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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声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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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深露重,冬日漉沾衣。

自皇帝下旨严查赋税之事后,内阁、户部连日灯火通明,连带着各地钦查使、刑部、大理寺一道,将今上登基以来的账册一一纠察。

有了谢簌黎他们递送上来的一份账册,各州情况孰轻孰重连翎自然心中有数,几部合力之下很快水落石出。这起案子牵连甚广,陷入其中的官员不下千百,就在内阁上下以为摄政王会将其一斩到底的时候,却不想连翎此次的处理却颇为和缓。

主动认罪州府官员只要纳还贪腐之财就可保留官位,后续罚奉降职的详情则是交由吏部详参。

户部到底是此案的根源所在,彻查之下不仅赋税有问题,发往边境的军饷更是被层层克扣,这点正触在连翎的逆鳞之上。除此之外户部仍有一大笔银钱不翼而飞,账目上只写了个虚数,具体银钱几何发往何处一概不知,因此只能将户部尚书贺景阳下狱待处。

贺景阳的确是最大的一条鱼,可在銮仪卫细查之下这人居然还和数年前李氏叛国有官,贺景阳正是李菱禄之妻一族,李家叛国皇帝仁慈未大加株连,贺景阳又是贺家旁支,这才免于一难。

除此之外连翎还发现一点,贺景阳与佟州往来密切,这一点并未引起其他人怀疑,可连翎经历佟州一事后,本就疑心六部属臣中与佟家有联系,贺景阳自己一头撞了上来倒也怪不得连翎。

消息递给秦玖娘后很快就有了后文,贺景阳不仅与佟州联系紧密,更是秘密将大笔银钱送进了恒王府中。听闻佟贵妃有意择选贺家女儿为恒王正妃,这道真是一桩“同气连枝”的好姻缘。

对于这个消息连翎并未大肆声张,只是挑了个平常日子出门,一人一马到了恒王府上。他并不疾声厉色,也不畏隐匿在墙头房脊上的弓箭手,只是在正厅中来回踱步了几趟,言道自己并不想将恒王如何,只让他补上亏空的银两。

户部之事暂时告以段落,年底运往边关的军饷总算不用再被克扣,经年三关草药被偷换一事也昭然揭开,与原户部尚书贺景阳勾结的皇商一一被取消了合约,倒是新晋的杨记药行承办了这回往三关运送的草药。

到此连翎他们追查已经的三关军备倒卖一事有了个好的结果,可幕后的黑手还未浮出水面,秦王、沈家、涂家、还有那条令封炎使团通过的大越商道,饶是再如何深挖都暂时无法探查出来,只能暂时作罢。

在京郊练兵的徐映与魏琅也在此时折回,休沐的第一日五人难得聚首,一起在花厅用起了早膳。

京城的地段寸土寸金,并非谁都能有丰厚的家底在这皇城中买下座可以安居的宅院的,宸王府虽说快要出了王公贵族的圈子,可到底也是在圈子中,离着宫墙根不远。有此良居不住白不住,魏琅与卫瑾如的确是无处可去,魏琅在京城中只有一门亲戚,他的胞妹嫁给了年轻有为的礼部员外郎,去年才得了女儿。卫瑾如更是孤儿一个,无父无母连祖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孟鸣风家倒是久居京城,可孟家如今位列朝堂者不多,一大家子人挤在还不及王府五分之一大的小宅院中,孟鸣风作为家中嫡子若是回去必然要府中那些旁支或者庶出的弟妹为他腾房子居住,又要闹得几房人不得安宁。左右他与连翎相熟的事人人皆知,这个嫌倒不用闭,住在王府也无妨。

相比于孟鸣风不愿扰家中庶出弟妹的安宁,徐映则是因为庶出而不受待见,回京数月他还从未登过徐家的门楣。

休沐日无事,连翎也躲得清闲,所幸一边吃一边聊着,就和以往在三关军帐中一样。等到女使撤下碗碟,几人也准备各自回房休息,却不想姜梁入门禀报,门外有人自称是徐将军的亲眷,想要登门拜访。

