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O宿舍门口的光束警戒线，在穆千悠穿过的一瞬间，就已根据步态对比出了她的身份，因此没有发出警报。
康杰的屋子开着门，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屋里灯光昏暗，正对着门的落地窗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一路向下延伸。康杰靠着玻璃坐在地上，垂着头，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师兄！”
穆千悠站立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正恍惚茫然时，忽觉一只手握住她手臂将她扶起来，顺势向后一带，将她拉到一旁，让开门口的路。
眼见匆匆赶来的特勤队员鱼贯而入，将带来的设备一一摆放在康杰身边，有条不紊，穆千悠木然转头，目光沿着臂上那只手缓缓向上，直到和手的主人对视。
“江远舟？”穆千悠认得这张没有表情的脸。
“站在这里别动，不要妨碍特勤队收集证据。”
“放手。”穆千悠朝自己手臂上看了一眼，又抬头凝视他，“屋里那个人，是我们特勤队的总长。”
“他也是你师兄。”
“进去的人里，有至少一半喊他师兄，”穆千悠指着康杰的房间厉声道，“而另一半，视他为同生共死的战友，如果我需要避嫌，那整个特勤队都需要！”
“留在这里，这是命令。”
“你凭什么命令我？”穆千悠用力挣脱江远舟的手，“我告诉过你，我的上司是康杰。”
“现在不是了。”江远舟的目光落在穆千悠身后，“看好她。”
说完，他径直进了康杰的屋子。
穆千悠才要迈步跟上，就觉得手臂再度被人抓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拖了个踉跄，和身后的人一起撞在墙上。
“千悠，你冷静，你先冷静。”
“唐小乖？放手！”
“不！”
“放开！”
“不！”
“唐！小！乖！”
“不放，不放，不放！”
穆千悠使劲甩了几下胳膊，却怎么也甩不脱唐小乖的手，索性放弃，靠在墙上，将头转向另一边。她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唐小乖放倒，但她的理智不允许她这样对待朋友。
静了一会儿，唐小乖小心翼翼地唤她，“千悠。”
穆千悠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应声。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江总长说的也没错，以你和康Sir的关系，肯定没办法冷静处理这案子的。不如交给其他同事，大家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经过刚才那番折腾，穆千悠已冷静下来，她转过头来盯着唐小乖，确认道：“江总长，江远舟？”
唐小乖点头道：“据说原本是打算明天正式接任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提前来了。”
“师兄有调动，不可能连我也瞒着。”穆千悠皱眉，盯着正前方不说话。
康杰已经被平放在地上，江远舟蹲在旁边。
他没有动手检查康杰的伤口，也没有去看贴在康杰额头上的脑电波试纸是否有异常反应，对法医的初步结果汇报也没有回应，就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具尸体，似乎是在揣测康杰临死前都在想些什么。
莫非江远舟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凶手的身份？还是，看出了别的事情？
穆千悠思忖片刻，对唐小乖道：“师兄出事后，你追查过他的装备信号吗？”
“康Sir离开AMO时没有带走装备，我在他办公室里找到了。”
“带来了吗？”
“没有。”
“但你带了我的装备来，是不是？”
“呃……”唐小乖一愣，连忙更加用力地抓住穆千悠的手臂，“千悠，我确实是带了你的装备来，但我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我……”唐小乖支支吾吾，低头躲开穆千悠的目光。
穆千悠握住唐小乖的手，认真地问道：“是因为上司的命令？江远舟不允许你把装备给我？”
唐小乖默认了她的话。
“没关系，”穆千悠揉了揉唐小乖的头，“我早该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命令。”
“你要做什么？”唐小乖抬眼与穆千悠对视，“如果你希望我帮你，至少你得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穆千悠左右看了一眼，拉着唐小乖来到走廊尽头，低声道：“师兄这个人很会藏东西，他不想让人找到的东西，谁都别想找到。”提起康杰，立刻鼻子发酸，皱眉忍住眼泪，继续道，“他藏的东西只有我知道怎么找，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你是说康Sir也许留下了什么线索？”
