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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何曾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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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州与京城相隔不远,且三公主失踪实属大事,消息送到宫廷再传到连翎手上也不过一夜的功夫,等到他安排好内阁事务,带着卫瑾如和几个亲信策马出城,与同领皇命的秦玖娘在郊外碰面。

虽说连翎现在手握内阁之权临朝摄政,禁军在齐阆的统帅下森然有序,可若算起来皇帝最相信的人却还是銮仪卫无虞。他们没有根基,更没有显赫盛名的家世在背后扶持,若想往上走只能紧紧依附于帝王,可谓是宠辱皆与上,雨露雷霆于他们而言并无不同。

秦玖娘作为大越开朝伊始第一个坐上銮仪卫副指挥使的女子,除了帝王赏识之外,其手腕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只是她比谢簌黎活的更不容易些。江湖风波多却比不上朝堂上人性险恶,以前连翎身在三关闻之却难感之,如今回归京城不过月余已然让他见识了诸多弯弯绕绕,曾经陶公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心境他也颇能理解。

与秦玖娘共事要比每日在内阁与一帮老头子打交道要轻松的多,两人都是务实不务虚的个性,虽然皇帝是因三公主失踪才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公主下落,可随之失踪的董貌、徐映估计才是这伙人真正的目的。

一行人趁着夜色入了佟州地界,随后连翎与秦玖娘兵分两路,分别往四平山和公主下榻的客栈而去。

随行公主左右保护的人也有銮仪卫的高手,只是公主是女眷又怕太多人贴身保护反而张扬,故而大多都留在外围暗处,原本想着佟州到底也算京畿地界没有什么危险,却不想百密一疏还是出了大事。秦玖娘的人与她走南闯北见识颇多,出事当晚除了将消息飞快传送回京城外,还将公主身边的女官、嬷嬷一应看管了起来。

公主身在佟州的消息无人知晓,难保身边不出内贼接应,连翎也是如此认为,秦玖娘先去查内贼何在,连翎则是带着卫瑾如直奔四平山下的佟州常驻营而去。

连翎到访突然,营门前的守卫见金羽令却又不敢认,直至佟州营钱参将亲到营门口,诚惶诚恐的把连翎请了进去。

“不知殿下漏夜前来有何见教。”钱参将一路小跑疾驰而来,本带了一肚子火气,原本想着若不是摄政王本人便要发作一番,却不想来人正是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宸王殿下。

他点头哈腰,生怕有所得罪。

看着这位佟州参将的嘴脸,连翎不免新生汗然,三关乃至南境端国公部下,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傲雪凌霜的汉子,觉做不出如此摧眉折腰之事,他们吹惯了来自北地的寒风,雨露风霜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弥足常见之物。

对战场征伐的将士连翎从来都礼待有加,可对这种媚上弄权之人可没有什么好印象:“没什么见教,本王奉命钦察左都御佥都御史董貌董大人失踪一事,听人回禀说他是来常驻营后失踪的,本王自然要先到这来瞧瞧。”

“董大人具体是何时失踪的?”

营中燃着火把,钱参将却始终不敢正视这位新进的摄政王,他见连翎闲庭信步的走在营中,似乎是见惯了的样子,不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不是没听说过宸王征战三关的威名,可却从不曾想过他生的如此形容俊美,与世家子弟不逞多让,很难将这张脸与疆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联想起来。

“钱大人,王爷问你话呢。”卫瑾如提剑在侧,见他不断打量着连厉声道。

钱参将这才回过神来,心道摄政王身边的人年龄不大却不失威严,三关军下可谓人才济济。

他定神敛息,不敢怠慢:“回王爷,董大人前日到了守备军中,携下属往四平山查看匪况,臣有军务在身并未同往,董大人一夜未归,臣不敢怠慢只能派人去寻,只是未有踪影只能上报府台大人。”

连翎听了他的话位置一言,直至账中他撩袍上座,扣住了侍女要为他添茶的杯盏:“董大人何时出发?往何处而去?又带了多少人?你又派了多少人去寻的?”

