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昨夜走水之事干系重大，宜修叫我回月满楼去，先不要去看甄嬛。
今日一早，我闻得甄嬛住在存菊堂，请安罢便过来看她。
甄嬛坐在窗前，拿了手绷在做绣活。
沈眉庄躺在床上，手腕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我俩一同来到窗前，甄嬛叹了一声道：
“我没事，倒是眉姐姐，烧伤了手。”
眉庄浅浅一笑，拉了拉被衾，遮住伤口。
“真是吓到你们了，我无碍的。”
我亲眼瞧过她们，才放下心，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是冬日里，若是夏天恐怕要留疤了。”
“说道留疤，我用了妹妹的舒痕胶，脖子上的疤全好了，妹妹可否帮眉姐姐再调配些？若是缺了什么，只管问我要便是。”
我这才解下披风，交给身边的白露，说：“姐姐这话便客气了，我今日回宫便多调配几盒舒痕胶来，只是可惜如今寒冬里，无花可调香了。”
白露眼生，眉庄和甄嬛多看了两眼。
眉庄笑道：“我原不爱这些香啊粉啊的东西，没有了也不要紧。”
随意瞧去，这存菊堂中倒是有香炉一个，只是没焚着香。
眉庄靠倚在枕头上，披散着长发，却柔顺不乱，应当是用头油梳过头，还戴着一副红玛瑙的耳环，显得精神些。
“眉姐姐这手伤了，甄姐姐做绣活儿时可要给眉姐姐多做几件，姐姐在无梁殿时眉姐姐不知做了多少，如今可是回报的时候了。”
甄嬛拿过自己的手绷，展示给眉庄看：“我可不是忘恩的人，我正是给眉姐姐做的呢，绣了姐姐最爱的菊花呢。”
我们笑作一团，门外的采月进来，说温大人来了，给眉庄换药。
我与甄嬛又坐到一边，省得妨碍了他。
眉庄刨了刨头发，端坐好身子，叫温大人换药。
我静静瞧着，纱布揭开，露出了狰狞的烧伤疤痕，着实令人心颤。
“姐姐怎会烧得这样厉害，这么大的一个疤，可不容易好呢。”
甄嬛抿了抿唇，亦是担忧的模样，却没说话。
“姐姐的棠梨宫烧了不少，是没法住了，眉姐姐的存菊堂是好，只是敬妃娘娘宫里这么多人，住着可挤洽？”
宫女换了两碗热茶过来，甄嬛浅浅喝了一口，道：“皇上已经吩咐要好好重修棠梨宫，眼下正值年关，我也不便再搬去其她妃嫔宫里，倒是麻烦一通。存菊堂虽然小，但我与眉姐姐小时候也是一同这样睡的，没什么不便的。”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我与甄嬛俱向窗外看去。
她神色带了几分忧思，说：“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大皇子过得如何了，他没了母亲，真是可怜。”
“皇后娘娘指派了好几个得力的嬷嬷去伺候大皇子，也时常关照着，只是大皇子思念悫妃，不肯好好吃饭读书，也叫娘娘头疼。”
甄嬛回过头，随手拿了个松子剥来吃，说道：“嬷嬷再好也只是嬷嬷，哪里比得过母亲，若大皇子能再有一位母亲关照着，必然会早日走出丧母之痛的。”
“可如今敬妃娘娘养着二皇子，端妃娘娘病着，皇后娘娘又不好出面，宫中位份高的，也只有……”
也只有甄嬛了。
她竟是想收养大皇子吗？可她还年轻，以后还有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起了这个心思？
况且悫妃可曾是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
“姐姐你还年轻呢，跟皇上这样恩爱，还怕没有自己的孩子不成？”
我只能劝着她打消这个念头。
甄嬛笑着摇头说：“我曾经见过大皇子一面，觉得他可爱，又失了母亲可怜罢了，我当时还有着身孕，如今想起他也有些伤怀。”
温太医换好药又细细叮嘱一番，此刻才出来，要给甄嬛请脉。
“娘娘身子无碍，只是安魂散还是要吃几副。”
“嗯，温大人看着来吧，本宫这里无事的，你照顾好眉姐姐便是。”
温实初出去，我又道：“姐姐和温大人相熟，何不叫他开些方子调理身子，也好早日有孕。”
甄嬛掷了个橘子给我，嗔道：“可别再说了，孩子是缘分，若是到了，自然就会来了。”她又凑近，调笑道：“妹妹的恩宠也不少，怎么也不见好消息？”
我敛下眉睫，抿嘴笑道：“姐姐不是不知道我身子弱，想来也就是姐姐说的，缘分未到吧。”
我不想再与她说这个话题了，又去了眉庄窗前，我们三人一同说了会子话，到了快晌午才散了。
*
下午睡起来，内务府便来了人，送来了一大批香料，说是莞贵嫔送来的。
