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快到中午，敬老院的午饭时间。

行动方便的老人们去食堂打饭，行动不便的老人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前去发放。

往食堂去的路上老人很多，边走边拉家常的、互相搀扶的，还有拄着拐棍慢慢走的。

靳非家里爷爷奶奶尚在，且都身体康健，这会儿见到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心里五味杂陈。

来时他多少了解了些这家敬老院的相关信息，知道这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没有子女，他们中有的是操劳一辈子到老还吃不饱饭的，有的是年轻时没了至亲、老来只能孤身一人，极少数是跟子女有嫌隙、无可奈何搬出来。

但无论怎样，此时此刻的他们有住处、有陪伴，还有乐子可找。

远远过来两个走路跛脚的老人，因为控制不好平衡，哪怕有拐棍也走得极慢。

靳非几个看见，忙迎上去，搀扶着他们往前走。

两位老人家都是和蔼可亲的人，言语间一直在道谢、生怕给他们添麻烦。

靳非和陈清寒性格活络，社交基本靠他俩，快到食堂门口，已经把自己几个是干什么的、来这儿又为了什么都跟老人家说明白了，最后还拍着胸脯言辞凿凿，说有什么活就直接交给他们，保证完成得妥妥帖帖。

老人家被他俩逗得直笑，纷纷赞赏说他们有礼貌。

这般含饴弄孙的其乐融融景象令一旁当挂件的宗霖和钟馨叹为观止。

钟馨只觉得自己完全插不进去话，宗霖却是因为手足无措。

他从出生起父母两边的老人就已经不在了，平时也只是看别人跟爷爷奶奶亲近，自己没体会过，不理解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进了食堂，把两位老人按在座位上安顿好，询问完他们的喜好，留钟馨和陈清寒跟他们聊天，靳非拉着宗霖去打饭。

“怎么人多又不说话了？”靳非在自选菜窗口排好队，微仰头问：“小班长，你是社恐属性吗？”

……

宗霖把他往前推一步：“不是。”

“那为什么不说话？”靳非眼巴巴望他。

“不想说。”

“怎么能不想说呢？我们的任务是陪老人聊天，聊天就得说话啊！你得牢记你学神的身份，为我们这些排在你后头的起带头作用，把你学神的天赋在各个领域发扬光大。”

靳非说得绘声绘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联合国演讲了。

宗霖耐着性子又把他往前推两步，手指正好抵着他的脊骨，想收回来时，却觉出这人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两根手指上。

他就跟没骨头似的，巴巴仰着头，眼中意味颇有种不认同就誓不罢休的坚决。

宗霖最见不得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明知道是装的，还是坚持不了多久便溃败：“知道了。”

一秒变脸，靳非直起腰，跟食堂阿姨掰扯打饭去了。

食堂人不少，他们来当义工的午饭也在这解决，两个班的人数加起来能坐满半个食堂。

靳非先给两位老人打完饭送过去，又给钟馨和陈清寒买吃的，宗霖见他完全没顾上自己，自觉承担起两人中午填饱肚子的重要任务。

因为同靳非吃过几次饭，通过他的观察，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喜欢吃甜的、还喜欢喝奶茶。

敬老院的食堂不可能有奶茶这种老年人的天敌，椰枣小米粥也不错。

剩下的，椰奶包、酸奶包一样一个，糖醋里脊、松仁玉米各一份，为了营养均衡，再添一份白灼西蓝花。

自己的就简单许多了，怎么清淡怎么来，胃不好就这点，吃不了油腻和糖分多的。

靳非手里端着两个盘，回身喊人却见人手中已经满满当当，不经意挑眉：“不是胃不好？还吃这么多甜的？”

宗霖双手分开点距离，两个盘瞬时形成鲜明的对比：“左边、你的，右边、我的。”

原来如此。

靳非心下了然，转瞬又暗叹：何德何能啊，高冷学神亲自给自己买饭！

不是宗霖脑子不清醒就是他自己出门走了狗屎运。

“那就，谢谢小班长！”靳非该接受就接受，这时候再含糊推诿也太矫情了些。

·

吃过午饭，四人把两位老人送回住的老年公寓，出来继续寻找服务目标。

“看见这些爷爷奶奶，我就感慨，为什么我家的爷爷奶奶跟他们不一样，明明都是上了年纪的，唉。”钟馨边走边愤懑感叹。

靳非和陈清寒多少知道点她家里的情况，忙安慰：“别伤心，爷爷奶奶不行，但你爸妈对你好啊。”

宗霖不明白情况，但看钟馨的神情也有些不忍：“嗯，我都没见过爷爷奶奶。”

三人的目光成功被这句话吸引。

钟馨先吐槽他俩：“说得跟你们爸妈对你们不好似的！”

而后极为同情地看向宗霖：“没事的班长，有时候有爷爷奶奶还不如没有。”

靳非闻言翻了个白眼，哪有这么安慰人的？因为自己淋的雨就要撕碎别人的伞？

拍拍宗霖的肩膀，解释：“她爷爷奶奶旧思想严重，重男轻女，家里就她爸一个儿子，结果到她是个独生女，说啥也不打算要了。她爷爷奶奶从那时就不待见她，不怪她怨气大。”

宗霖听明白了，点头表示理解。

钟馨又附和：“就是嘛，所以说有爸妈就行了，指望别人对你关心？下辈子都不可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宗霖几乎瞬间沉下脸色。