钱参将本挨着个椅子边,听闻又连忙跪下,哆哆嗦嗦的说:“臣……臣……”

话还未说几句,连翎制止道:“不必多说了,等你们府台到了一起吧。”

来常驻营前,连翎特命人去请佟州府台葛昀。

葛昀本以梳洗睡下,可一听摄政王尊驾降临又连忙起身更衣,可不想等来得不是宸王本人,却是带着他命令而来的亲卫。叫他立刻到常备营驻地去,若有半刻耽误提头来见。

京畿诸州素来与皇城一体,消息自然比其余州郡灵敏些,更何况他们上头有人提携,若逢考校之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入皇城为官,也能去金銮殿一瞻天子容颜。近来葛昀自然听说过这位摄政王殿下的威名,心思敏捷又是个在战场上征伐多年的主,他不必棉里藏刀借他人之手,他自己提剑就能杀人!

葛昀不但再耽搁片刻,只能钦点了佟州府衙的侍卫,带着几十号人披星戴月的往四平山的方向而去。

连翎将葛昀传来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查问,另一面则是为了给秦玖娘留下可行事的余地。

葛昀早年间中榜在二甲末,之后未能选入翰林而是外放到了南境一县为官,南境幅员辽阔,地处偏僻者势必山穷水恶,并非处处皆如寒城一般井然有序。葛昀在这种贫瘠之地做了十几年的官,早就养成了谨慎小心的个性,外出公干绝对带着足够对的人。

看着葛昀带着人远去,藏在一旁的銮仪卫也将消息带回了客栈。

公主身边的女官嬷嬷尽数站在房中,待到銮仪卫在秦玖娘耳边低语后,她点了点头说:“昨夜你们听到过什么,见到了什么?”

下首之人无一言语,旁侧的侍卫汗颜抱拳道:“回大人,昨夜歹人事先放了迷烟,并无人亲眼看见,我等进入房中时只见徐将军翻窗而出,等我们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然不见了影子。”

屋中的狼藉犹在,秦玖娘早就查勘过了现场打斗后留下的痕迹,喜怒不形于色的副指挥使让人难以琢磨,她示意亲卫取来了个精致的铜炉,瞅着下立之人盘问道:“这东西是原本就在外间的吗?”

她见无人回答,点到:“耿嬷嬷你说。”

耿嬷嬷曾是三公主的奶娘,也是身边待的最久的人,四十岁上下的夫人盘着发髻面容和善:“这是殿下的香炉,只是到佟州后殿下一直未用妆台又小,老奴就让人收在外间了。”

铜炉中的香料早已燃尽,只留下灰色的粉末,秦玖娘合上盖子吩咐道:“去查查这是什么香。”

手下的人应声而去,秦玖娘又说:“将三公主到佟州后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都告诉我,务必事无巨细。”

三公主到佟州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佟家二公子的为人如何,她毕竟身份特殊不宜张扬,到佟州这几日并未闲游,按理说除了通行之人并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对方如何会冲她下手,还恰在董貌失踪的这个节骨眼上。

另外,徐映武功不弱,就算公主掣肘于歹人之手,可能将徐映一并抓着说明对方也暗藏高手。

又或者说……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公主!

想来董貌是查到了关键之处,对方迫不得已只能将其扣押,同巡佟州的官员却还有徐映,只是他奉命贴身保护公主才未亲至,而徐映不是董貌这等文官,他曾是三关领兵之将,武功可与西戎高手较量,无人敢轻易对他下手。

人非圣贤,为人处事势必有软肋,这回徐映奉命保护三公主,那无论如何他都会确保公主安全无虞,徐映来到京城不过月余,他又不是连翎这般惹人目光,他初到佟州谁又会认识他?那又是谁将三公主在佟州的消息透露出去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了内贼之外秦玖娘想不到还有哪能出问题,可这内贼又会是谁呢。