今日他们起的不算晚,官爵之家这个时辰也就是才用完早膳,着实不是个登门访客的时间,连翎望向徐映,却见一向宽和的徐映面色沉郁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见情况焦灼连翎忙出来打圆场道:“遣人去问问他们何事。”

姜梁闻声而退,打扫的女使也闻声退下,连翎这才问道:“徐家的人你要见吗?不想见的话我去替你打发了。”

徐映面色变得相当难看,拳头无意识的紧握住,却在被指甲刺痛的那一刻舒展开来,他的右掌心中落下了一道疤,不过他并未在意,这么多年战场征伐落下的伤疤不计其数,身上看见的心上看不见的不计其数。

最终他从牙缝中挤出了句话:“见!为什么不见。”

徐家人被引入王府之后一路上都是战战兢兢,井然有序的规制,廊下洒扫的仆从,甚至引他们进来的侍从都比徐老爷有派头些。

接待徐家人的是王府正厅,平日礼待尊客的地方,一尘不染的正厅布置着桌椅,御笔亲批的匾额磅礴庄重,下手的方几上放置着沏好的茶,还配了精细的茶点。一开盖,今秋新采的福鼎白茶的甘醇溢散开来,纯净淡雅的气味了人的嗅觉。

面对这崇高的礼待徐老爷不由飘飘然起来,他居有右侧最靠近主座的位置,打量着厅中的一切,王府用度果然不同寻常,但是这沏茶用的碗器便不下百两,更何况上供的那一对前朝瓷瓶呢。

且福鼎白茶产于岭南,摘取不易,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更是金上加金,徐老爷也只在上峰大理寺卿那见到过一次,却不想在这王府中居然能亲自品鉴。

正厅之后徐映隔帘窥见徐家人已落座其中,面色不由更加凝重:“我该去见他们吗?”

“血肉亲情,骨断筋连,就算你想抛弃,他们也会死缠着你蚕食你的血肉,想要截断必须双方用力才成,”连翎他道,“去吧,你若不想与他们再说下去,便摔杯为号,我来助你脱身。”

等到徐映姗姗而来,徐老爷已经品过一轮茶还称赞了王府中侍女的端庄持重,徐夫人听此也只能在一旁赔笑,不敢多言半分。

经年一别细数下来已将近十载,正所谓岁月不饶人,白发催人老,徐家夫妇早已不负盛年,与徐映印象中的模样差别深大。

他上前拱手道:“徐老爷、徐夫人。”

“欸,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呢,”徐夫人满脸堆笑,拉过了杵在旁侧的一个八九岁上下的半大孩子,怜爱的揉着他后脑的头发,“这是你兄长,快喊人。”

就算此刻徐映一身常服,举手投足间也是武人气度,更何况放下柔和的他本就是手握兵权将军,不带笑意的脸庞不威自怒。

小孩子何曾见过这种气场,见到个高个子的男人腼腆的只往母亲后面躲,徐夫人拉了几次都不成,只能维持的笑意道:“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你亲兄长又不是外人。”

自徐映进来后徐夫人就忍不住打量,都是一个爹所出,徐映生的模样周正气度不凡,偏自己儿子却是个不争取的,难道自己这个正头夫人还不如卑贱姬妾?

不过单看徐映这一身打扮就的确让人羡慕不已,他这一身靛蓝衣袍没有二三十俩是做不出来的,再配上腰间的那块玉饰,足上的靴子一身下来不下百两之术。徐映对衣衫的价目知之不详,他的行头同卫瑾如他们一样,都是连翎吩咐下去一应制备,他只知道他这一身是今秋新作的时新样式,几人都有。

可这一切都被徐夫人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只泛酸水,怎么自己生的儿子就没攀上个亲王做主子呢?

徐夫人适才的话的确说的牵强,徐映是徐家贱妾所出的庶子,而这个孩子则是徐夫人亲生,又何来亲兄长之说呢?

