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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横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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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水千万,山脉起绵。

京城位于疆土偏西之处,由各州环拱被视为大越腹地,相比之下东郡偏远,虞州更偏安于大越东方。

遗世独立的不寒宫少接外界尘埃,消息更是闭塞,养伤中的谢簌黎自然难以知晓京城中事,同样连翎也不会知道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次昏厥并未有太多人知晓,唯有医圣匆匆而来施针逼出淤血后就得以转醒,之后的几天谢簌黎被勒令卧床休息,一应宫中杂务都被白谨歌挡了回去。

这日晨起后医圣来替谢簌黎诊过脉又看着她喝了药后才离开,她闲居养病无事,便寻了些话本来读,只是《莺莺传》还未读两页就有人到访。

来的人是不寒宫的于长老。

于师姑单名一个媛字,同微谷还有已故去的谢清是同门师兄妹,常年闭关修炼不问门中之事,掌潇湘一殿,专门负责教习不寒宫的女弟子。谢簌黎按理说也应该由她教导,只是谢清是她如己出,便教养在自习膝下,亲自扶养不肯假手他人。

于师姑一身白衣,手持浮尘是不落凡俗的道骨仙风,见了谢簌黎先忍不住嘘寒问暖了一番,到后面谢簌黎只得连连说无事,让师姑不要费心。

“师姑怎么提前出关了?”于媛闭关以期望突破六层之境,可谢簌黎并未察觉她境界变化,故而有此一问。

“我听了那日的事实在放心不下就提前出关了,只是你一直在静养我也不便来打扰,你每次回来都是一身伤,怎么让人不心疼呢,”于媛看了她背后的伤忍不住心疼,见谢簌黎不说话又问道,“上次你回宫中取太上丹为何不请我出关,你何苦自己挨那三十鞭。”

不寒宫中人人皆知思戒堂的鞭子可不好挨,打下去鞭鞭见血,三十记下去足以去了一个修行者的半条命。

谢簌黎垂眸说:“本是凡俗中事,簌黎不愿打扰师姑清修。”

于媛并不知晓她与连翎的关系,只是劝慰道:“我辈中人最怕沾染凡俗因果,业障一生日后修行必受阻隔,你已突破七层眼见看破成圣的门槛,听师姑一句劝别在世间奔波了,师姑不想看见你和你师父落得一样的结局。”

说道此处于媛不由声音哽咽,她未成姻缘最近亲的无非是同门师兄弟,她总觉得当年谢清故去何尝不是涉世太深的缘故。

道祖曾言,凡不寒宫中人,入世者不不得善终。

只是谢清故去之后她只顾着悲痛伤怀,全然忽略了谢簌黎也走上了同样的路。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不寒宫终究立于大越疆土,唇亡齿寒,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

谢簌黎合上了手中的话本,看着封面上简单勾勒的才子佳人又说:“访间的话本曲谱不计其数,戏子佳人的故事更是一出更胜一出,可流传下来脍炙人口的好戏统共也就那么几折,世人想求的是个喜乐安稳的结局。可天降洪荒,总要有人去阻挡,簌黎承蒙师父、兄长教诲,自当秉持他们遗志,应辞剑即在我手,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归与鞘。”

她的这番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再也不可能与畏缩不前的不寒宫同进同退。

疏北堂历来是宫主和亲传弟子的住所,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只有谢簌黎独居。

她也没搬到主屋去住,依旧还是做弟子时的房间。里屋拉了屏风当做寝室,另一侧当做书房,外间用来待客,小小的一间屋子打扫起来也方便。

医圣与段苍舟现下也住在这方小院中,这几日正研究着帮她疏通左臂的经脉。

自她受伤后左臂便甚少用剑,医圣就让她先抄字恢复腕力,从诗经抄的到唐宋诗词,虽然字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锻炼腕力的好办法。