心力交瘁的不止是秦玖娘和连翎,身在困顿中的徐映同样如此,对方大抵是知道他顾忌的是什么,三公主只要在他身边,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早晨听到的谈话加重了徐映的忧思,原本伤势就没有得到处理,现下发作起来却也是要命。

他并未言说,只是因发热而干裂的嘴唇却逃不过清允的眼睛,徐映明显精神不济,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又浑噩的睡了过了,这一觉仿佛陷入了深渊一般,无论意识如何努力却也醒不过来,恍惚间他似乎能觉得公主将衣衫盖在了他的身上,又半抱着他喂了他水。

直至房门被暴力的推开,徐映的本能被窜入屋的杀气激发,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屋的人煞面髡发面相不善,仅凭他腕上人骨磨成的佛串,徐映便认出了他。

穷凶极恶的匪徒说到底不过杀人放火,但真正敢于朝廷作对的却没有几人。徐映认得此人的确是因其凶名在外,传闻这人曾剃发出家,后又手刃仇家将其骨磨成珠串待在腕上,口念“阿弥陀佛”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旁人不知他的名姓只以“恶弥勒”称呼他。

恶弥勒销声匿迹近十年,传闻他已然金盆洗手重新皈依佛门,却不成想在这见到了他。

四平山的匪徒如此猖獗,想来与这人脱不了干系。

如此想着徐映将公主护到了身后,他这个动作却引来了恶弥勒的哂笑,他一挥手说:“把这个小娘子带走。”

“不许动她!”徐映拉着三公主站了起来,将她掩在身后,赤手空拳的面对扑上来的歹徒,也未有半分畏惧。

腿上的伤口在搏斗中撕裂,在放到两三个人后,凶恶的目光像困于险滩的饿狼。

明明已然疲惫到了极致却仍在战斗。

弥勒拍着手笑道:“强弩之末、螳臂当车,我就喜欢你这样自不量力的人。”

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牛股鞭,活动了活动手腕,他扯着嘴角笑着,狰狞而又可怖:“我看你能撑着多久!”

鞭子破空而来,牛筋制成的软鞭遒劲有力,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徐映无法与他一战,只能在这狠厉的劲道落下之时,将三公主紧紧护在了怀中。

皮肉贴合的声音传入清允耳中,鞭子带起的血花闯入了她不染分尘的眸中,她能感受到抱着她的徐映,因疼痛而带来的颤抖,覆在她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头,竭力止住了将要下坠的身体。

接连落下的几鞭速度越来越快,清允想要反过来保护徐映,却被他死死抱住,她摇着头嘶哑的喊着:“别打了!你住手,你住手!我跟你走!”

“不行!”她这句话没换来恶弥勒的怜悯,而是徐映用力的嘶吼,“我不会让你走的!”

眼泪止不住淌下,此刻的泪水如翻涌的洪涛,在阀闸开启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

雨打梨花、美人落泪,分外惹人怜爱。

恶弥勒终于停下了手,玩味着看着两人说:“我对女人没兴趣,只是徐将军若想护住这小娘子可就要好好配合我。”

高热让人意识混沌,而背后的伤带来的疼痛却让人清醒,灵魂仿佛被一分为二,撕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清允用瘦弱的肩膀架着他,徐映一手扶着墙说:“阁下有何高教?”

“哈哈哈徐将军高义啊,早就听闻三关将士铁骨铮铮,每个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忠义之士,原来还会怜惜美人啊,”他轻蔑的笑着说,“朝廷的人追着我们不放,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只能请两位大人来坐一坐了,只是你们那位御史大人是个硬骨头,死撑着不肯答应,可惜他又是个文官,我不敢对他下重手,只能委屈徐将军你了。”

“若你能游说董貌不对四平山下手,我们便相安无事,可若不能,我可不敢保证这位小娘子的安危。”

四平山恶水一滩,猛虎毒虫不计其数,人入其中难得自保,豺狼虎豹之谋如何是他们所能揣度的。

徐映松开了三公主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可以,但她不能离开我身边。”

