑掉了，也顺利回了大宁，无双就不要再多说了。”长青没好气道。

他看到无双那副性急的模样便知这人还惦记着大宁五皇子，便继续说：“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了他是什么身份，本王不希望有大宁五皇子的流言蜚语出现。希望你能记住。”

长青挥袖离去，在他看来这个皇子是可交的，虽然性情不太好，但是天真烂漫，相比太子的野心勃勃更可取。不过也是因为这位皇子上位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才愿意多卖一点好，甚至是这个无双，他也能找机会将人呈上由着皇子泄愤。

不过云禧静怎么可能再想见到无双，他如今不见就恨得发狂。

云禧静悠悠醒来，他的背紧紧靠在抚愿的怀里，身上要比平常的清晨更暖和。

他又合上了眼，不愿起身，脑袋昏昏沉沉，但却有一丝清明地在想：他的手臂废了，对吧？他能够感觉到，两个手臂明显的不同。多年的努力全都消散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即使这般痛苦，他也从未想过当初的投降是错的，只是代价太大了。

房门被敲响。

抚愿正要起身却被云禧静揪住了袖子，对方的力气不大，软软的，但让他停住了动作。

“皇子，是胳膊痛了吗？”

云禧静将脸埋进被面，他的手轻轻放下。只不想理会外面的动静。

抚愿下意识轻顺云禧静的墨发，这是他以前安抚两匹马的动作，没想到会用到皇子身上，他有被自己的胆子吓到。

云禧静闷声说：“你去吧。”

很显然皇子还吃这套。

他微微转头，余光看到抚愿利落地下了床，没多少功夫便走了出去。

他再次将脸埋起来，不管不顾地昏睡过去。

抚愿感觉自己没用多长时间，约莫一炷香，待回来皇子已经又睡着了，但是他却不得不将人叫醒。

“皇子，皇子醒醒。”抚愿轻推了下云禧静。

云禧静不情愿地睁开眼，凤眸泛红，脸颊也红扑扑的，问他：“做什么？”

“我们该回京了。皇上的消息来了。”抚愿轻声说。

就在刚刚是山梨带的信回来，跟他说的是：“皇上大怒，要咱们皇子、程将军、城主毕时和军机要事长郑涛立立刻赶回京城问责。”

抚愿有些心疼地撩开云禧静面颊上的发丝，随后将人扶起束发、穿衣。

云禧静一直沉默着，他知道淑妃不会给他求情的，说不准还要火上浇油，他也想不明白淑妃为什么不喜他，难道说他还不比太子优秀？

不过，现在的他，确实比不上太子了，他甚至连那几个废物兄弟也不如了。

怎么办？

他不禁咬住下唇，凤眸水润润的却没有神采。

抚愿瞥了眼云禧静的脖颈，随后状似无意地为皇子披了件领子很大很厚实的披风，完全可以遮挡住他的下半张脸。

云禧静倒是挺满意的，他将脸缩在披风里，这件以往他最不喜的披风倒成了他的保护罩。

临踏出房门，云禧静小声问：“他们都怎么说本皇子的？”

抚愿这还真不清楚，但是他却认为：“五皇子少年英雄。”

云禧静轻哦一声，垂眸向前走。他大概知道马车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也有抚愿为他引路，只是行至一半麦山墙大步而来。

他不想理会，只当看不到的径直而过。

麦山墙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但转身与抚愿道：“皇子先前吩咐找的石雕师父找到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还有之前造谣皇子的人在这里。”

那几个造谣的人堵上了嘴巴，看来是麦山墙料到了皇子心情低沉，所以没敢让他们吵到皇子的耳朵。

云禧静站住脚，瞥了眼那几个人，心想：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