今日谢簌黎兴致颇佳,晌午用饭时秦玖娘的手书传到了她的手中,信中言说宸王府一切安好。

好几天食不下咽的谢姑娘终于不再挑挑拣拣,让宫中的厨娘松了口气。

入夜的不寒宫不闻人语,只听得风声习习,医圣覆手而立站在朗月之下一身银白,在他抬头看向天际的一刻,风声骤止,独留廊下清晰的脚步声。

“小远走后,你师父有一次同我喝酒也是这样的好月,”医圣没转头即知来者是谢簌黎,他继续道,“他喝醉之后问我,他若遭遇不测谁能带着不寒宫继续走下去。”

一直以来谢清是儒雅君子时刻方端正直少有失态,他曾出身望族一遭逢祸,才被不寒宫先辈收养,又在阴差阳错间成了不寒宫的主人。

医圣与谢清是至交好友,时常往来于不寒宫中,他继续说:“微谷野心勃勃谋权为私,余下几个长老要么不问世事要么攀附于他,小远是最好的继承人,小一辈的弟子中没有比他再拔尖的了,谨歌天资一般却踏实肯干只是太过中庸没有什么锋芒。”

“他起先没有考虑过你,他始终觉得你该无忧无虑、顺顺当当的过一辈子,想你永远都是在父兄庇佑下的小姑娘,最后选你是无可奈何也是他想赌一把。因为他看了你在陈缘之那做的策论文章。”

徒然提及往事谢簌黎对月空望,一时间喉咙酸涩,竟不知该如何发出声响。

医圣继续说:“你师父出发去北境同我见了一面,有个人告诉他,小远死在嵘国大概是自己人出卖了他,还说小远发回的密函中提及了郁王要请他去探一探虚实,我当时劝他不要冲动,千万不可只身去北境。你师父应下了,但是他还是没听我的劝告。”

而后的悲剧皆已知晓,谢清身遭重创之后勉强逃回不寒宫,却已是强弩之末,命谢簌黎接过应辞剑后便撒手人寰。

“我当时就怀疑此事有异,可又探查不出哪有异常,我就想着去查查这个告诉他所谓详情的人是谁,直到三年内我才想到这个人位在中枢朝堂,可能是陈缘之。当年是他劝说小远去的南境,而早年间谢清为了还连翎为炽平侯府翻案人情,曾联络陈缘之帮他设法脱罪。只是我来未来得及与你详谈你就被他一封信支去了三关,我猜测他利用你可能是为了连翎,可你又连翎一往情深我只能先压下这件事不提。直到我入京替他诊病试探了他几回,说你在三关出生入死,几次三番险些没命,他才说了当年的事。”

正因此事段苍舟才说医圣与陈缘之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很多事情的真相都随着故人的逝去带入到棺木里,身为后继者无法评价这一切孰是孰非,只能静候光阴交错之时,能将真相大白于眼前。

青石镇着实没有什么好风景,医圣和谢簌黎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人,伤养了大半月好的差不多之后,索性把宫中一干事务留给了白谨歌和于师姑,自己收拾了个简单的行囊,同医圣、段苍舟一道出了门。

谢簌黎几个月没出虞州城,只听下面弟子呈上来的禀报自然不晓得其余县郡的近况,也趁这个机会四处走走。

没有其余人随行,诸事皆要亲力亲为,谢簌黎坐在车辕上陪段苍舟赶着车向南而去。

三人不着急赶路,若是到了一处风景甚好,或有佳肴美酒就驻足半日,足过了五日才赶在天黑前到了最近的青州城。

夜宿郊外免不了,谢簌黎倒不觉得睡的难受,比三关行军打仗时睡在冰天雪地里要舒服得多。医圣反而是看不下去,一路上把连翎骂了个遍,又絮叨谢簌黎年轻不知道保养,等到年岁长了有她受的。

谢簌黎撩起车帘车架回头冲医圣做了个鬼脸:“师父也是风餐露宿,现在不还是身体康健,我吃的苦还不如您多呢。且您昨日喝酒还说要及时行乐,我现在就开始养生,到老了嘴里还能尝出酒味嘛。”