饶是浑身伤痕,徐映仍如高山中的劲松,挺拔如故。

“可以,那就请吧。”恶弥勒欣然,接着两人上前看护在他们左右,将人带了出去。

就在这一方院落中,他们被带入了另一间屋子,关门前恶弥勒道:“徐将军天亮后我希望有一个好结果,如若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徐映截断了他在三公主身上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就算我能游说董大人,佟州常驻营还有府衙如何能放过你们。”

“这就不劳徐将军费心了,只要你们这些京官不来打搅,佟州城自然风平浪静。”

夜幕之下,总有隐秘之事发生,山中无夜莺啼鸣,只有皞鸟咕啼。

称到此时徐映已是强弩之末,他在房门掩上的那一刻,酸软的腿已难支持身体的下落。

“徐将军!”清允呼喊着他的意识,而原本在房中的董貌也到了门口,和她一起将徐映扶到了里屋。

“殿下可无碍?”董貌问道。

“我无事,只是徐将军为了护我受伤不轻。”

无医无药的情况下也只能喂了徐映几口水,虽然意识混沌可本能支撑着徐映让他很快缓了过来,等眼睛对上焦后,徐映看清董貌焦灼的深情。

他声音喑哑,破碎的不成样子:“大人如何?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吗?”

“无碍无碍,我一切都好。”两日疏于打理胡茬已从董貌的下巴上长出,凭白添了几分沧桑,“是下官连累公主和将军了。”

徐映虽然现今在兵部领职,但还未有明确的职务,一切俸禄仍按从四品副将来任,可人人都知他到底是摄政王身边得力的人,无人敢因品阶高低而轻视怠慢他。

徐映说:“佟州常驻营与四平山匪贼勾结,想必此事大人已经知道了。”

董貌起先并未疑心佟州守备军,近来年地方守城的常驻军疏于管理本就是常事,只是他愿没想到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明目张胆的勾连匪贼。

他简略讲了自己一到常驻营就被扣下的经过,恶弥勒所图不过是想让董貌他们对佟州之事轻轻揭阳过,如此看来新兵转头山匪并非偶然,而是早就谋算好的一环,即吃朝廷响银豢养匪贼,又能扩大自己的势力,只是却没想到这事一下子没把握好居然翻了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派下来查案的不是他们熟络的官员,而是年轻有为的御史董貌,还有新贵宸王的麾下干将,这一招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能出此下策。

“为今之计只要与外界通上消息,让佟州府衙的人知道常驻营之事。”董貌愤愤道。

“不,佟州府衙也靠不住,”徐映眼底带着深沉色,像宿夜中沉溺的湖泊,“这么大事的事佟州知府不可能不知,他们可能以为大人你会到佟州府衙去,我会去常驻营查探,却不想到四平山会是大人你。那些高手非比寻常,若我全盛之下也不能确保自己脱身,这番是臣连累了殿下。”

清允公主明达聪慧一点即透,她说:“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若不是徐将军我恐怕也不能保全自身,但此事还有一点不明。”

“对方明显知道我的安危对将军而言极为重要,可将军是朝廷命关天子近臣,我非你亲族又不是家眷如何能得你如此重视。”

听了清允的话董貌沉思片刻道:“殿下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您的身份,可这是机密。”

“是机密不假,可人多口杂难免百密一疏,”清允咬唇道,“恐怕我身边的人有问题。”

“此事等我们出去后再慢慢查,”徐映将烛台移到窗边查探着是否有可以利用之处,“我适才大略看了下这院子,围墙不高虽然有些破败却能看出些景致来,原先应该是城中大户的别居。”

他将烛台放到桌上,抽了跟炭条笔画道:“这里晨起能听见常驻营操练的声音,应该相隔不远。”

看徐映画出的简图董貌打断了他的话:“你也说了常驻营和佟州府衙皆与朝廷勾结,咱们能找谁求援。”

“我并非要找人求援。”

