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和皮姆驾着虚拟的出租车，沿着虚拟中的城市道路奔向虚拟的专卖店，但是为了的是给现实中的“涉外案件”收集真实存在的信息。

不打无准备之仗，两人必须盘算清楚：待会儿到了A牌专卖店，找到了与嫌疑者同款式的运动鞋，应该如何从店员口中打探到买家信息。

在方案接连被搭档否定后，加拉不禁皱起眉头，犯起愁来。

不过，她仍然能够一心多用。小脑袋里一边思考问题，一边还有功夫瞎想道：“我知道自己皱眉的样子，但我倒是很想看看蛾眉紧蹙的贝西·帕斯利小姐，看看一百年前富家千金犯难的模样。”

“只有一个办法，”皮姆边转着方向盘边发话，“到了专卖店，你我就自称是便衣警探，以查案为名要求店方提供顾客信息。总之是两点，第一咱们获取该信息是为了为善而非作恶。”

“第二，”他轻踩刹车，停车等红灯，“咱们本身就是城警，就算来到了百年前的绿袖城，也能装得像模像样。”

“倒是个主意，”加拉在一旁附和道，“可是，若是店员执意要看咱俩的证件呢？”

这倒是把皮姆给问住了。他沉默下来，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将双脚在油门和刹车之间来回切换。但显然，他的思绪仍在进行。

忽然，他瞥见中控屏上正在滚动的新闻，立即抽出右手点了上去，点开了一个新闻页面。

加拉低头一看，就读到了一个惊悚之极的新闻标题《“骷髅帮”再次作案，沙漠中惊现尸山！》

“让页面朗读一下，”皮姆对加拉说。

尽管加拉暂时不理解对方点开这则新闻的用意，但到现在，她已经完全相信了搭档的能力，清楚他一直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加拉立即伸出食指，仿佛向来知道如何操作21世纪的屏显系统；可指头伸到屏幕前，却停在了那里，活像一名在电梯面板上找不到自己要去楼层数字的电梯乘客。

“怎么操作哦？”加拉急切地问，“换平常，你就可以直接给车载AI下令了。”

“就是用手点击页面上的那个小喇叭，”这名在老城贝克街长大的自然生说道。

加拉便按照刚刚使用车钥匙和手机的经历，很快锁定了那个用发散线条表示“正在播放”的小喇叭图标。

指肚轻点，中控屏就化身为一名略带单调的朗读者，用合成语音播讲起新闻内容来了。

“本报讯，”系统朗读着,”日前，在绿袖城外浩瀚的沙漠中，经年累月的大风将一座沙丘最终削平，无数具风化干尸就赫然露出了地表，并在随后护沙员的例行巡查中被发现。

“现已经从沙土中挖掘出了一百多具早已风化了的人体干尸。无需鉴定，就知道都是已经死亡数年之久了。

“每一具干尸额头的皱皮上，都被用到刻下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标志。随着尸体的风化，这代表死亡的图案也变成了乌黑。但当刀尖切开这些受害者的头皮时，形成的刀疤必定是红彤彤的。

“而这一毛骨悚然的事实也表明，沙丘下面就是绿袖城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骷髅帮”的埋尸地！”

听到这里，加拉和皮姆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然后又继续凝视前方，听着系统继续播报：

“骷髅帮肆虐本地的历史，几乎跟本城的历史一样长。

“早在三百年前的拓荒时代，骷髅帮就在这片沙漠的深处设立据点，从地下极深的渗水层中打井取水为生，不断地劫掠过往商旅，时常骚扰最早定居在绿洲上的农户。

“被打劫的无辜民众，往往是忍气吞声，乖乖地把钱物缴纳出来。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或者胆敢反抗，就会招致骷髅帮的无情报复。

“而骷髅帮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只要情形允许，他们就会在被害者尸体的前额上用小刀刻下一个骷髅头。

“时至今日，骷髅帮仍是我们这座伟大的绿洲城市的一块心病。这个犯罪集团的经典操作，也一直延续至今。”

页面朗读完毕，合成音也就终止了。

加拉咂摸这新闻内容，对搭档说：“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咱俩自称是骷髅帮的，逼迫专卖店店员就范？”

一句话，差点没让皮姆背过去。只见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稳住了自己和车辆。

“没让你去扮土匪！”他大吼道。

紧接着，皮姆又想起加拉怎么说也是更高阶的长官，便连声道歉了。

“没事儿的，皮姆，”加拉表现得十分大度，“不怪你吼我。我刚才那句说得的确没头没脑。”