说完三人一起放声而笑。

谢簌黎曲起右膝后手搭在上面,任由过路的风扫在她的脸上,这日阳光和煦,照在身上是柔和且温暖的。

等到了青州城中客栈,谢簌黎要了两间上房,嘱咐了伙计不要随便来打扰,才上了楼。她上楼时走在医圣身后,轻扶着他的胳膊,医圣身体强健远不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但谢簌黎习惯走在师长的身后,这一步看似有可无,但确是不可迈过的一步。

于她而言,纵使自己再多么出类拔萃,青出于蓝,但师长永远都是她的师长。

房间打扫的干净,伙计早就送进来了茶水,医圣坐在那歇着坐了一天马车的腿脚,谢簌黎给师父斟了茶水,又勘察了房间周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坐了下来。

才一坐下段苍舟就打趣道:“和谢宫主出门就是轻松,这些事都不用我来打理了。”

她出身不寒宫修门,没有平民的身份自然也没有官凭路引,住客栈甚至也要找那种不看官凭只认钱的,或者江湖上往来朋友的家业。这也就意味着这其间必然会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得不警醒些。

“可不是,段大哥平日里辛苦,今日小妹只得好好招待了,”谢簌黎又问道,“师父明日有何安排?”

医圣心里早有计量:“日前给青沙帮的严老帮主瞧过病,明日我去给他复诊。”

说到这又补了句:“说起来你上回处理铺子的事结果如何?”

当日谢簌黎在福康堂查账,张掌柜将账目名册拿来之后不需谢簌黎细细盘查,打眼一看就是一笔烂账。微谷真人和张掌柜眼瞅着这块肥肉,狠狠的捞了一笔油水,大部分的进账都进了两人的腰包。账目上只能通过抬高进货的价格,或是弄出来了十几个莫须有的伙计,总之从头到尾一团遭乱。

青州的药铺一共有四家,其余三家说实在的早已脱离了不寒宫的管控,另有东家扶持,但不寒宫怎么说也是老东家,谢清早年又对他们助益不少,故而一直有红利给到不寒宫。

谢簌黎出了福康堂后就找了最近一家的掌柜和坐堂大夫,听完他们的话语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定下规制,四家药铺四个季节轮流义诊施药,为贫苦的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但负责冬日的福康堂,自从谢清故去后一次都没真正实践过,义诊施药所分出的银钱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根本就没有惠及百姓。

她在三关时跟连翎查过账,军中法纪森严,连翎每每查账上下之人都小心翼翼,他是从军营最底层爬上去的,对粮草马具损耗花费清楚的很,底下的人一个数都不敢作假,就连某处多花了二两银子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张掌柜本想着谢簌黎只会追究施药和雇假伙计的银钱,却不曾想她对药材价格知道的清清楚楚,拿了进货的账册一看,先是慢条斯理的喝茶、翻页,不时的抬头瞧一眼他,又夸几句记账的先生字写得不错。等他松一口气的时候,又突然发问道,这药材比平日贵了三倍不止,你们是从天上挖来的嘛。

张掌柜看着谢簌黎放在桌上的应辞剑不敢言语,秋日里冒了一头冷汗,不时用袖子擦着额角的细汗,生怕得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谢宫主后,利剑换到自己的脖子上。

反复几次,负责进货的伙计看着事已败露,连忙跪下磕头认罪,把张掌柜和微谷真人勾结的事吐露了个干净。

谢簌黎听完让他起来,赏了银钱还让他继续在店里做,不用收拾包袱离开。底下的人看了,不等谢簌黎拿起分管他们的账册,就接二连三得吐露起细情来。

谢簌黎一一听罢,起身扣了扣桌上的账本:“药铺还是要开的,只是人要换一换,张掌柜就别受这份累了,腾了位置给别人吧。”

张掌柜面色阴沉了下去,哭丧着脸跪在了谢簌黎的褶裙下:“宫主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我给你赚银子……”