常驻营的平静被突然到来的宸王和知府葛昀打破,在连翎厉语疾声的质问下钱参将不攻自破,倒是葛昀仍镇定自若,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眼见天边鱼肚泛白,夙夜操劳黎明前总是人最乏力的时候,就算连翎正值盛年,可早年间的旧伤沉积在身体中,是不是就会出来侵扰他一番。

此时他觉得太阳穴刺痛,却顾不得休息,剑眉一横不再与葛昀纠缠:“来人,传令下去,佟州常驻营暂由本王接管,上至都尉下至百夫长一律听本王调配,违令者斩。”

他本就是领兵之将,节制军营对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属下领命而去,倒是帐中葛昀带来的府衙侍卫个个瞋目切齿,腰间的刀已然出鞘三四分,将传讯的士兵拦在了帐中。

京畿知府也是朝廷重臣,没有实证连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葛昀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起来:“慢着,宸王殿下是要越过我这个知府来辖制我佟州兵马了吗?就是先帝在位置也没有这个规矩吧!”

“佟州营参将与外贼勾结,现已亲口承认,葛大人治下不严罪加一等,摄政王仁义不牵连于你已是分外宽容,葛大人可别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卫瑾如上前一步诘问道。

葛昀已然恼羞成怒拍着桌子怒斥道:“一个王府下人还敢来训斥本官,宸王府的礼教就是这样的吗?”

连翎在听到“下人”一词时目色一沉,一直放在手边的惊风剑讯若雷霆,擦着葛昀的右耳而过横在了他的颈侧:“你敢再说一遍吗?”

葛昀哽着脖子憋的脸色涨红,却哆哆嗦嗦的未敢吐露半个字,只在连翎收剑的那一刻瘫坐了下去。

连翎说:“好叫大人知道,是你口中的这些‘下人’在边关厮杀才换来了你们这些人能在这勾心斗角,且卫将军是我府中亲卫之首,官同王府长史位在五品,又有军功在身,不是你一个小小知府能轻易怠慢的!”

葛昀虽坐了下去,却还是仰头大笑道:“没了皇帝给你的权势你又算的了什么!”

他混浊眼睛中露出了贪狼的凶恶,咬着后牙槽沉声道:“给我杀了他!”

四下的打手闻声而动,宣泄而出的刀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卫瑾如别开了最近的两把刀,和连翎背靠背站着,这时两人也发觉,这里的人并非普通的府衙官兵,而是实打实的杀手。

这种人无所顾忌,只听从命令行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紧接着惊风剑破空而出,全然不顾忌旁骛,在一众打手未反应过来之即他已在其中。

同时,卫瑾如手撑着桌子边缘,抬腿撩到了三五个人,随后踩着一人的肩膀腾空而起,转而为攻。

两人彼此配合着,一攻一守他们居然无可奈何。

虽然葛昀一时奈何不了两人,他们两人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在两方相持之际,秦玖娘带着銮仪卫而入。

“葛昀勾结外贼卖主求荣,常驻营不知情者立即放假武器,殊死反抗者同卖国处理!”

赶上了!

有了銮仪卫的护持,连翎得以从战中脱身,见他这番身被辖制秦玖娘不免调侃道:“怎么谢宫主不在你连剑都提不动了,是只在美人身边才是英雄?”

“找到人了?”连翎并未理会直切正题。

秦玖娘说:“自然,是三殿下身边的女官,不过人在哪还要问问姓葛的。”

说完她扬声道:“把人带过来。”

葛昀与钱参将双双被俘全然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秦玖娘在他们面前踱步道:“人在哪?”

两人默然无言,葛昀则是恶狠狠的盯着两人,最后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来:“既然如此不如鱼死网破,都不得好死!”

“葛大人应该还不知此事的严重性吧,”连翎示意周遭侍卫撤去,自己蹲到了葛昀面前,“葛大人是不是正在疑惑,董貌才失踪不过两日我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大人应该不知自己抓走的那个女子是谁吧,那不是徐将军的亲眷也不是什么心上人,而是今上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贵的三公主殿下。”

说着连翎起身冷冷的道:“倘若公主有半分损伤,陛下可不想听什么无知者无罪的话,听本王一句劝葛大人若不想整个佟州给你陪葬,还是尽快说出公主下落吧。”

葛昀神色若狂,仰面大笑道:“好啊!来啊!那就一块去死啊!”

