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柳絮尴尬的对着裴玄清笑笑，抱着金爵钗，有些手足无措。

杳娘的出现让他魔修的身份暴露无遗，现下幻阵已破，发鸠山也无人值守，裴玄清要杀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你这么谄媚的看着我是要干嘛？

“少宗主，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柳絮卑微的解释，“我确实是先拜入师父门下。师父死后，杳若仙子看我没人照顾，就把我带回八绝谷……顺带……”有些心虚，“看我剑法实在太差，顺带教了我一些丝弦技艺。”说完连忙补道，“我没拜师八绝谷，真的没拜。”没拜师应该不算魔修吧？“你看幻阵里我师父的宗门，一看就是名门正派。”

“八绝谷的丝之道，你学了吗？”

八绝谷，江湖上有名的音修门派，相传创派祖师乃一位善弹箜篌的乐妓。因其音律曲调常能迷惑人心，加之门内弟子行事颇为放浪，便被划为了魔教。

八绝取意八音中的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每一音对应一套心法，瑶琴属于丝弦类乐器，对应了“丝之道”。听说傅杳若年轻时精通八音，为八绝谷之首。只是后来为什么接任谷主之位，就众说纷纭了。

“丝之道……”柳絮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交代，“学了，但也没完全学。”主要因为记不住。

“既已学魔教心法，怎算得上名门正派？”裴玄清勾起嘴角，戏谑的笑了一下，“不过，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不杀我正道吗？？？柳絮差点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这动不动就腿软的习惯，大概是跟老乞丐学的。

“那……少宗主我们就此别过，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现在不杀，保不准以后不杀。

“不行，你得跟我会潮鸣宗。”看柳絮的意思是打算跑路了，那怎么能行？“不仅你，还有你师父的骸骨都要带回去。”

“这是什么道理！你既已经知道他非柳云海，为何还要带他回去？”变成骨头了都不放过吗？

“就凭他有敬惟的剑鞘。”裴玄清凑近，阴恻恻的说道，“而且，柳师叔没死，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其实从薛泽执意让他们回发鸠山取回遗物的时候，他就猜测，潮鸣宗或许有些手段得知弟子的生死。那时候他也很期待师父还活着。但谁知这一圈乌龙下来，柳云海是没死，他师父可是凉的透透的了。师父，修仙界太可怕，我想回去做凡人。

裴玄清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准备好的棺椁收拾白骨。嗯，有点带大了。本来还以为至少有个肉身干尸什么的，谁知道都成骨头渣滓了。找知道带个盒子来就行。装好遗骸，又系好储物袋，裴玄清说道，“请吧，柳师弟。”

“不敢不敢，少宗主乃名门之后，我怎敢妄称师弟。”

“八绝谷的事，我不说，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裴玄清低下头，盯着柳絮道，“不论你师父是不是柳云海，我全当你是我师弟。若敢跑，我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你在说什么？？？你脑袋真的清醒吗少宗主？？？

“现下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回去？”裴玄清看着远处的天空。才一炷香功夫，灵马尚未回到潮鸣宗，送信去叫，来回就得四日以上。原本想着，剑修洞府里怎么也有一两把藏剑，谁知道真是一穷二白。

“要不，用我的剑？”卑微小柳送上自己的铁剑。据说先天剑体可令万剑臣服，驭一把铁剑应该不在话下。

裴玄清接过，从识海中分出一缕剑意探入剑中，想与剑灵沟通。神器宝物大多有器灵，只是有的器灵强悍能化为人形，有的器灵只是点点神识。谁知就在剑意探入的一刹那，这把铁剑应声而碎，断成三四节。裴玄清有些尴尬，“你这剑哪儿来的？”

“铁匠铺买的，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凡间之物，怪不得经不起剑意的探测。“你被骗了，最多八贯。”

这是重点吗！！“那……少宗主的剑，可否……”

只见裴玄清握着自己的剑鞘，微微皱眉，似在犹豫，似在挣扎，似难以开口。

柳絮忽然想到杳娘来的那一刻，顿时明白了他在纠结什么。他道，“少宗主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见他不说话，有小心翼翼的问道：“比如……很短？”

裴玄清忽地一下拔剑怒目而视，“注意你的言辞。”

那是一把很短的剑。一般剑都有三到四尺，而眼前这把只有一尺一寸半的样子。轻薄锋利，一看就是上等材料炼制。但他看上去不想剑，更像是匕首。最好笑的是，这把剑的剑鞘很长，和正常的剑一样长。他原以为裴玄清是剑意圆融不屑用剑，原来是剑太短，怕拿出来被人笑话。这确实是，确实是太好笑了！

“他叫芥剑，乃我的佩剑。如你所见，很……不是很长。”裴玄清解释。或许在幻阵中两人共用一个身体，显得亲密无间，裴玄清也比初见时亲密了几分。虽然正邪有别，但他更像是一个朋友。“所以我没办法御剑带你。”

“确实。”柳絮点点头。这柄剑只比成年男子一足略长一些，显然没办法站下两个人。“要不，你抱着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背着我。”这好像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但是少宗主显然不会同意。

“行吧，你上来吧。”裴玄清微微蹲下身子，示意柳絮爬到自己背上。

？？？少宗主，这样真的好吗少宗主！！！我开个玩笑，并不是真的要你背我。

“你的原则和底线呢？”柳絮不知好歹的问道。

“我对你没有原则和底线。”