“不必了,”谢簌黎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叩拜,扬声对其余人说道,“以后福康堂归我疏北堂管,霖鹤殿的来查账一律不认,有异心趁早离开,我眼里容不下沙子。”

最后谢簌黎重新从其余三家药铺中寻了个得力的人当掌柜,又把跟微谷有着裙带关系的人通通清了出去,余下者有加以安抚,又亲自在堂中坐诊三天以安人心。

一番恩威并施算是顺当的解决了福康堂的事。

医圣听罢,一边滤着茶叶末连连发笑:“我原想你肯定会碰个钉子,回来给我抱怨,没想到你还能处理得了。”

“福康堂的硬头不过是背后有霖鹤殿和微谷,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张掌柜其余的也就散了,”谢簌黎说,“看过连翎在军中查账,师父您看我这学得还算不错吧。”

医圣笑着点了点头:“是不错,你把落落长风教给了连翎,他教了你御下纵横之术,左右你俩到底是一家谁也不亏。”

听了师徒俩的相护打趣,段苍舟也加入其中:“不过话说回来,京城多险滩困阻,想要立住跟脚怕是少不了殚精竭虑,你也放心他自己在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然还想让本宫主养他不成。”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连翎为她做的小扇几乎片刻不离身在就连扇坠都是连翎为她亲手系上的。

不过此时医圣看了那坠子却心事重重,当初谢簌黎救连翎之时用了医圣给他的白玉扇坠,虽然因祸得福令她莫名突破七层,可当时远在京城的医圣感到天地间气脉波动时又何尝心神不安。

他即希望是谢簌黎却又希望不是,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越是境界处高,越要担负起守卫人间的职责,医圣倒宁愿是自己一力承担。

他说:“剑圣虽然隐匿避世难觅踪迹,可有人突破七层之事他必然有所感知,如今此事再瞒不住,日后江湖走动你要更加小心。”

“师父说的徒儿记下了。”

夜更风止,弦月光泽睥睨犹如仙境挥洒。

用过晚饭后谢簌黎在客栈院中转了一圈,躺在石阶上时总能想起和连翎登楼望月的情景。

颦颦笑意攀上谢宫主的嘴角,人生在世日日反复,忙碌奔波所求的不过是衣食住行,自从认识连翎后她似乎甚少在食住行方面操心,每每出门往往都是连翎他们打点好一切,自己只需等着饭菜上桌,夜宿安眠即可。

她胃口虚弱的事连翎自知道后就一直记得,无论是战场征伐还是同行南疆他总是看顾到这一点,哪怕不能事必躬为也会嘱咐好下面人的,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在这种小事上为心上人考量呢?

临别之时她说再见之日可期,可如今已然过去半年了,这似乎还是两人相识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想到这谢簌黎摇了摇头,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思绪,她并非寻常女子,不是依附于丈夫的藤萝,可这份别理之苦涌上她心头之时,似乎也能想到温飞卿所书的“肠断白蘋洲”是何种心境了。

那时所有人几乎都认定她会同连翎同赴京城,无论霜雪,可当她说出自己将往江南之时,不是没人问过她为何不与连翎同去。京城的确不是她的容身地,可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反骨在作祟,别人越认为她要依于连翎,她偏要独行于旁人去看,到现在分隔千里只能对月空想。