“我其实是想说，”皮姆也平静下来，“到了之后，咱俩可以好好问一下A牌专卖店的员工，平时有没有受到‘骷髅帮’的威胁和骚扰。要知道这种犯罪组织，习惯对商户敲诈勒索的。”

“然后，”他继续阐述，“你我就可以自称是正在暗中调查‘骷髅帮’的探员，故而并没有随身携带证件。”

说罢，皮姆转头看向搭档，道：“今晚咱俩碰巧穿得都很正式，蛮像探员的样子。”

加拉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怒目圆睁，用比刚才皮姆更高的分贝大吼道：“看车！”

果真，老司机也有失算的时候。皮姆急忙将头正过来，就见前面那辆SUV突然在晚高峰的道路上减慢了速度，亮起了殷红的车尾灯。

两人的出租车其实装有ACAS，“自动防撞系统”。而当前车开始减速而后车仍在踩油门——却没有将油门一直踩到底——ACAS便强行接管了车辆，让出租车自动开始刹车。

可惜，ACAS也是有它的局限性，尤其是当后车原本速度太快的时候。

加拉和皮姆所驾的出租车，在紧急制动后还凭惯性向前行驶了数米距离，硬生生撞上了前车的后保险杠。

“还好，”加拉长吁一声，“只是小事故。”

“那也够麻烦的了，”皮姆摇摇头说，“你留在车上。“

接着，他就麻溜地开双闪灯、熄火、拔出钥匙，推开左侧车门下了车，然后先跑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将出租车司机已经预备好的三角警示牌取出来，放置在车后面约十米的位置上。

被追尾车和追尾车一前一后停在车道当中，在浩浩荡荡的车流中显得格格不入。

“天啊，”加拉目睹这一切，暗自惊叹，“过去出一点小剐蹭，处理起来都这么麻烦。”

在22世纪，除了警用飞行摩托，所有机动车实现了“L5无人驾驶”，最高级的自动驾驶。乘客上车后，直接跟车载AI说明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就可以在车厢里完全解放了。

交通事故少之又少。一旦发生，则都可以追溯到自动驾驶系统的故障。

至于皮姆骑的那辆自行车，只能在人行道上骑行。

而加拉的飞行摩托，则能够装备了“L4辅助驾驶”：平时由警员来主动控制，当系统判断有碰撞危险时，则会启动电机超频，让飞行摩托瞬间升高到十几米的高空，然后稳稳落在路边安全地带。

加拉坐在副驾位上，透过宽大的前挡玻璃观摩着她平生头一回遇到的交通意外。

只见，被追尾的SUV上也下来了一男一女，而且也是男开车、女副驾。看两人的亲密度，应该是一对情侣。

对方显然很不高兴，对着皮姆就是一通臭骂，大概被出租车追尾比其他事故情形更加让人易怒吧。

皮姆也十分好脾气，一边解释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当然，加拉清楚，那部手机是属于皮姆所登入的这名出租车司机的，也就是车内铭牌上所显示的“罗伯特·特拉维斯先生”。

所以，她肯定他其实是在报警。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一辆闪着红色警灯的巡警车就从两辆事故车的后方开了上来，在遇到皮姆所放置的三角警示牌时，也是跟其他社会车辆那样变道避让，经过两辆事故车后，又一次变道停在了现场前方。

印有“Sheriff”“治安官”字样的车门被推开，下来了一位大腹便便的男警员。

那如小山般凸起的肚子，如同一把拉满了的弹弓，似乎要马上把警服扣子给弹飞了。

加拉回忆起入警培训材料里的内容：

在基因编辑婴儿尚未普及的年代，当雕塑般健美的男男女女还没有充斥大街小巷时，当人群的体型还是那样的参差不齐时，绿袖城警局在招新中往往会倾向于挑选那些身材发福的候选人。

这是因为城警的日常勤务无需走太多的路，也不需要身手和反应有多敏捷。魁梧的警官往那儿一站，就像一堵高大的城墙，会给善良的市民们以足够的安全感，给别有用心者以足够的威慑力。

加拉记得自己读到的材料里，作者甚至玩了一个双语种谐音梗，说绿袖城警察队伍以胖子为主力，正是应了英语里的一句谚语“In chess, pawns go first.”——“胖子”总归要冲在最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