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终于可以回家了

学校的小论坛永远是一个比教室更富于活力的地方，301寝室被偷拍的照片删除以后，关于6大傻的讨论热度逐渐降低。

持之以恒的，依然是关于某个男生的小道消息。

圣希中学的学习生活，有条不紊，持续展开，正如每一个新生都会遇到的一些普遍问题——开学后第一周容易爆发最多矛盾，大家或隐忍委屈，或感到不可思议，又或如鱼得水，总之，刚开始寄宿生活的大伙，绷着一根弦，神经不管粗大还是纤细，缠绕上集聚了一周的欢乐、抑郁、痛苦、徘徊、疲累……统统在周五下午，达到情绪负荷的最大值，临近崩溃。

最后一堂美术课是没有办法顺利展开的，美术老师因此甚至觉得学校特意把周五最后一堂课如此安排，简直是对美学艺术的羞辱，因为即将周末，所有学生的注意力早已不由自主转移到校门外。

校外林间的道路宽阔，虚位以待，仿佛连带邀上整个周五的下午时间，都在为接下来学生的休假做准备。

路边上陆续停了十多辆校车，学生们还没放学，司机们三三两两或休息，或在车下交谈，耗费掉一个多小时等待时光，不管是对待会儿来乘车的学生们还是为他们开车且极富责任心的司机伯伯们自己，都因这仪式感，更显接下来的周末来之不易。

初中部的学生是可以申请乘校车回家度过周末的，不过，每个月这样申请的机会只有两次，如果用完，没有特别情况，再有事一般可以联系家长到学校帮忙打理。

校车接送定点定时，周五在学校接好离校学生，送到各个固定接送点，礼拜天下午再从各个固定点接学生返校。

林默本来没有想要申请回家，但由于她手机的原因，加上寝室里的同学除了张一曼，大多都申请回家，很少人留在寝室，多少有些不自在，她便也一起递了申请条。

十多辆校车开往不同的五个大方向，301寝室离校的5个女生，恰好各乘坐一辆，也是难得。

经过短暂几天的住校生活，原本古灵精怪充满朝气的卓年年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增添了一丝无助和期盼，越是如此，到周四周五这两天，她黏林墨越紧，仿佛林默这个可靠的“铁憨憨”可以给她带来最多的温暖慰藉。

终于可以回家了。

孩子们不记得这几天经历了什么，除了开学第一天之后，下午突如其来的暴雨，其实也没有经受什么严酷的考验、残酷的折磨，留下多少不堪的回忆，却偏偏都迫不及待想尽快返回自己熟悉的小家，仿佛人人都缺少了一种维持生存的养分和力量。

说到底，在外求学，不同于短期旅游或夏令营，就这么顺理成章度过由“家养”到“校养”的阶段，如果过程太过顺滑，简直让学生自己也不敢相信，更不用说学生家长。

如今转眼有机会离开学校，下课铃一响，新生们争先恐后奔涌到校门口。

坐定在校车里之后，才能稍微气定神闲回望一下，拾阶而上，学校里排排的树木，教学楼前坪上莫名其妙的欧式拱门，以及后面坪中央三角形的镂空雕塑，若隐若现。

教学楼还是那样金碧辉煌，玻璃窗闪闪发着白光，完全不像之前，黑风苦雨的夜晚，在山间独立的模样。

尽管山里的路颇为曲折，也有许多家长，亲自开车接送，归因于此，校车才需要早早在校门口排队等候。等校车接完学生从校门口另一个方向驶离，校车之后连着的长长小车队才一辆接一辆陆续行动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在这样一个山坳里，会有这么多充满现代气息的车辆，中国式家长的宠爱，总是那么独一无二又千篇一律，通过人口数量的集聚，转瞬形成令人瞠目结舌的壮观景象，沉沉压下，俨然形成校门前肠梗阻一般的交通状况，这时，校门口的门卫不得不增加人手，开始有人在外协调车辆行驶，提醒学生、家长注意安全。

