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日月贞明 > 第7章 章七

第7章 章七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苏克萨哈颓败地斜在一旁,玄烨终是不忍,赐他落座。鳌拜听到玄烨久违的肺腑之言,心中也有几分悸动。遏必隆却在意皇上所说“今日所请到此为止”,那可怎么行!再拖下去今年还能不能去行宫了?

遏必隆正想进言一二,抬头发现鳌拜高而宽阔背脊将他挡了个结实。他心下刚好分辨,是不能越过鳌拜当出头之鸟。

“中堂...”遏必隆凑近小声问道:“咱们的请,皇上这是要搁着了?”

鳌拜陡然回了神思,遏必隆说得对,辛苦筹谋断不可一息间付之东流!他又摸索着袖笼,拽出个黄色锦袋。这次有了经验,三两下就拆了封,边展开手札边道:“皇上!奴才们只有一个心愿,乞请下旨迁往行宫。”

“朕明白中堂宅心仁厚,但还没到正日子,还是等等吧。”

鳌拜见信笺起手便书“拖字诀奏对”,心中有些得意。且这一计正要借力打力,用的是满文典故,看着更是顺眼。

他大致看懂了意思,不必再逐字读过,飒地半折了笺说道:“皇上,正是因为祖制不可违,奴才更要上奏直言。”

“我大清始于□□皇帝八固山之天下,□□有言‘继我为君者,毋令强势之人为之。此等一人为国君,倚强恃势,且一人之见识能及众人之智虑耶?恐获罪于天下!’”

鳌拜略作停顿,心道好在班布尔善这个皇室宗亲才晓得这番往事,当真天意助我。不然,他还不敢言重到这般地步。

“而避暑凉屋章程沿袭前明,倏忽数载,或不适于今。奴才身负辅国重托,不敢松懈,生怕皇上半步不慎行了错路,故奏请必不可墨守成规。望皇上同心干国,同道而往!”

玄烨听到前面□□遗训,本就含悲的心绪便如坠冰窟,受数九之寒。这些皇家故往,岂是臣下可知?鳌拜的树大根深,已经蔓延到朕的宫闱到处了吗?

他不觉流苏将手指勒缠出淤紫印子,玉佩的螭龙纹样深深刻进了掌心。□□之言,还没集成册子呢,是存在哪儿?对,在御书房的角落,胡乱堆满了箱子。

是了,朕都读过。无论通否,朕都记得。

鳌拜见皇上默如雕塑,心下胜券在握,也不急着催促。还能翻出什么花呢?只用两策足矣,班布尔善准备的倒是三个锦囊,偏要学那孔明吗?

他好整以暇地将要摸索最后的锦袋,突然听到轻如蚊呐的念词:“...‘皇八子进而问曰,我等何人可嗣阿玛...八固山王,尔等中有才德能受谏者...’”

“你嘀咕什么呢?”鳌拜不满地转身,遏必隆却同样莫名地看着他。二人相觑片刻,鳌拜回头在殿内寻那声音的来处。

“皇,皇上?”梁九功颤着声,座上的君王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念叨:“‘...当告知于众,不可私往...’”

鳌拜亦是惊悚,虽言重些,就魔怔了吗?一时想起顺治的执拗癫狂,这别是又要疯一个!

鳌拜匆匆几步到了御前,抬步就要迈上丹墀,离得近了清晰听见皇上所言:“举贤良,退谗佞,不可一二人至于君前。”

玄烨至此打住,蓦然明亮了眼神,一双漆瞳昭昭,把将上圣阶的鳌拜定在原处。竟带着些玩味,道:“中堂,就这般等不及吗?”

“奴才不敢...”鳌拜摸不清状况,梁九功趁机赶到前面,挡住鳌拜将要逾越的规矩。

“小梁子,你下去。”玄烨一手撑了膝,另一被玉佩流苏缠硌得生疼的手也放松了稍许,但这痛远不及他此刻震颤的龙鸣胸臆。

“鳌中堂,你有什么不敢的?引用□□圣训,怎么不通篇顺颂?”鳌拜抬头,竟觉眼前的少年有些陌生。什么时候?他会有这样稚虎啸林的威势了?

“中堂不做这苦差,朕来做。”

“‘八固山王,尔等中有才德能受谏者,可继我位,若不纳谏,不遵道,可更择有德者立之。如己无能,又不能赞他人之能,但默默无言,当选子弟中贤者易之。’[1]”

玄烨猛然起身,一声暴喝:“中堂是要,篡了朕的位置吗?!”

门外的侍卫虽有鳌拜人手,但听见这一声天子震怒,下意识都冲进了殿,甚者有抽刀飕飕之声。

“奴才不敢!”鳌拜大骇,他断然没有篡权夺位的心思,皇上怎么就?

“你方才不正用□□传位之遗诏,奏朕德行不足吗?接下来不就要择贤易之?”玄烨立于宝座之前,俯视着鳌拜帽顶红得滴血的宝石。鳌拜怎知班布尔善摘的话是传位诏书,更不知皇上怎会如此清晰!

“奴才万万没有二心,奴才,”鳌拜急急拆开最后一个红色锦袋,瞥见起首“若上胡搅蛮缠”,什么胡搅蛮缠,这又急又亮的刀子都快架上脖颈了!

只能匆匆照着读道:“纵皇上春秋鼎盛,也应孝敬太皇太后、皇太后凤体安康...”

“你的意思太皇太后也认为朕寡德鲜能,不中用了?!”