“分别带下去看押!”秦玖娘厉呵道。

“殿下!殿下!”在葛昀被带走后,钱参将挣扎着,扑倒连翎的脚边,“殿下说若寻不到公主整个常驻营都会……”

连翎面上带了惋惜:“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常驻营自然首当其中。”

“殿下求您开恩救救他们,常驻营的将士都是无辜的,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小,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钱参将泣涕横流,一个劲的磕头道。

连翎从善如流的换上了一张温和善良的嘴脸,神态转换之快让秦玖娘都不由嘴角一抽。

只听连翎说道:“本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也曾是领兵之将,钱参将所念亦是本王所念,可现在公主下落不明,万一真有什么差池可不是你我能担当起的啊。”

看着钱参将黯淡下去的目光,连翎话锋一转:“不过若能顺利找到公主便可解此困局,钱参将可懂吗?”

欲扬先抑又攻人心计,面对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钱参将显然是忘了这人适才还与他拔剑为敌,立刻将连翎视为救命稻草,他猛磕了个头感激涕零说:“若殿下能保住常驻营上下,臣愿以死谢罪。不知殿下可否知道恶弥勒之名,他如今是四平山匪首,是他命我等扣押朝廷清查之人,今天白日他带走了董御史往山上去了。”

“可知具体位置?”

“从营后往山上去只有一处道路,不远有间别院。”

顺着钱参将所指的地方看去,黎明破晓之际原本朦胧的山影却透露出些许不寻常,就连秦玖娘也轻眯起双眼,想要看个仔细。

“起火了,”秦玖娘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来人!即刻出发往别院方向去!”

连翎点了点头对钱参将说:“你帮大忙了。”

随后跟上秦玖娘的步伐,一边从人群中寻觅着卫瑾如的身影。

“你一开始就没想过想都葛昀口中问话?”秦玖娘探问道。

“是,”连翎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葛昀背后之人会保他,但不见得会保佟州常驻营,为将者莫不在意自己的兵卒,我原本就没指望葛昀会开口。”

连翎从来都不是只有列阵部兵之能,他只是沙场征伐用不着他来做这些,君子立世自当坦坦荡荡,可是非荆棘之下该用的手腕还是要用。

两人策马疾驰,冲出营门往山上而去,谁也不知别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徐映三人并未坐以待毙,这火光就是因徐映而弄出的动静。

他与清允被关入董貌处后简单商议一番,清允称徐映重伤昏迷必须要医治,而这别院中并无大夫,恶弥勒又已休息手下的人无人敢打扰,清允便说自己是医女取些药来便能救治。

清允此举可谓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等她拿着装药瓶的瓶瓶罐罐回来时,徐映在不易察觉之舒了口气。

徐映用衣衫裹着药瓶摔碎,取了片趁手的藏在袖中,又将包扎伤口的布条紧系在一起。

一切完成后他示意清允可以了,一边又将其余碎瓷片藏了起来:“大人公主交给你了。”

清允点了点头道:“一切小心。”

徐映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表示自己可以。

待到清允敲门请门口的侍卫拿药瓶的时候,躲在门口的徐映倏尔出手用碎瓷片抹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随后又劈出一掌悄无声息的将另一人放到。

房门就这样敞开,看着三公主与董貌躲入屋中暗处后,徐映才摸了把侍卫的刀,放心离开开始下一步计划。

别院中藏有火油,却与粮草干材存放的位置相隔甚远,军中为了防止敌人暗袭大多会如此所谓,匪徒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着实不多。徐映揣着布条趁着夜色到了藏有火油之处,此处无人驻防倒省了他动手的事,他溜进去后将布条浸了火油,绑在箭上又拿了把趁手的弓出来。

