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个桌角

张一曼在后面半站起来，使劲朝台上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李妙音招手，提醒她，考核已经结束，赶紧下来，李妙音却迟迟没有从台中挪步。

台下同学们议论声越来越大，一直在旁的主持人看着，也有些傻眼，终于接收到评委们主要是杜薇可使来的眼色，主持人小心翼翼赶紧到台中扶李妙音下来。

既然这个很有些本领的女孩子，非常心不甘情不愿，主持人能做的也就是让这个女孩子尽快从尴尬的情境中脱离。

从李妙音唱完歌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以她的水准，应该说学校社团这样类别的组织，要去哪个，尽可任她选择。可谁知道，偏偏天不遂人愿，一个洋娃娃一样的杜薇可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就这么硬生生挡在那里。

没有人试图说服杜薇可，因为毅然决然地否定李妙音，这种决绝中明显带着的自我保护意愿，已然同样刺骨地表露出李妙音的与众不同，作为评委，杜薇可能力当然应该是有的，所以任在场的哪个评委，也不想真正狠心地责备这样一个可爱、善良虽然有点不讲道理的女孩。

尽管还有那么多人为李妙音愤愤不平，因为评委过于苛刻的挑剔，产生恼怒怨恨的情绪。可是比起杜薇可洋娃娃般无辜的面容，想起她非常标准的播音腔，这样颜值与才华实力的并存，姑且不说本身很难让人产生持之以恒讨厌的动力，如果让其它评委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不得不“忤逆”她的意愿，结果冒上失去这样一员干将的风险，很显然，相对于杜薇可离开这样直白的损失，李妙音基于不知从何处获得的天赋般演唱能力，包括她进入校广播电视台这样一个小愿望，自然显得微不足道。

何况，大部分在场发出质疑的同学都坐在后面几排，自始自终杜薇可都没有把他们的意见视为对自己的威胁，她甚至没有回转过身子，因此后面的同学都没有机会真正见到杜薇可那张将可爱与专业认真融合得几乎完美无缺的脸庞，毫无疑问那是极富杀伤力的，杜薇可很清楚，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远没有到真正需要自己“抛头露面”、当面对质的时候。

李妙音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无力抵抗的失败者，就此退场，但由于地位劣势，加上群众意见并不能起到任何真正作用，她几乎想呜呜哭起来，忍住了，还想努力，结果下台经过评委席的时候，她竟鬼使神差地停在第一排，对座位上的杜薇可说到：“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李妙音自己都觉得有些讶异，就像魔障了一样。

杜薇可从原本的评委的座位站起来，她知道事情的性质有些严重，但完全在控制范围之内，眼下事情正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大方地做一个有缺憾的闭环又何乐而不为。

杜薇可缓缓从座位上走出来，面对李妙音突如其来的要求，气定神闲，俨然一个胜利者模样站在李妙音面前。

两人之间瞬间弥漫出一股异常浓重的不和谐氛围，因此，几乎是同时地，邹竟兮也跟着杜薇可一起走了出来。

“李妙音同学，有目共睹，你确实唱歌很好，但也希望你清楚跟记住，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一场考核跟评选。”

说好的做工具人走个过场，没想到弄得这么僵。张一曼想到待会儿自己还要上台面试，眼看李妙音跟杜薇可仿佛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掰，张一曼终于忍不住也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她要到前面去拉回李妙音，二话不说用最果断的方式结束这张明明高下已判的争执。

大概由于坐的时间有点长，自己腿一直在座位上弯着没有适时抻开拉长的缘故，张一曼从第四排走到第一排，原本也就跨两三步的功夫，没想到下到第二阶时，她的长腿忽然一软，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栽到地上。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一个乌龙，原本焦点全部聚集在杜薇可跟李妙音之间，结果因为张一曼稀里糊涂的偶然一摔，所有人目光随之转移。

一个美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阶梯教室台阶上，摔下个狗吃屎，不得不算得上一个不小的新鲜事，尤其是在气氛这样紧张到几乎是你死我活的场合，尤其是在场没有第二人能知道，张一曼原本，究竟想干嘛。

但是更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张一曼即将摔下去的时候，一直站在杜薇可身旁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邹竟兮，竟出奇灵敏地绕过杜薇可跟李妙音二人，直接类似于正面挡到张一曼身前。

邹竟兮就这样出其不意、见义勇为地成功成为美女的肉垫，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亦或之后成就一小段“英雄救美”的佳话，可偏偏好巧不巧，张一曼摔下的路径是个斜的，邹竟兮抢先在前面这么一挡，张一曼后来再那么顺着惯性一推一按。

结果，英雄背部倒地之前，他勇敢的后脑勺，率先直接磕到了侧面第一排的桌子上，好巧不巧，张一曼就斜了那么一点，邹竟兮后脑勺就刚刚好磕到那斜出去的——一个桌角。

当即，珍贵而鲜红的血洒了出来。

邹竟兮看到自己后脑勺流出的血之后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或缺氧，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较劲的杜薇可跟李妙音瞬间傻了眼，不一会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一起比着嗓门哭叫起来。

教室里瞬间乱成一团，有的同学打120，有的同学去叫老师，原本在花坛那边看热闹的学生在外面更是几乎鬼哭狼嚎，有的狂奔而去。

一会儿几个校医务室的医生跟老师们匆忙赶过来，紧急处理，所有的学生基本被支出教室，再不一会儿，山里响起120救护车的声音，逡巡不绝，久久不散。

那个时候大概9点不到9:30的样子，之前校医跟在场的同学询问过基本情况，张一曼首当其冲，之后整晚她整个脸都变成惨白的模样。

这天晚上，原本热闹欢乐的学校社团招新，就这样戛然而止，整整一晚，整个校园和山谷里仿佛都不停回荡着120救护车的鸣叫，像催命咒又像安魂曲，回声有这么久吗，大概是，一整晚那么久。

这个晚上，失眠的不再仅仅是一如既往睡眠质量不好的林默一个，李妙音、张一曼、杜薇可，还有很多其它同学，都在那寂静的夜里隐匿起自己的害怕、沮丧或懊悔。

如果李妙音没有那么执着地滞留在评委面前，如果杜薇可没有离开座位去跟李妙音理论，如果邹竟兮没有跟着杜薇可，如果张一曼没有自作聪明多此一举地离开座位企图去拉回李妙音……

一切的一切，随着邹竟兮流出的鲜红血液都被冲刷得面目模糊，唯独剩下那持续不能消散的血腥气味跟悠长刺耳的救护车鸣叫。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7-30

“这种决绝中明显带着的自我保护意愿，已然同样刺骨地表露出李妙音的与众不同……”——《更星洛洛藏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