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向皇后请安时，华妃神色颓然，只眼神烈烈地盯着甄嬛，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絮叨闲聊了几句，皇后忽然开口，说：“如今皇上宫中的妃嫔不多了，今年秋日里太后一直凤体违和，三年选秀推迟了，如今汝南王叛乱平息，也该来些新人，充实后宫了。”
华妃神色一紧，欲扶桌起身，甄嬛抢先了一步问，她生生滞在了半空，沉沉坐下。
“皇后娘娘是要为皇上再操办选秀吗？”
皇后端然坐着：“眼下诸事繁多，若按照往常的选秀大典，劳心伤财，故而皇上的意思是选些平息汝南王之事的功臣之家的女儿。”
她有意地瞥了一眼华妃，只见她已脸色发白，手掌紧紧攥着椅子上的雕花扶手，青筋暴出。
甄嬛唇角的笑意也淡了许多。昨日她刚刚回宫，皇上夜宿棠梨宫，二人互诉衷肠，情谊正浓，此时听闻皇上要纳新人，势必是难受不愿的。
只是她向来充当“解语花”一角，还是保持了笑意说：“这些功臣之家的女子自然是好的，想必定是大家闺秀，举止温暖端淑。”
华妃再也听不下去了，冷着脸说自己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宜修点头同意，又对甄嬛说：“本宫近来旧疾复发，不宜操劳，敬妃也忙着照顾二皇子，端妃又一直病着，莞贵嫔你也是出身功臣之家，人又伶俐聪慧，本宫便将挑选合适秀女之事交给你了，你可愿意？”
甄嬛无话可说，只能笑着接了。
*
几日后，六部同议汝南王的罪状，他被贬为庶人，从此囚禁与宗人府非诏不得探视。
而王妃和一双儿女，亦一应废为庶人，皇上开恩，准许她们留居汝南王的旧邸。
男人的权力之争，女人向来只是小小的卒子，荣辱不由己身。*
罪魁祸首既然已经伏法，接下里便是诛其党羽，由以慕容家首当其冲。
华妃多次求见皇上，他都闭门不见。
眉庄喜上眉梢，竟然穿了平日里压箱底的粉色衣裙，重新装饰打扮了起来。
我去眉庄的存菊堂，恰巧看到甄嬛也在。
二人手拉着手，正笑着说话。
“眉姐姐这是与甄姐姐和好了？”
甄嬛莞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促狭鬼，我与眉姐姐何曾不好过。”
“倒是我说错话了，该罚该罚。”我笑着拍拍自己的嘴，坐在圆凳上。
“甄姐姐不在时，眉姐姐虽然嘴上不说，可没有一日不念着你，我回回来存菊堂，她不是在做二皇子的小衣裳，就是在做给甄姐姐的冬衣。”
甄嬛剥了颗开心果塞进嘴里，问道：“说起二皇子，听闻悫妃下毒害他，究竟真相是何？”
眉庄最嫉恶如仇，“哼”了一声：“她身边的人全都招供，说是她将给二皇子的肚兜泡在了滴水观音的汁液里，才害得小皇子中毒，眼下还身体虚弱不已。”
甄嬛叹了一声，估计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时同情难过。
我接着说：“对外说是悫妃畏罪自尽，但是皇上亲自开口，叫她悬梁，皇上还将她身边的宫人一律打死，听说这些宫人吐出了不少阴私腌臜的事儿呢。”
甄嬛默默：“想不到她……对了，我记得之前那次我被猫抓伤，当时那只猫正抱在悫妃怀中，她惯会调教猫儿，谁知那次是不是有意？”
她想起那事，仍是心有余悸，此时细想，更觉槽点之多。
眉庄知道甄嬛怕猫，担忧地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她问：“那皇长子呢？”
我答道：“皇后、太后都不可能抚育罪妇之子，端妃病着，加上皇长子资质平庸，不被皇上所喜，也只能送去皇子所了。”
甄嬛眸色微动，又很快压下，对我们说：“咱们去看看二皇子吧，我回来后，还没见过他呢。”
敬妃忙着冬日宫宴一事，不在钧昭殿中。
张娘子在暖阁照顾二皇子，见到我们，惶然行礼。
二皇子一病，更是叫她心神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皇子趴在床上睡着了，往日肉嘟嘟的脸如今只剩皮包着骨头，可怜极了。
“悫妃还真是比当日的华妃心更狠。”
看过小皇子，甄嬛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对悫妃的惋惜，只感叹这皇权竟能泯灭一个人的良知与爱人之心，将人变成可怖的怪物。
“在这宫中，慈母之心，亦可害人啊。”
第二日，婕妤曹琴默至凤仪宫向皇后告发华妃慕容世兰曾于太平行宫在温仪帝姬的马蹄羹中下木薯粉嫁祸莞贵嫔，还揭发了淳嫔之死的真相。