他估量了下距离,在无人看见之处拉开了弓弦。

箭矢破空而去,在疾快的速度之下,火油仅在空中摩擦就可以被引燃,果如徐映所料的那边引燃了粮草,他提着刀暂时避开了人群。

他本就肩膀处有伤,适才搭弓拉弦,伤口又崩裂开,可他顾不得那么多,破晓前雌伏的狼势必要给敌人一记痛击。

粮草被引燃的事很快被敌人发觉,恶弥勒显然也得到禀告,仅穿了件里袍就匆匆而出,听完下头人的禀告他怒骂:“妈的!这么多人看着还能让人跑了!都他娘的瞎了吗!?”

果然那群人见门敞开只以为他们逃跑,并未在屋中细查,三公主与董御史暂可以确保无恙了。

躲藏之处并不是什么无缝之地,在恶弥勒的命令下敌人开始了搜索,随着天色渐明想要藏身也不再容易。

在匪贼发现徐映之时,他手中的弯刀与敌人的兵刃碰撞,沙场上锤炼出的刀法可不是寻常匪贼所能比拟,原本他出手就带了狠厉,致命的伤添在敌人的心口。

动静很快引来了人马,他一个人对抗源源不断的敌人终究是无源之水,只能逐渐干涸。恶弥勒卸掉了他手中的刀,赤手空拳的搏斗让体格本不算健壮的徐映落了下风,他只能死死地握住手中的碎瓷片,全然不顾锋利的另一端已经扎紧了他手掌的血肉之中。

近身之际他将瓷片狠狠的向恶弥勒的咽喉扎去,可略迟半分的动作终究比不上恶弥勒的腿攻,徐映被踹倒在地,手被恶弥勒扭到了背后,恶弥勒另一手扯着他散落下的头发,逼迫他抬起来头。

抬头的那一瞬,除了见恶弥勒那横肉满布的脸外,还看见天际便露出黎明的曙光。

他扯着嘴角笑着,血从口中流出,眉宇间尽是肆意张扬。

见他眸中的晴朗,恶弥勒甚是不悦扬手给了徐映一记狠厉的耳光,力道之狠毒逼得徐映不得不偏头到了一旁。

可就在这记耳光在他诸人耳边炸响的那一刻,门外更大的杀声传来,连翎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秦玖娘带人冲了进来!

“好啊,真是里应外合啊。”恶弥勒说着拎着徐映的后颈将他立了起来,随后抽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与已然发现他的连翎相对着。

匪贼与秦玖娘带来的銮仪卫拼杀着,恶弥勒手下的高手则是围在四侧,一时间相持不下。

惊风剑紧攥在连翎手中,他的心口好似业火焚烧,看着命悬一线的徐映连呼吸都有些乱了,他不怕恶弥勒的威胁,但他怕得是徐映会在这种境况之下,为了解他的困局而自杀。

舍身而取义是他们每个人都会做出的事。

秦玖娘何尝不知面前之困,四下不见三公主与董貌她便知大抵是徐映设计放了这把火,三公主如今是安全的。她站在连翎身侧,面色冷峻道:“恶弥勒你已是败兵困兽,放了你手里的人,还能留下你一条性命!”

“那你们这帮朝廷狗贼就来试试啊,”恶弥勒放声大笑,“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们救人的速度快!”

说着就要把刀往徐映脖颈上抹。

“慢着!”连翎疾声呵制,卫瑾如也带着亲卫来到了连翎近侧,“你要什么条件交换。”

恶弥勒全然不顾:“朝廷狗贼……”

话还未完只见一箭正中他的眉心!

是孟鸣风赶到了。

亲卫迅速动作缠制住旁侧高手,连翎也在同时上前查看徐映的情况,徐映此刻只有微弱的气息让连翎知道人还活着。

面对连翎的询问,徐映只能看见他张开的口型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他只抬手指了指三公主藏身的房间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太阳在这一刻灼灼生气,天光唤醒了沉睡的暮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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