“或者藏了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不然他为什么要瞒着我调离？别人不清楚，你应该知道，师兄为了留在特勤队，拒绝了所有的升迁机会。”穆千悠双手搭在唐小乖肩膀上，“所以我必须要找到，无论是线索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只要找到了，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可……可是江总长说，一旦你知道凶手是谁，就会立刻去找那个人，哪怕非常非常危险，你也会不管不顾地去做。不要去好不好？你答应我不要去，好不好？”
穆千悠叹气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出事，我也承认，江远舟的担心也合情合理，但……”她吸了吸鼻子，“那是我师兄，不找到凶手，我没脸回去见老师。我答应你，一定保持冷静，不会不要自己的命。”
唐小乖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道：“好，我相信你的话，你想怎么做？”
“告诉我，装备在你的背包里吗？”
“嗯。”唐小乖点点头。
“把东西给我，然后告诉江远舟，我从你手里抢的。”
“哦。”说完，唐小乖取下背包，递给穆千悠，“给，你自己拿吧。我现在是个被抢负伤人员，就先回车上等着了，你小心。那个江总长凶巴巴的，不好惹。”
“好，知道了。”
穿戴好通讯设备和神经增强器，穆千悠走到门口站住，高声道：“所有人，请出去。”
屋中的人闻声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门口，而后目光在穆千悠和江远舟之间移动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江远舟身上。
名义上，他才是现场的总负责人，没有他的许可，任何行动都可能会被判定为擅离职守。
穆千悠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径直走到江远舟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只见江远舟缓缓起身，开口道：“我记得我刚才说过，不要妨碍特勤队收集证据。”
“我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康杰，”穆千悠环视屋中，“师兄刚搬来时，这里什么都没有，屋里的墙纸是我和师兄一起贴的，这柜子和桌子是我给他网购的，那张椅子是我出任务回来赶上店里打折买的，还有墙上挂的这轴山水画，是老师画好了叫我送来的。”
“所以？”
“所以如果这屋里藏着关于凶手的线索，只有我能找到。”穆千悠挑衅似的看着江远舟，“除非江总长认为自己比我更了解康杰。”
疑惑的神情自江远舟脸上一闪而过，但已被穆千悠看在眼里，她冷笑一声，“难道江总长不知道自己即将就任的地方是干什么的？”
江远舟答道：“被超频射线枪击中，而且是一枪贯穿胸口，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特勤精英，也不可能留下线索。”
“只是你觉得不可能罢了。”穆千悠退回到门口，扬声道，“所有人，请带着我师兄出去。”
众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江远舟的身上，然而江远舟只是表情平静地站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更看不出他要做怎样的决定。
等了一会儿，站在椅子前的特勤队员率先收拾起手里的工具走了出去，紧接着特勤队员们陆续离开了屋子，法医也收拾起所有设备，摆手示意人用担架将尸体抬走。
全程寂静无声，直到屋里只剩下穆千悠和江远舟对峙。
“我劝你最好也出去。”
江远舟走到门口，与穆千悠擦家而过时停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但就像你说的，一枪贯穿胸口，当场毙命，出手如此干净利落，凶手不是个会在现场留下痕迹的人，就算走完全套流程，他们也收集不到有用的证据。”穆千悠目视前方，“今天的事，请江总长念在大家是想尽快找到凶手的份上，别计较。”
“好，但我要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找证据。”
“怎么找？”
“站在这里别动，不要妨碍特勤队收集证据。”穆千悠走到屋中，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奉还，“还有，把门关上。”
江远舟照她的话做，关上门后就站在门边一步也没动。
穆千悠关上灯的开关，屋中陷入漆黑的同时挥手一拳砸在开关上方的墙壁上。
“哗啦”一声，墙纸竟然发出了玻璃一样的碎裂声，仔细看就会发现，墙纸后面是一层玻璃，罩着一个红色的应急消防按钮。
这是个奇怪的安排，甚至堪称不正常，消防按钮如此隐蔽难找，真的到了火情紧急，需要用它救命的时候必定会耽误大事。
只听穆千悠轻声道：“贴的时候忘记预留位置了，当时师兄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动了，反正他不抽烟也不开火，一定用不到。没想到如今人不在了，却派上了用场。”
消防按钮与凶手的线索有什么关系？江远舟疑惑不解，正要开口问时，穆千悠已按下那红色按钮。
一瞬间，非常苑特供灭火剂从天花板的四角喷出，眨眼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如同置身大雾之中，即使面对面站着也看不见对方。
“这就是我要找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