皇上立刻将她身边的人都扔进了暴室拷打，果然抖漏出了她不少的罪行。
可皇上终究是念及旧情的，未将她处死，只降为从七品选侍，迁居永巷。
他不愿再多说此事了，问宜修：“功臣之女选了哪几个？何时入宫？”
宜修细细回话：“臣妾按着皇上的要求，考察了诸位大臣女儿的容貌德行，最后选了北门提督之女黎氏、羽林军副都统之妹管氏、都察院御史之女倪氏和京城令尹之女洛氏，一共四位，奉皇上口谕皆封为正六品贵人。”
“封号呢？”皇上问。
新进宫的女子位份皆不高，但总归是功臣之女，给了封号尤显荣光些。
宜修接着道：“内务府拟定了几个封号待选，皇上您忙着前朝的事情，臣妾便自作主张择了‘福祺祥瑞’四字，黎氏为福贵人、管氏为祺贵人、倪氏为祥贵人、洛氏为瑞贵人。十二月十二入宫。”
皇上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这封号听着喜庆，皇后安排地不错。”
宜修的眼神飞快地瞥皇上，扬起了笑，说道：“臣妾精力不济，此事多亏了有莞贵嫔帮衬，省了不少力气。莞贵嫔亦是此次平息汝南王之乱的功臣，受了好大的苦，皇上还未嘉奖她呢。”
皇上执着笔，迟迟不落，却敛了刚刚的笑，若有所思。
“朕封了她父母，嘉奖她的哥哥，连嫂嫂也封了县君，自然也会嘉奖莞贵嫔，此事涉及后宫，皇后你怎么看？”
宜修走到皇帝的桌前，往砚台中加了一勺水，亲自磨墨。
“皇上赏赐了莞贵嫔许多奇珍异宝，只是这些东西虽然好，在宫中却不稀奇，不能凸显出皇上的心意来。这些年来宫中的高位嫔妃不多，端妃持重却身体不好，敬妃近来也要照顾二皇子，臣妾一人操持后宫之事，实在有些分身乏术，臣妾想，莞贵嫔聪慧，又得皇上心意，不如叫她帮着臣妾，多料理料理后宫之事？”
皇上“喔”了一声，搁下笔看向宜修。
“确实，你也一直病着，不宜太过操劳，那便叫莞贵嫔学着，敬妃多操劳些，只是协理六宫之权……她还只是贵嫔之位，朕想等等再给她。”
以贵嫔的位份，得协理六宫权未免有些不合适，皇上没同意，看来是想等等为甄嬛加封，更名正言顺些。
但功臣之女皆以定下位份入宫，甄家也封赏完了，迟迟不给甄嬛加封，宜修已经懂了个大概。
皇上平息汝南王之事给了甄家太多好处，他也不想看甄家势大起来，再成一个慕容家。
“臣妾知道了，贵嫔的位份是有些低了，待到来日莞贵嫔诞下皇子，加封妃位时赐协理六宫之权才更荣耀。”
皇上也笑笑：“朕也盼着宫里能多几个孩子，若是莞贵嫔生的，那便更好了。”
宜修汇报完工作，将要走时，敬事房的黄公公来了，要请皇上翻牌子。
皇上扫了一眼，片刻之后又问黄公公道：“怎么不见沈婕妤和安嫔的牌子？”
黄公公回道：“回皇上，太后凤体违和，沈婕妤近日为太后在宝华殿祈福，不便侍寝。安嫔小主叫宫女来回，说是身子不适，不能侍寝。”
皇上转头问宜修：“你最近可去看过母后？她身体如何？”
宜修轻叹，说：“臣妾昨日给母后请安，也问了太医，只说她是冬里犯了老毛病，咳嗽不止。”
皇上闻言点点头，并未流露出多少担忧来。
“母后的身子是因为曾经为舒太妃在冬日里淋了雨，邪寒侵体，一道这个节气便发作，她最不爱喝苦药，叫人给母后送些梨子枇杷，熬了汤喝。”
“沈婕妤孝心一片，侍奉太后，早早就吩咐了厨房每日炖了给母后呢。”
“嗯，那今天就莞贵嫔吧。”
皇上勾手翻了“莞贵嫔”的牌子，黄公公应声退下。
“那臣妾也告辞了。”
*
福瑞祺祥四位贵人进宫，便住进了华妃曾经住的宓秀宫里，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这四位贵人年龄相仿，却各有特色，福贵人喜态可爱，瑞贵人清新出尘，祥贵人眉弯秋月，若论美丽来，应数祺贵人管文鸳，她二八年华，笑起来娇憨甜美带着少女纯真，又高挑丰满，韵味十足。
接近年关，宜修事情繁忙，又病不见好，我终究是没抵得过担忧，亲手做了一碗桃花阿胶，借此来看看她。
我正欲进去，忽然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娇笑。
我看向剪秋，问道：“哪位娘娘在里面？”
剪秋道：“是祺贵人在里面与娘娘说话呢。”
我提着食盒的手扭紧，脚步顿在了门外，将食盒递给剪秋：“做好有一会儿了，怕是冷了，劳烦姑姑叫人替娘娘热热吧。”
剪秋叫宫人来接过，问：“小主还进去吗？”
我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后宫·甄嬛传》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