等等，这话好像有什么不对。柳絮傻傻的愣在原地。少少少宗主这是在撩我吗？

“快点！还是说你要我抱着你？”因为柳絮的犹豫，裴玄清有些恼羞成怒。

哦，只是我的错觉。柳絮心想。

一路无话。

能感到裴玄清在加速加速再加速，小小的芥剑在空气中都快摩擦出火花了。这导致不会御剑加极度恐高的柳絮只能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几乎断气。为了让自己赶在断气前飞回潮鸣宗，裴玄清只能继续加速。

迎面吹来的风让柳絮这个勉强筑基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少宗主，我实在不行了，眼睛疼。”他把头埋进裴玄清的肩膀中，能感觉到身前人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少宗主的身体很温暖，但少宗主的气场很可怕。

“你这筑的什么基，垃圾吗？”紧绷着的裴玄清似乎特别毒舌。

“要不我们停一下吧。”潮鸣宗与发鸠山有些距离，灵马飞过来两天的路程，他想要御剑一天赶回去，怕是人都要化作飞灰了。

裴玄清无奈找了一座城池，按下飞剑。

此处是一方凡人城池，名为廊城，居于凝露阁和庆阳宗之间，来往修仙者颇多。目前是属于凝露阁所辖地界。

凝露阁这个门派，难说他是正道还是□□，可以说是毁誉参半。他的前身是一所道观，门下弟子喜爱炼丹悟道，久而久之发展成了一方势力宗门。现在市面上出售的丹药有一半出自他们之手。比如柳絮吃过的筑基丹、琼黄丹。这个门派有一个宗旨，那就是“不浪费一点资源”。有的弟子，尤其是筑基期的弟子经常会炼丹失败，十不成一。失败若变成废丹也就算了，但他们常常搞出一些惊世骇俗的毒药。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他们偷偷的把练坏的丹药拿去黑市上作为毒药出售。久而久之，毒药的生意竟好过了丹药。

还好凝露阁弟子多为丹修，修为并不高强，平日行事甚是低调谨慎，不喜与人争斗。唯一的宿敌就是隔城相望的庆阳宗。

庆阳宗是个根正苗红的正派大宗，门内盛产医修，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市面上的另一半丹药，大多出于庆阳宗之手。因为医修稀缺，所以门内弟子常为各大门派的座上宾。比如现在庆阳总的大长老贾复，正在潮鸣宗为谨宣真人续命。

“多年前哪，在凝露阁弟子倒卖毒药还没被人发现之前。庆阳宗和他们交情不错，两派你来我往的很是亲密。后来毒药的事儿被人捅了出去，凝露阁弟子又向来避世而行，慢慢的就被划为了□□，两派人马也就淡了来往。”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甩，对听的两眼放光的柳絮说道，“我还听说啊，现在的凝露阁的阁主司音染少时与庆阳宗长老迩念有过一段情。后来啊，这司阁主抛弃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迩宗主，另觅良人。迩长老发奋图强，日夜苦修，终于坐上了长老之位。两派从此也就水火不容了……”

如此一番感天动地的故事，听的柳絮如痴如醉。还想再听听那和奋图强的细节时，“不，等一下。”他打断道：“这司阁主是女的？”

“什么女的呀，当然是男的啊！”小二口若悬河。

“那迩长老……”

“也是男的啊！”小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哎呦，我说两位客官，这修仙界的事儿可比凡人复杂得多。只要有助于修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又有什么关系？”这小二约摸有个练气初期的修为，自诩也是一脚踏入修仙界的人，说起话来自然头头是道。

怪不得在八绝谷的时候，时常看到几位姐姐举止亲密，不似寻常姐妹。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柳絮在心中想到。他少时流浪在凡间城镇，长大后又随师父独居发鸠山，对这修仙界的俗事了解不多。仅有的那些，还是在八绝谷里听各位姐姐描述的。姐姐们讲话百无禁忌，确实有时候听的让人脸红心跳。

小二看他似乎很感兴趣，还想继续道：“你看那惊岚宗的高宗主，现在的道侣就是位男修。潮鸣宗的薛泽薛宗主，年轻的时候也是……”

嗯？薛宗主？有点东西！

“咳咳。”裴玄清抛出了几个铜板，挥手示意小二退下。小二拿了钱财，千恩万谢的走了，柳絮甚是无趣：“怎么让他走了，我还没听够呢……”

“吃饭、赶路。”言简意赅。薛宗主的陈年旧事他可听过不少，不想再听第二遍了。

“怎么觉得越靠近潮鸣宗，你的话就越少了。你们宗门是有什么神奇的禁言术吗？”柳絮疑惑。可能是在幻阵中他两共用一个身体，常在神识中对话。现下离开了幻阵，反而显得生分了，这让柳絮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裴玄清不语。

这儿廊城有名的酒楼，许是菜品不差，常有些修士来这里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此时并非饭点，酒楼里人不多。除却裴玄清和柳絮两人，还有一桌彪形大汉，四人围坐一起，光着上身正在喝酒吃肉；另外一桌是一名黑衣女修，带着遮面的斗笠，连吃饭也不掀起来。

这地方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