虽是如此徐映却还是抬手道:“不必勉强,我离家数年不认识倒也正常。”

徐家夫妇满口歉意,是不是心诚徐映不知,他示意徐家夫妇落座,自己则是坐到了对面的次位,居于徐夫人之下:“两位来可有事?”

他的语气不急不淡倒叫人无法揣度,徐家夫妇互相看了眼彼此,徐夫人将孩子抱到一旁,继续赔笑道:“你回京一直忙着,我们也不敢来打搅,我与你爹想着你也岁数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一门亲事了。”

见徐映面色无虞她心想或许能成,继续道:“那姑娘你也认识的,是我娘家妹妹的女儿你那表妹,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还记得吗?”

老一辈都觉得青梅竹马的情谊最是难得,此时娓娓道来勾起过往徐映的目色却是逐渐暗沉了下去,最后道:“劳夫人挂怀了,我还未有成家的想法,怕是要拂了夫人这份好意了。”

听了他有拒绝之意徐老爷连忙帮喝:“不妨事不妨事,你那表妹思慕你已久,先把亲定下也是好的,等你安稳下来置下宅院再迎娶新娘子过门,岂不皆大欢喜。”

“徐老爷怕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不打算娶亲,”徐映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老爷不如有话直说,不必再兜圈子了。”

气氛凝然,面对着尴尬的场面徐夫人坐立难安,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又将紧绷的腿微微分开,尽量和缓道:“嗐,都是自家人,我与你爹爹却是有事要与你说,这不是你大哥在户部任职,因为赋税那案子被牵连入狱了,如今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可就是你了,映儿啊你看能不能把你大哥捞出来……”

听了这强装亲近的话,有看见徐夫人堆砌的笑脸,徐映只感觉到说不上的厌恶,他端起茶盏道:“徐老爷在大理寺任职,怎么都比我一个当兵的强。”

“唉,你爹正因这事牵连革职在家……”看了徐老爷递过来的一记眼刀,徐夫人连忙闭嘴。

“映儿爹也不同你虚言了,”徐老爷靠在椅上,还是那副气颐指使的语气,“你是摄政王的生死同袍,如今又住在王府,摄政王待你亲近,若你肯向他求情,他必然允准放你大哥出来。”

话到此刻一切昭然,徐老爷此番登门无非就是想让徐映出面搭救自己那不成器的嫡子,可求人还要端着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恨不得是徐映拍马来为他办事。

看着徐老爷信心满满的面容,徐映不由冷笑:“徐老爷以为我是什么人,令公子犯的案子可是皇上亲查督办,王爷亦是秉公执法,岂能我区区一句话就能改变?”

徐老爷一听他的话不由拍案而起,斥骂道:“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当了大官连你爹娘嫡兄都不放在眼了。”

对比与徐老爷的暴怒,徐映依旧是端茶品饮的从容:“您何时拿我当过儿子,他又何时拿我当过兄弟。”

“就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恕难从命。”

这话一出便再没了商量的余地,徐夫人当地瘫坐的地上,如市井妇人般抱着孩子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这弟弟当了大官瞧不上你了,娘没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一边徐老爷又怒骂道:“不肖子孙!败类!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畜牲!”

污秽的字眼深深扎在了徐映的心上,唾骂声几乎让他窒息,手上的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再也端不住喝净茶水水的杯盏。

杯子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动让屋中一顿,徐映这才察觉自己已经转过身去,杯盏对着上座的方向,半分碎瓷也没有伤到地下的徐氏。

可也就停顿了那一刻,徐夫人哭啼声照旧,徐老爷又骂他是贱婢所出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家自持为官宦之家,所用字眼却如如此粗鄙不堪,徐映不曾回应半分,片刻之后卫瑾如从旁而出端然道:“王爷请将军往书房一叙。”

徐映听完点点头,迈开一双长腿抽身欲走,卫瑾如的话音不低,徐家夫妇自然也听见了是连翎请他前往,连忙爬起来想要尾随而来。

在徐映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旁侧的亲卫鱼贯而入,各个持刀肃穆,只听卫瑾如道:“王爷有要事要办,就不留两位尊客了。”

徐老爷抻着脖子:“我要见王爷!让我见王爷!”