旦日醒来时辰已不算早,等她梳洗完毕去叩隔壁的房门,开门后只见段苍舟而不见医圣,他老人家早已出门问诊去了,两人云淡风轻闲来无事自然要去一饱口福。

青州城历经数朝不知换了几姓帝王,青石垒成的墙垣阻挡了外贼的步伐,这里民生百态如常,欣欣然若天上人间。

两人寻了个路边的摊子,要碟蒸包又加了盘小菜,又各要了碗粥,谢簌黎又单加碗隔壁铺子的甜酥酪。

对这甜配咸的吃法段苍舟不敢苟同,在谢簌黎问他是否要加一碗时连连拒绝,只趁着她去端酥酪的时候,夹走了盘中被汤汁浸透了皮的那只肉包。

坐在摊前慢悠悠的吃顿早饭,也就是他们这种“闲人”才能得来的雅致。

旁观桌的客人不知换了几轮,青壮的汉子三两口吞下包子,端起海碗用汤溜溜缝,随后在褡裢上擦擦手就忙着上工去了。

一日不做便一日无米下锅,无论是耕地的佃户还是经营生意的商贩皆是如此。

“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段苍舟咽下了最后一口粥,看着对坐整品着酥酪的谢簌黎说,“这回你没同连翎一道去京城是还在介怀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旁人在的话肯定会问发生了什么,可谢簌黎却知道段苍舟是指临雍关那件事:“没有,那件事就翻篇吧。”

听了这话段苍舟舒了口气,挑眉道:“那昨夜有人月下叹息,就是思慕郎君了?”

“我是有情郎可思,段大哥怕是只能抱剑独眠了吧?”谢簌黎反击道,她将银钱放在桌上,比应收的数目多出了些。

这一切都被段苍舟看在眼中,走在路上他说:“谢宫主真是达则兼济天下啊。”

谢簌黎说:“他家包子好吃,本宫主给个赏钱还不行吗?”

听了这话段苍舟抬头望天:“唉,但行好事不求功名,还是谢宫主高尚。”

“段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谢簌黎往前走着,不时止步在卖各种小玩意的摊子前。

段苍舟陪她看着还不时点评一二:“这个颜色不衬你,看着怪小家子气的,话说回来你这回可不是单出门游玩这么简单吧,赶紧交个底要我帮你干什么?”

“知我者段大哥也,就要这个吧,”谢簌黎付了钱,“我回不寒宫前和梁元枫还有任向真一道游了南境。”

她将自己的见闻和王显一事一一道来,听了这她的话段苍舟思量后说:“你想查湘州官税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簌黎又何尝不知,她当日未在湘州彻查就是因为此事并非她一人之力所能办到,更何况当时还有梁元枫她们在,她不愿将两个少年人牵扯进来。

她说:“我并非只想查湘州,南境一体,东郡怕也干净不到哪去。”

“此事不易,并非我你我二人与人拼杀几回就等办到,我可是一看账本就头疼,我看医圣他老人家也不会看帐,你总要找个能看懂账本的吧?”他看着谢簌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狐疑的瞧了一眼道,“你不会要自己看吧……你能理清你家的帐就不错了。”

倒也不是段苍舟怀疑,术业有专攻虽然谢簌黎会的东西不少,可看账本对她而言的确有些为难,她能看破福康堂的账目有假,的确是因为微谷他们太过有恃无恐,那账目上的数一看就离谱。若真掏出本能在官府过的了眼的假账,谢簌黎也是两眼一抹黑。

她信心满满绝不是空谈,她撑开折扇脚步轻快:“我自然不行,可我这不找了个会看帐的么。”

段苍舟止步一看,两人正走到家银号的门口,上头匾额刻着天成亨源四字,旁边的门联也都是财源广进的好意头。这种银号青州并不少见,每条街都有几家,可难能可贵的是匾额左上角篆刻着一方小小的“杨记”徽章。

这个徽章并不的随意篆刻,就像谢簌黎赠予连翎的那块召伯令一样,凭召伯令可调动不寒宫的人马,刻着杨记徽纹的银号自然也是杨家的心腹,谢簌黎起先往京城送的书信就是走的杨记的门路。

谢簌黎说得人段苍舟也认得,杨家家主这两年来已经将家业放手给了长子杨浦深,这位新当家人与他们年龄相仿,可于商道却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杨记的生意在他的手中越做越大,上回在寒城碰上之时,杨浦深还与谢簌黎说想看看能不能接上皇家的门路。