玄烨声震九霄,几乎破了音,挥斥怒指的摆动过大,直将玉佩摔撞在丹鹤香炉欲振的翅上。

金石立时而裂,梁九功忙去寻捡那崩碎的螭龙残余。玄烨和鳌拜对视峙立,鳌拜想再看手中信笺,却丝毫躲不开上位者滔天的怒火如荼。

“皇,皇上”遏必隆期期艾艾,但苏克萨哈一副入定模样,压根不管殿里要翻了天去,他只能躬身拜道:“鳌中堂自然,自然是没那个意思!必是文书之人有所差池,这,这也”

“遏必隆,朝廷里才学之士堪忧是吗?”玄烨稍稍侧目,虚了眼心中一个来回,道:“这是其一,小梁子,给朕记下!”

鳌拜得了片刻喘息,忙速览手札内容。待玄烨又竖目而视,鳌拜沉住心气,说道:“皇上误会奴才了。”

“奴才之意,是要规劝皇上虽天纵英武,也须考虑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凤体康健。此番请迁行宫,为的是全子孙孝道。这般苦热,冰车川流亦效力甚微,若殃及太皇太后、皇太后,”

鳌拜平稳了呼吸,仰面悍道:“皇上和奴才,都担不起这个罪过。”

玄烨睥睨而视,心中升腾起一个猜测。

“中堂什么时候,对后宫事宜这么上心了解了?”

鳌拜咬牙,这个后手本不欲直面暴露,就是因为易生旁枝祸事。班布尔善想来也是技穷,才把这也算上。

“奴才不敢。孝悌之道天下归心,也是奴才辅佐皇上明君盛世的职责。”

“莫要再道不敢,”玄烨又想抚了玉佩,入手却只残缺的尖锐棱角,“吴德永,原是中堂家臣吧?”

鳌拜被突然一问有些疑惑,吴德永确是去岁从他那选入宫做的太监,暗中助着升了管事,还未多交接,怎么突然提到?

玄烨见他神情已知默认,冷然道:“狗仗人势,倒不知有何不敢。中堂以后,还是多用自己的省慎管束好奴才吧。”

鳌拜虽不明就里,也无心去管一个太监的事由,撑着骨气只想求个结果:“皇上说的是。那这迁居事宜,便可定下了?”

“自然,推辞不得。不过,”玄烨之声听不出悲喜,“既然是为太皇太后、皇太后康健,这日子,朕便去膝下拜请,求懿旨示。”

“这...”鳌拜拧了眉,疑心莫不又使拖延诡计,玄烨却一嗤:“当着三位辅政面前,朕何必再耍被勘破的心思。鳌中堂,你的情急朕当然知晓。”

“各做各事,朕这就拜请太皇太后。你也琢磨下,给昨儿干了白活的穆里玛赏点什么吧。”

言罢,无所谓鳌拜陡然生变的神色,自是摆驾慈宁宫。

玄烨闷头走得急,梁九功噤声在后面跟。将要出月华门,玄烨却眺见又有人匆忙鬼祟。

“站住!”玄烨一声呼喝,近身侍卫赶忙跑去逮了人。看不出是哪宫的小太监,慌忙神色的,必是暗暗探看无疑。

“狗奴才,你胆儿肥了!说,谁让你来的!”梁九功拎着人摔跪在玄烨面前,小太监哆哆嗦嗦,磕头间抖落了干净:“是,是敬事房吴主管,奴才只望个风...”

玄烨一看方向,不对!

“小魏子不拿了吴德永扣在西暖阁吗?你往南跑,报信给谁?”

“主管已回了库里...”

玄烨立时明白关窍,好得很,有鳌拜撑腰,怎会把一个小小侍卫放在眼里?但朕今天就要让这侍卫,立个规矩。

“先不去太皇太后那,传小魏子过来,现在就去敬事房。”

那厢,吴德永正咧着嘴让小太监给他松活肩颈。魏东亭好大的蛮力,要不是讷谟统领搭救,怕是被生生扭断了胳膊!却听见门口一阵响动,一人奔忙撞进屋里:“公公!皇上,魏侍卫!”

“慌什么,那侍卫还敢追这来?也不看看...”吴德永话没说完,魏东亭已踹开虚掩的门,玄烨跨步进来,吴德永忙推开小太监就跪:“皇上万岁!”

玄烨不言,先打量这别有意味的小间。确是个富贵之处,汝瓷锦席,很有情致嘛。

“吴德永,好名字。朕早该想到你不是闲差。”

“皇上,奴才...”

“倒也不晚。”玄烨漠然负手,“今儿见了,便知道碑上该刻什么名。”

“吴德永猖狂抗旨,着,立斩。”

吴德永一把鼻涕一把泪,含糊着还在哀告:“奴才确是受了太皇太后懿旨...”话说不完,已被侍卫拖着曳地出去。

玄烨站在锦簇屋中,看着他被拽得没个人形,像是一团暗色的破袋。许是为了让死物也震颤,玄烨厉声道:“宫里,不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主子!胆敢违悖朕意,这便是下场!”

屋内屋外太监宫女瑟瑟跪了一地,玄烨不动,整院凝滞得蝉都掐了音。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魏东亭带了侍卫回来,二人双手空空。

“死了?”

魏东亭停在距离玄烨几步距离:“回皇上,吴德永已正法。”

玄烨还想说什么,却嗅见一股腥气。错眼看跟在魏东亭身后的侍卫,似无二致,但靛蓝下摆处深了团团点点,原本纯白的皂靴底,已爬满了暗红。

魏东亭拦了侍卫不要上前,对玄烨解释:“皇上,奴才们染了脏,别冲撞了您。他没经验站得近,枭首的血滩漫过了,不干净。”

有多近?

原来死人流的血,这污是还会跟着的?

玄烨突然觉得口干,又像是口苦,手边就是杯盏,却忌惮里面的茶水。他不再说话,点点头沉默着出了院子。

[1]出自《武皇帝实录》壬戌,天命七年天启二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