“送客!”

亲卫闻声抽刀,为首者道:“徐老爷请吧。”

走进迂回曲折的长廊,可那声声尖利的话语仍萦绕在耳后,今日冬日王府已无莺语燕鸣,秋菊已然颓败,此花开尽百花杀,冬日萧萧莫不若此。

夏日舞剑的亭下已无人问津,可跨过角门只见连翎立于石子路中,正在等他。

“我会让刑部再复核一下案卷。”连翎适才就在里间,是徐映让他留下的。

秉公守法是他们几人所期,复核案卷也只是想看看是否真的有所错误,连翎知道徐映不会为徐家求情,但也不会因此而报复。

徐映低头看着石子路,上面所铺的圆石已经被磨的光滑,当初连翎收到回京的旨意时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明明曾被所谓的亲情抛弃,留下的伤口已然愈合,却偏偏数年又后又要再勉强沾黏起来。

徐映是徐家不受宠的庶子,是徐老爷的一个不受待见的妾侍所出,那时徐映还小只听说他娘曾是府中乐人,徐老爷见色起意可有了徐映后却偏不肯收房。那女子也是个贞烈性格,那时候国丧才过,乐女便以此威胁徐老爷,若不肯收房便举发他在国丧期狎妓。

后来那女子做了姨娘,也顺利生下了徐映,起先有她护着徐映的日子还算好过些,虽然不受待见却也勉强过的下去。徐映从小就知,自己虽也是徐府的少爷,可终究与旁人不同,嫡子尊贵,其余爱妾所出的庶子自有父亲宠爱,而他什么也没有。

徐老爷偶而来他母亲房中,可每每来过之后都会得到来自大夫人的惩戒,或是罚跪或是克扣饮食,总不会让他们好过。

别的孩子开始启蒙授业,徐映却只能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偶尔偷溜出去才能从半开的窗户中偷学到片语。

这一切戛然而止于九岁,那一年姨娘病重,他苦苦哀求父亲哀求大夫人,却都不肯为她请大夫,还将他们母子锁了起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去。

徐老爷在忌惮,一个敢威胁他的女人必然不是善类,与其养虎为患倒不如就这么了结了她。

失去庇佑的徐映成了无根的浮萍,日日被徐家其余兄弟欺负,他腿上有一道疤是被他自己用匕首剜了血肉后留下的,当时他才刚到宸王府中,把还未历经沙场的连翎下了一跳,连忙请了太医为他看诊。

他并不是平白无故的毁上自己,疤痕之下是被徐家嫡子用烙铁钉下的耻辱。那也是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徐映被徐家子弟拦在路上,那群人拨去他的衣衫让他跪在雪地中,接二连三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又惊又怕却不敢声张,姨娘去后这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他越是哭喊则会得来更严厉的惩罚。

徐老爷供职大理寺,徐家大公子也是有样学样,拿了刻着“奴”字烙铁在炭火上烤的通红,罚没为奴这会烙下徽记令其终身为奴,徐大公子将烧红的烙铁贴在了徐映的大腿上,这个位置只要他更衣低头便能看到,无时无刻不让他耻辱。

幸好是冬日伤口没有化脓,只是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烙印,徐家大公子还时常让人当众脱下他的衣衫验看,以展示他的“作品”,最后在同伴的嬉笑下责打徐映,他记不清自己挨过多少板子、鞭子,只是每每差不多要见血才肯罢休。

所谓的青梅竹马更是没有的事,那位表小姐有一回道姨母家玩耍,自己偷跑出来院中跌倒后无人发现,徐映好心上前扶她却被反被她一口咬定是徐映推了他。

大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面安抚着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面当着亲妹子的面将庶子捆了过来,不由分说便上前给他一耳光,随后命下人继续行罚,直至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默默承受这一切直到岁平元年遇见连翎,徐老爷当时要将他卖身为奴,好免家中一口人的赋税,无论徐映跪下如何苦苦哀求都不行。当时在街口要将他交给人牙子,徐映想要逃走却被几个粗手大脚的汉子抓了回来。