“先搁那吧，等会儿白露上职了，叫她理出来。”
我趁天光还亮，拿了个肚兜出来绣。
前几日与宜修胡闹，竟然扯坏了她的肚兜，她非罚我绣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她那肚兜是鸳鸯戏水，我看了直脸红，她倒把我嘲笑了一番。
鸳鸯戏水的图案是老花样，我不需怎么想，便绣了出来，只是怎么都与她原本的那个不像，我又拆了几遍，仔仔细细地重新绣。
修得差不多时，我又觉得这块料子拆了好几遍，有些细密的针眼，若是露出来不好看。
云因把小库里的料子都拿出来，叫我挑选。
我堪堪选好，天色暗了，她盯着我再不叫我绣了。
用了晚膳，摆弄了一会儿香料便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去凤仪宫里请安，我听敬妃向宜修汇报，说是那纵火的太监肃喜已经招供，他是受了慕容世兰指使，要放火烧宫。
“既然如此，那便提审慕容选侍吧，如若真是她所为，宫中也容不下她了。”
说罢，一群妃嫔纷纷附和。在座诸位哪个没有被慕容世兰夺宠，那日甄嬛罚跪，她更是让合宫妃嫔坐在烈日下暴晒相陪，更是恨透了她。
欣贵嫔心直口快道：“除了她那样妒烈如火和睚眦必报的性子，谁还会叫人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来，可怜了沈婕妤，受了连累，还烧伤了手。”俨然一副爽畅之意。
宜修笑笑，又对甄嬛说：“莞贵嫔也只能暂且委屈一下，与沈婕妤一同住在存菊堂了。皇上疼惜莞贵嫔，要将棠梨宫赐予她独住，那祺贵人以后便住在汇芳宫的盈翠轩吧，再搬来搬去也是麻烦。”
汇芳宫便是之前我与恬贵人一同所居之处，如今恬贵人的疯病不知道有没有好，且皇上也早就忘了汇芳宫还住了个人，总之不是个好去处。
走水后宜修便把祺贵人安排到了那，说是暂住，日后还回棠梨宫去，谁知皇上下了命令，不允许旁人再住棠梨宫。
祺贵人心气高傲，当面不敢反驳皇后，也不能违佞圣意，只得谢恩，可却是笑不出来，一张脸僵硬得很。
宜修又场面话地教导了几句，无非就是那些要以慕容选侍为戒，一同安生侍奉皇上。
嫔妃们又起来行礼，唯独襄贵嫔神色恹恹地。
“襄贵嫔，你怎么了？”宜修注意到她的不正常，问了一句。
谁知她竟跟没听到似的。
“襄贵嫔？”
她旁边的敬妃赶忙拽了拽她的袖子，襄贵嫔才回过神来答话：“皇后娘娘赎罪，臣妾近日总是神思倦怠，吃了几味药也不见效，在皇后娘娘面前失礼了。”
宜修本就是例行关怀，多叮嘱了两句，快到晌午，也就叫众人散了。
刚刚出了凤仪宫，染冬赶了过来，对我道：“娘娘请小主今日中午一同用午膳呢。”
我的手炉恰好冰了，顺手交给云因，让她去跟着染冬姑姑灌些热水来，我独自一人进了后殿。
“今日不知做什么好吃的，竟留我一同午膳，还以为年节之前，都别想再见到娘娘了。”
我解去披风挂在衣架上，宫女端着净壶，往我手上倒温水洗手，又递了干帕子来。
“可缺了你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不体谅我辛苦便罢了，还这样说话。”
嘴上这么说着，却招手叫我过去。
宫人们陆陆续续地上菜来，她拉着我的手暖着，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叫你做的小衣，你可做好了？可不许我忙着，你偷闲自在去。”
“去。”我一把推开她：“你且等着吧。”
宜修畅快地笑了两声，掀开盖顶，浓郁的香气飘出。
“这是今日金华上贡的鲜火腿，配上还剩下来些腌好的脆笋，炖了到腌笃鲜，特意叫你来尝尝。”
宫中的厨子擅做京帮菜与鲁菜的多，却没几个好的淮阳菜师傅，进京三年多了，我惊觉竟未吃到过一次腌笃鲜，瞬间便勾起了满腹的馋虫。
我吃了两碗，尤嫌不足，她却怎么也不让我再吃了。
我简直是意犹未尽，又随意吃了些素三丝，放下了碗筷。
“若是用时令的春笋便更好了。”
“先帝在时，曾于春日里下江南三次，叫一众北方的妃嫔也领略了南方春景，不知道朝政稳定后，皇上是否也有这个意愿。”
她随口一说，我倒是期待不已。
“江南春日之美，胜过紫奥城百倍，不仅景美，人更美，若是皇上知道了，肯定会动了这个心思，日日住在江南不走。”
宜修忍俊不禁，盈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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