靳非也想到这一层，再去捂钟馨的嘴已经来不及了，那天那种剑拔弩张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宗霖的父母……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把揽住宗霖的肩膀，大半身子挂在人身上，强行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大庭广众的，别扯这些家长里短的糟心事。那边爷爷是在下棋吧？我们过去看看？”

注意力被牵走，宗霖放松下来，点点头，钟馨和陈清寒也表示同意。

老年公寓旁小广场树下，随意搭着几个小石桌，三个老人围在一起，两个下棋，一个看。

靳非带人凑上前，瞧着棋盘上白黑交错的棋子，礼貌问：“爷爷，围棋吗？”

一旁观看的戴帽子的大爷老神在在地摇头：“不是，五子棋。”

四人：……

还是头一回见能把五子棋下出围棋架势的。

下棋的白头发爷爷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闻言招呼他：“小伙子，志愿者吧？来一盘？”

靳非不是很想打扰老人家们愉快的切磋，就要委婉拒绝，另一边马上输的精明眼爷爷把棋子一抹，拽他：“来来来，你来你来，必须得赢这个老头！”

靳非架不住盛情邀请，只得奉陪。

一旁观看的帽子大爷伸个懒腰，对上陈清寒和宗霖：“会下象棋吗？”

陈清寒迷茫摇头：“不会。”

大爷给了他一个“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

再看宗霖。

宗霖漠然点点头：“会。”

大爷眼中一亮，从身下凳子底下掏出早备好的一副象棋：“走走走，咱们去那一桌，不跟他们玩这些小孩玩剩下的。”

陈清寒怕他摔了，忙扶一把。

正跟白头发爷爷征战得如火如荼的靳非听见那句“小孩玩剩下的”，内心无比赞同。

后知后觉的，现在的老爷爷还真是紧跟时代潮流。

春风拂暖，阳光明艳，敬老院绿意盎然，广场边缘的迎春花一簇挨一簇，地上时不时落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无比热闹。

两张棋桌，景象不甚相同。

靳非赢了白头发爷爷两局，老爷子开始不信邪，愣是要赢一次，于是开启干扰模式。

“在家也常下棋吗？”老爷子套近乎般的问。

靳非落下一子：“不常，常钓鱼。”

老爷子“嚯”一声：“我也爱钓鱼，钓鱼心情好，不过这几年没去了，身体撑不住。”

靳非：“下棋也不错，还有人陪。”

老爷子惋惜地叹口气：“下多了也没意思，他们都下不过我。”

精明眼老人听完不乐意了：“你就吹，只会下五子棋，有啥好拿出来显摆的。”

“那也比你强！”老爷子不甘示弱。

“谁乐意跟你比！”

眼看吵得不可开交，陈清寒忙来拉架，钟馨给他们端来两杯刚沏的茶：“爷爷爷爷，来，不气，喝水。”

两个老爷子接过茶，对视一眼，还是谁也不服谁。

另一边就安静多了。

戴帽子大爷抿一口茶，神态悠闲，咂摸两声，行一步。

宗霖打眼一瞧，紧跟上、不让分毫。

象棋是智慧的比拼，怎么行，行哪步，皆需仔细斟酌。

戴帽子大爷是老手，在整个敬老院也是杀遍群雄无敌手的存在，可他却看不懂宗霖的路数。

这小伙子吧，路数挺野的，跟他整个人一样，没丁点感情。

宗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下棋就得尊重对手，无论怎样都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态度来。

一时间周身的气息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

两张桌上，交战正处于紧张时刻，胶着得难分高下。

钟馨这时突然惊呼一声，继而不可思议：“校草评选的结果出来了，班长竟然跟高一的学弟平票！平票啊，多少年没这种玄幻场面了！”

老爷子被她吓得一哆嗦，手里棋子不安分地跳到地上：“小姑娘，莫要一惊一乍。”

靳非替老人捡起棋子，问她：“平票？跟谁？”

钟馨吐吐舌头，翻两下屏幕，举到他眼前：“喏，谭敬，说真的，也挺帅的。”

眼看陪下棋的人心快飘走，老爷子不乐意了：“给我瞧瞧，我倒要瞧瞧有多帅。”

钟馨胳膊转了个弧度。

老爷子扶住手机，眯眼仔细瞧了瞧：“嚯，是不错。”

下棋暂时终止，靳非把玩着手中的黑棋慢慢等，给老爷子提议：“您瞧瞧上边那个，是不是更帅？”

钟馨又翻到宗霖的照片。

老爷子又仔细瞧，几秒后呷一口茶：“是更帅，就是不如刚才那个活泼。”

边说边伸脖子看看宗霖，问靳非：“这孩子平时挺闷吧？一瞧就是，之前我也见过这样的，不过他比那孩子更闷、还冷。”

“您说的对，”靳非又落下一子，“这不是逗他多说说话嘛。”

“是咯，”老爷子松快一笑，“开朗点好哟，这局我赢咯！”

整个下午，四人都陪在这边，直到阳光渐斜，天边染上一片金黄的光晕。

班级群里发消息，临时组织一场文艺汇演，给老人们表演节目，全班都去食堂前的空地集合。

靳非他们跟老人家道别，说晚上再见，这才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