张一曼的父母都在外地出差，回到家，她也是一个人，还要自己准备饭菜或者点外卖，倒不如留在学校方便。可是等她回到寝室，看到空落落的房间，忽然心一凉。

自己肯定不愿意呆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房间度过山里寂静到可怕的夜晚，因此张一曼也决定回家。

火急火燎找到宿舍老师和班主任，紧赶慢赶地签到放行条，等她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最后一辆校车刚刚绝尘而去，门卫大叔已经完全进入交通指挥状态，顺势吼了她一声，张一曼吓得肩膀一震，闪躲到校门口边边上。

张一曼且惊且遗憾地在原地徘徊，不甘就这么折回寝室，这时，原本在校车后面排队的私家车，正跟随着指挥，逐渐沿着道路缓慢移动。

一辆辆小车蹭蹭驶过，有减速的，但真正在张一曼身边停下的是一辆白色小轿车。

一个男生费劲地从半开的车窗伸着脑袋，一边挥着双手问：“张一曼，你要回家吗？”

真实好比黎明的第一道阳光，张一曼眼前一亮，是同班的叶松年。

他跟张一曼坐在同一排，确切地说，张一曼同桌伍排旁边再过去一个就是叶松年。这个眼睛不大，因此仿佛永远眯着眼睛的男生，肥胖程度跟薛茂林以及林默有得一拼，好在叶松年皮肤倒是异常白皙，活脱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肉墩，让人不会太讨厌。

没想到，学习之余的叶松年放学了，倒带上一副眼镜，这让张一曼万万没有想到，她先是惊了一下，指了指叶松年的眼镜，松年同学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轻轻摆手，暗示张一曼不要提眼镜的事儿，张一曼便识趣地，报以一个微笑。

大概看着车下的女生开心地笑了，叶松年副驾驶车窗才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徐徐落下。

“是松年的同学呀，是不是回家，顺路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吧？”叶松年的妈妈在驾驶座轻声说。

看来操心的老母亲早见着了校门边边上站着的这个高高瘦瘦，挺好看的小女孩，看着自己儿子五迷三道地伸着脖颈儿去打招呼，生怕自己儿子认错人因此刚刚一直没有动静。

“顺路顺路，张一曼，你去哪儿？”

说着，叶松年已经下了车，打开后车门请张一曼上车，后面有许多小车开始按喇叭。

这突如其来的顺风车，虽然不知道究竟顺不顺，总比一个人呆在学校寝室，晚上担惊受怕强。

顶着车后越来越密集的喇叭声，在门卫大叔即将又绕到张一曼身边，吼她阻碍交通前，张一曼一边谢谢阿姨，谢谢叶松年，一边小心翼翼地赶紧坐进了车辆后座。

叶松年的妈妈倒是出奇的年轻漂亮，全然不像叶松年的小眼睛。

松年妈妈看到张一曼似乎也很喜欢，还没有出学校所在的景区，三个人在车里已经热闹地聊成一团。

叶松年家在城中，张一曼家在城北，虽然终究不是那么顺路，不过倒也不需要绕远，谢过叶同学和阿姨，张一曼在换乘的地铁站口附近下车，没过多久，顺利在新闻联播开始后一会儿赶回自己家。

邻居家还是一如既往习惯性开着很大声的电视，尤其是新闻联播的时间，宛若电视剧里七八十年代大厂矿里充满干劲的功放喇叭，虽然涉嫌扰民，不过得益于此，张一曼多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何况新闻联播延时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

门上贴着物业留的告知书，提醒交物业费，日期是前几天。

看来，张一曼的父母把她送去学校之后，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各自出差去了。

张一曼取下告知书，刚打开家门便被一阵凉气直袭全身，赶紧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远远望去，客厅那边的大阳台窗户没关。

家里真是——一点温暖也没有，空气倒是像山里一样冷清。

张一曼记得自己要拿一些长镜头回学校，这便是他回家的最重要的原因，推开书房门，叮叮叮，客厅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类似闹铃的声音，不一会儿，张一曼的手机响了。

“喂……”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