敢和朝廷做生意自然有几分本事,谢簌黎回到虞州虽不得外出,却也没停过为这件事准备,此事她将杨浦深约在青州,为得就是能寻得一个突破。

茶已烹好,只待宾客上座。

生而立世并非人人都只想着图乐安稳,可行非常之事者,能得斯人与归也是万分幸运。

人人皆道江湖人逍遥,可快意恩仇者往往怀着热血满腔,可凭借刀剑救下一人,可又如何去救千万人?杨浦深虽为商贾,可年少时也读过圣贤之论,他未尝没想过施展宏图以安天下,可血缘、家族都是束缚他的纽带,心有所念者必不得自由。

当收到谢簌黎与他的书信之时,他不是没有骇然震惊过,江湖中有谢宫主的诸多传闻,可他却没想过小小女儿居然也会心怀天下,着实不让人心生叹服。

“逍遥江湖侠,虞州不寒仙,煎茶铜锈客,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三个人在谈论天下事。”杨浦深看着沸腾的茶水,一面沏茶一面自嘲道。

“有志不在年高,自然也不问出身,若是细算两位还算是有家有业,段某除了一身武功倒真是身无长物了。”眼瞅着另外两人都是广袖宽袍,自己一身劲装短打,显得格外向看家的护院。

倘若不是谢簌黎随身带着应辞剑,周身的气度又着实不像闺阁小姐,恐怕真要是名门千金会见富家公子,外带家丁护卫左右了。

查清官税并非易事,首先就是各行各业的税款并不相近,商贾所纳之税比农务要高出数成,不过这也是必要之法。不然一国百姓尽去行商无人耕作,何有粮草也供给衣食呢?

世人皆想走科举之途,其因也是为了减免赋税,男子成丁便要按时向朝廷缴纳,直至步入暮年。可一旦能中秀才,便有了功名官身,不仅不必再纳税还能受到朝廷的供养,毕竟秀才也不是个个读书人都能得中,在偏远一点的乡里,秀才基本上是最有文化的人了,甚至不少贫县的教谕也只有秀才功名。

各家叫女儿尽快出嫁除了能得一笔可观的聘礼外,也是为了避税,女子一但到了年纪若不出嫁也要缴纳一笔不少的税款,这对勉强裹腹的贫苦人家来说自然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可说道缴纳税款也自然要在百姓能接受的范围内才可执行,杨浦深说:“这些年我将生意做到京畿五州,多少搭上了些户部的关系,平时各州所缴的银钱比户部规定的税务名目足多了两倍不止。”

也就是说百姓所纳赋税只有不到一半供给朝廷,其余的都进了各级官员的腰包,这还只是杨浦深所知的粗略数目,若是京畿那富庶的州府怕是还要更多。

谢簌黎在三关时不是没见过吴振为了军费与各路人周旋,朝廷每年拨给各地的军费粮饷都出自国库,必然也是经过一番盘算的,户部年年都哭没钱,可低下百姓又因赋税高昂而怨声载道,那钱都流到哪去了?

若是朝廷根本都被这群蛀虫撕咬,大厦倾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嵘国如此嚣张跋扈不过也是看破的大越内部已然腐朽不堪。

外贼都能看透的事,大越朝堂之上却是无人问津,究竟是不是当局者迷谢簌黎不知,可这么多年来居然都未敢有奋然勃发者,倒真是有些乏味可笑。

读书之时无人不言为天下万民,可真居高官显贵之位又有何人真的能为万事开太平呢?

三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才分头散去,积云晚霞流照,晚风正吹起谢簌黎鬓边散落的碎发。

段苍舟望着下沉的夕阳,心中荡然。

破釜沉舟的勇气并非人人有的,他们手中提的是剑,脚踏过的是故园,心中所怀的却是天下苍生。

快马踏歌,乘影破风,访民生,走四方,数月下来收获颇丰。

麟州臣的案头多了封署名为谢的信函,岳阳楼上诗酒相会,觥筹有利于民生之事。

名满天下的医圣到访寒城中冷清的国公府,更深霜露之下,姚勰凝眉思量,直至老管家上前为他披上的氅衣。

初冬新雪降,谢簌黎封上手书的亲笔信函,连带着数月来理出的各州税收名目发往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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