那时候才出宫建府的连翎呵止了踢打他的动作,徐映疼的缩成一圈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他听见高高在上的徐老爷跪下称来人为“殿下”,可等连翎却并未理会,也不嫌弃他一身泥土将他扶了起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才发觉,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少年,可两个人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地下污泥。

从离开徐府的那一刻徐映就暗下决心,绝不会再入徐家半步。

五日后皇帝对户部的处置已经下来,户部尚书贺景阳判流行,其余涉案官员或是革职或是罚奉,徐家大公子涉及不深却丢了户部的肥差,贬谪出京为一方小吏,连年都没法在京中过只能匆匆赴任。徐老爷倒是恢复了大理寺的差使,还不知怎么得搭上了内阁徐阁老的门路,给最宠爱的庶子又谋了个不错的差使。

除此之外还打听到一桩嫌话,那位“倾慕”徐映已久的表妹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因她性情不好甚至随意打死房中的婢女,这事被传到了已经订婚的夫家这才被退了婚。徐夫人心疼娘家,想着要将外甥女嫁到徐府来,可碍于徐老爷不好开口,就又想到了徐映这个便宜“庶子”。

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徐家从未将徐映当时是自己人,只将他是做可以谋换利益的筹码。

贵胄云集的宫墙之下,气势恢宏的绍王府到了秋日也不见萧瑟,绍王连崇倍得今上宠爱,连府邸用度也比其余皇子好出不少。

不用上朝的日子连崇便歇在府中,箭上弓弦目视着远处的靶子,他虽年轻却已然能拉的开大弓了。

禁卫军统帅齐阆此时也在旁侧,他打量着连崇的动作并无错处,绍王自幼时起便随他学习骑射之术,而齐家历朝历代都被奉为皇子们的骑射师父,更何况齐阆如今更是名声赫赫的大越第一高手。

连崇已然拉紧弓弦却还在小心比量着箭矢的角度,乌发被高束成马尾,一身骑装尽显英姿:“赋税一案没想到竟让恒王侥幸逃脱。”

齐阆抽了支娄中的箭,仔细端详着箭头:“宸王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着实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次没把恒王拉下来着实有些遗憾,不过恒王插在户部中的人倒是不用咱们费心去处理了。”

箭在弦上只需一发,连崇轻眯起了眼,感受这旁侧的空气的流动:“恒王自负、太子平庸,原本都不足为虑,本以为我这为皇叔只是个会动刀剑的,没想到这招刚柔并济到真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齐阆抬臂握住了羽箭的木杆,“宸王有意亲近太子,殿下还是要小心些。”

“好啊,那就试试啊。”说罢绍王手中的弓弦松开,箭矢破空而去中正靶心。

“殿下所指……臣必当随之。”

语落同时一只羽箭同中靶心,紧贴着连崇射出的那一支箭,而齐阆并未举弓,单凭臂腕之力就成此势。

天下未定,无论是储君还是帝星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谁能登临九五谁才会是历史的续写者。

天上云过,岁月不止,冬至日那天,天才蒙蒙亮祭天的仪典已经着手准备,官员已于宫墙下等候。时辰一到宫门大开,皇帝、皇后的仪仗而出,熙熙攘攘往祭台而去。

仪典过程繁杂,不容半分疏漏,先是由皇帝携太子、诸臣参拜天地,以告民生之福往来年天下和顺,百姓升平,随后皇后将携官眷再次礼拜。

前面倒也好说,文武百官一年不知要拜多少次天地,费心费力反而是官眷这一头。先是有诰命在身的自然要礼服头面俱全,按照品级依次站定,这个自有礼部条陈可以参照。其余的夫人娘子再按照夫君的品阶就行。唯一麻烦的就是那些未出阁的女儿,位次排列总有些龃龉在,闹不好谁和谁闺中有嫌隙,谁家又和谁家不睦。

