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众矢之的

如果说事故发生当天，由于时间趋晚，没有足够的功夫发酵到让全校师生知道，那么第二天，所有人更细致了解到事件始末，包括邹竟兮仅仅是为了挡张一曼，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便不足为奇。

听说学霸当晚就送了ICU，其他人，再听说他伤到的恰好是头部，不禁啧啧称奇，说天妒英才的也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像林默这样笨笨傻傻的女孩倒神奇地仿佛完全受到上苍保护。

刚上课的功夫，邹竟兮的父母已经来到学校，战战兢兢看了一遍昨晚事故发生的现场，紧接着通过老师们找到当事人张一曼。

邹竟兮的父母严肃却毫无气场地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黑黑的眼圈，无声表示着他们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愤恨更暗示着他们刚刚度过怎样一个胆战心惊的难熬黑夜。

张一曼从两位长辈身上可以轻易看出领导们惯有的气质，尽管这种平时看来可触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光辉此刻已经完全被掩盖在儿子遭遇不幸的伤痛中。

很遗憾，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张一曼发生的，可是，更遗憾的是，邹竟兮的父母跟张一曼尴尬地交谈了好多句，最终发现在这个造成他儿子重伤的女孩子身上，获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张一曼就跟在场所有人看到的一样，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更离奇，离奇得包括校医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机会确切断定谁究竟应该对整件事情负主要责任。

校长和邹竟兮的父母进行了一段近距离的小声谈话，不一会儿，班主任冯老师默默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尽管冯老师脸上放弃的表情已经充分表明她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秉持客观公正且遗憾的态度，但她这种无异于将整件事情看作邹竟兮父母的儿子倒霉的态度，直接成为不幸父母肩上，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转校。”

没错，张一曼确定自己被几乎是“驱逐”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仔细认真因此确切无误地听到了邹竟兮父母仿佛挽回最后尊严的要求。

“是这样的，学校一定会承担孩子所有的费用……”校长办公室门被冯老师合上的时候，张一曼从夹缝里看到校长焦急地站起身来安抚邹竟兮父母。

所以，费用必然是校方主动全权承担，然后，学霸还是会被父母转学。

张一曼发现，这个信息仿佛成了她在上课时间跑到校长办公室接受讯问的唯一收获，尽管这个“收获”意味着一个为自己仿佛可以舍生忘死的人即将离开。

张一曼在校长办公室门外愣了一下，“舍生忘死”真是一个挺大的词，用在自己身上都立刻觉得自己不配，又或许，邹竟兮在她面前挡那么一下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如果他知道，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英雄之所有成为英雄，一部分处于精确的自我选择，大概也有一部分，属于意外跟偶然吧，偶然就成了英雄，可惜张一曼没有条件给邹竟兮颁发一枚奖章或一面锦旗，想到此处，张一曼忍不住想拨通邹竟兮的电话，亲耳听听这个为她受了很重伤的男生，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除了邹竟兮父母跟学校领导关心，没想到学校小论坛也有最新消息。

好像，他已经醒了，可是头部淤血还没有妥善清理。

学校小论坛再次体现了其无孔不入的通天本领，原来，有同学的家长恰好是受伤者所在住院部的医生。

下课期间，不少花痴女生谢天谢地感叹，幸好邹竟兮伤的不是正脸，这样恢复了还是原来帅帅的学霸，殊不知，另外一些成绩比较好的女生完全没有那么乐观，毕竟伤的是脑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学习有影响。

张一曼转眼已然成为许多女生暗中的公敌，显然同学里还没有任何人知道邹竟兮即将转学的消息，所以，该消息是否放出，全在张一曼一念之间。

尽早放出，可以缓解她目前明显受到的“舆论压力”，因为作为一个大团体里的同学，面对一个即将确定要离开的学生，哪怕再喜爱，终究更多的是惋惜留恋和遐想。

谁也不会再更多地给张一曼施压，因为提供她们这样行为的动力源已不复存在。女生们不可能在diss张一曼中获得更多的认同跟路人缘好感，即便寻常议论，话题的热度也只会一再降低，这种不再会有回应的集体行为，因为既定目标的消失，其孽生的价值自然而然不复存在。

这样，张一曼就安宁了。

太可怕了。

一个为了她受伤重病的男生，还是一个家世显赫，帅气、学霸级的人物，尚躺在病床上刚脱离危险，她竟然已经没心没肺地在考虑怎么将自己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

她明明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呀。

张一曼想起昨天自己准备到前排拉李妙音的动机，多么尴尬、奇怪跟不合时宜，加上自己差点狗吃屎的那么一摔，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意外，轻轻地就那么来，带走一个学霸后脑勺留下的满满鲜红液体。

并非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也绝非无事生非、乐于给他人制造麻烦，以求不断刷新自我存在感的女孩，可是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切，自己先是叫邹竟兮帮忙搬了很重的箱子，给人家吃了一个闭门羹，到了晚上参加活动，竟鬼使神差让对方意外受伤，想想不禁唏嘘，不借用同学们说的那句“天妒英才”，张一曼都说服不了自己。

回到寝室，她郁闷的情绪毫不保留地悉数传达给整个301，直到寝室的每个女孩一致认同老天爷嫉妒学霸，却很不地道地“嫁祸”给张一曼，她才稍稍心安并且认可自己已然成为的众矢之的。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明明因自己而起，因为心中有距离，便恨不得把自己支出十万八千里；人也总是这样，莫名其妙遇见跟承受一些自己完全意料之外的负担，有其他人理解，那么是个多大的锅或委屈，背了便也背了。

张一曼之所以对整件事抱有如此旁观者清的态度，终究是因为她昨天跟所有人一样，压根没有想到邹竟兮会突然冲出来，毕竟，即便张一曼真正很丢脸地就那么从阶梯教室的阶梯上斜摔下去，她的长手臂多少也在反应间做好某种准备，让她不至于受到太大伤害。

然而，邹竟兮的忽然出现着实让她傻了，原本要支撑自己身体的长手臂一时间无处可放，最后，在混乱中，只得伸向两边，但事实上，不管是张一曼没有压到邹竟兮身上的双手，还是她已然失控的身体，总之雪上加霜的压力引起的更大撞击力丝毫没有减弱。

也许那是学霸的本意，但是被敲到后脑勺，一定不是任何人的本意。

其实作为张一曼这个靶子后面坚定的支撑者——李妙音，原本很清楚自己脱离不了干系，幸运又不幸地就是这样，事情发生了，焦点终究落在最醒目的那些人身上，尽管不分青红皂白、好坏对错的落脚点尽显突兀，一旦落定，即便是一个说不太通的理由，也似乎顺理成章。

然而，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张一曼没有透露邹竟兮将转学的最新消息，随着另一个通知，一齐像个飞雷，从天而降。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8-03

“这种不再会有回应的集体行为，因为既定目标的消失，其孽生的价值自然而然不复存在。”——《更星洛洛藏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