女儿家出行自然要乘车马,家中有马车的自然虽父母兄弟同行,而空不出马车倒也有官家的相送。禁卫军松不开人手,孟鸣风此次就承接了护送这些官家小姐的差事,总领谴调一应护卫。

三五结队的闺中密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甚少出门的闺秀也在今日露了脸面,不时有人说着谁家小姐貌若西施,又消遣哪家公子郎才俊俏。

孟鸣风在一旁树下休息,官家小姐的嬉笑声不时传来,她们似乎也是刻意为之,不时向他这边打量,可他始终未回应过什么。

“听说了没,炽平候府的那位大小姐今日也来了。”牵引话题者是个打扮娇俏的姑娘,捻着帕子捂嘴笑道。

不知情者探问道:“候府之女出席这种场合也不奇怪吧?”

“妹妹你才第一年到京中有所不知,这位炽平候府大小姐已然过了桃李年华,满京城哪还有比她大的姑娘了。”

“候府小姐?她也配?”最先开口的姑娘讥笑道,“克死自己爹娘不说,整日里抛头露面那有点闺秀的样子,就这样还同我乘一辆车,真是晦气。”

“姐姐身后有伯爵府撑腰,哪里比她差,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种人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这种闲话孟鸣风并不放在心上,如今炽平候夫妇已逝,小侯爷年轻,炽平候府落败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的确令人惋惜。

却不想临出发时却出了个小小的插曲,那位伯爵府的闺秀马车前站着个穿素净裙子的姑娘,被几个女使嬷嬷拦着,不时被道些粗鄙的话,侍卫不敢上前只能寻了孟鸣风来。

见到孟鸣风后,那几个女使依旧高傲道:“我家小姐是忠昌伯府的嫡女。”

“民女见过大人。”素净裙子的姑娘屈膝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孟鸣风皱眉问道。

“这种下贱的货色怎么也配和我家小姐同乘一辆马车。”女使气颐指使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官说话。”对这种人孟鸣风也不客气,直接道。

“孟将军,别说是你在,就算摄政王在此也要卖我父亲一个面子,”忠昌伯府的大小姐闻声而出,像打量什么厌弃之物般剜了那素裙衫的姑娘一眼,“顾大小姐真是好手腕,这日日在外头真是将勾引男人的法子学了个十成十啊,当真是狐媚子。”

这话一出孟鸣风也知那素裙衫的姑娘的是谁,炽平候府就是顾姓,这姑娘就是炽平候府的孤女。

忠义之府不慕财权,后辈子女却落到令人肆意羞辱的地步,同为战场厮杀之人孟鸣风自然心绪难平,他客气的说:“这位姑娘若不愿坐车可自行离去。”

“你!”伯府小姐怒气上头,“你敢对我不敬!”

这一闹,四下之人无不将目光聚于此处,顾绛心连忙屈膝道:“此事是我之错,不该搅扰小姐清净,我这就离去,给将军添麻烦了。”

“顾姑娘请留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炽平候府忠烈满门,守住北境百年安危,敢问忠昌伯府可曾出过一兵一卒守卫国土?”孟鸣风反讽道,“顾姑娘的确不应与你同乘一车,忠烈之后岂能与小人为伍,是下官办事不周还望顾姑娘海涵。”

此时忠昌伯嫡女全然面色苍白,全然消了适才的嚣张气焰,接着孟鸣风也不再理会,只将顾绛心引到了另一架马车前,搬了矮凳扶她上了车架。

队伍重新开动,孟鸣风策马在队伍侧方,坐于车中的顾绛心拨开侧面的车帘正看见他挺拔的身影。

素未谋面,却肯为她一个倍受冷落的世家女出头,于孟鸣风而言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勉强求存数年的顾绛心来说已然是莫大的恩惠。

夕颜眷残阳,野花慕清风,纵然再卑弱的野草也会来来年的春风中勃然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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