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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日月贞明 > 第8章 章八

第8章 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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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庄一早用了膳,在两个大丫鬟服侍下将将跪在侧房佛龛前,捻着一百零八辣色翡翠珠串默诵华严经。阖宫帷幔间晨光熹微,外面的纷扰似是进不得寂寂深深的慈宁宫。

梁九功挑了帘子,轻着手脚凑到前堂伺候的苏麻喇姑身边,“苏麻姐姐,皇上马上就到,劳您通禀一声。”

虽被唤做姐姐,苏麻喇姑较梁九功还小上几岁,才方桃李之龄。只因她深受太皇太后喜欢,如今已是跟前得力的大丫鬟,宫里上下都敬她几分。如此尊称着,反把人叫老了。

苏麻点点头,侧身就往旁间去。刚进了内还未出声,孝庄却已先道:“皇帝到了么?”

“回您的话,马上呢,只三两步路了。”

孝庄却仍跪坐原处,平静地看着眼前堆置盈盘的供果糕团,又问:“一早来求请的,都有哪些人?”

“因着昨夜外臣求见皇上不得,后宫几位娘娘生怕怪罪,早早就来请安,这倒不要紧。”苏麻看着孝庄岿然不动的背影,心知太皇太后虽主后宫事,但尚难将息的前朝更万万不容闪失。

“鳌中堂几位差人送了急帖,奴婢照您的意思搁着没动。然后是敬事房禀报,说是皇上斩了个太监,名叫吴德永的。”苏麻一顿,听见孝庄手里的珠串碰撞玲玲作响,终又恢复了盘拨节奏。

“另外还有老家儿来人,已经许多趟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您,说就在宫门口候着,这...”

“怎么不和之前一般打发了?”

苏麻叹了气:“这次是科尔沁二格格贴身奴婢来求,说格格就在宫外等着,见不到您就不走。”

孝庄终于抬眼,仰面是白玉莲花座上垂眸含笑的菩萨造像。她也想阖了眼去清风过耳,但人直逼到门口,偏不许她不看。

“像什么样子,”孝庄停了拨弄念珠,“还以为是野在草原上?偏要难看惹得满汉全朝笑话。”

孝庄直了直腰,苏麻立刻上前去搀,孝庄一边缓缓起身,一边吩咐:“赶紧传进来等着,别给蒙古亲贵丢人。”

苏麻应了,扶着孝庄缓缓走出礼佛堂,见殿内多了太监宫女,便知圣驾已至。

两侧的宫女撩了帘,玄烨果在殿内等候,却不入座,只背身站着出神。

“皇帝,”孝庄平缓步伐去了主位,玄烨跪下请安,孝庄并不立刻请起,一手虚扶着牡丹缎面引枕坐定才问道:“今早怎的没来晨省?”

“是朕的疏失。昨儿午后太后病得急,朕去伺候忘了天时。”

“她那病岂是一日两日的事吗?”孝庄不满意这个回答,“突然凶险,太医院都去上心就是。你是皇帝,要治的难道就她一人的病疾?”

玄烨并不抬头,低声道:“朕也是太后的儿子,母亲病了,怎能置若...”

“苏麻,今早请脉的太医几时到的?”孝庄突然发问,苏麻虽不明白,还是照实答了:“来得早些,未到卯时。”

“太后病急,孙太医却赶早伺候这边,宫里规矩是我没管好了。”孝庄淡淡说道。

“没有的事,昨夜朕让太医都留在宫里伺疾,许是这般便较平素从外进宫早了些许。”玄烨忙解释,心里却打鼓,太皇太后较真这个,难道知道昨儿后半程他赶着出宫的事了?

孝庄知道玄烨心思深,但宫里事务他还没到火候,直接挑明道:“你都还在太后宫里,他们就敢自己先走了?”

玄烨坐实了猜测,不觉攥了衣摆复又松开,不再辩解只是认错:“都是朕思虑不周,驭下不严,请您罚示。”

孝庄停顿半晌,才道:“也跪了一会了,起来吧。”

她点到即止,更有要紧的事得处置,说回了今日来由:“皇帝过来,是为着去行宫的事?”

玄烨还没坐稳,听到问话不禁眉头一蹙:“太皇太后是从哪知道的?”

“不是你身边这些个走漏了风声。”

孝庄示意苏麻从侧案的紫檀莲花托盘取函过来,玄烨一看,竟与鳌拜上奏给他的帖子别无二致。他扭头看着孝庄,却不知从何问起。孝庄见他面上几乎克制不住,拧着手指节都泛了白。

“皇帝仔细看看,原封不动的前朝拜帖,都送到我这来了。为着避避暑,是要闹到什么程度?”

玄烨接了帖子,看见上头的插翎完好无损,心却还是紧着。之前他不愿迁宫,孝庄并未置喙,如今却说是闹事,明里暗里都有了反对的意思。虽然他知道经过早上一朝此事已箭在弦上,但终归存着半分侥幸。

玄烨挤出点笑意,玩笑般道:“中堂他们偶也糊涂。您不知道,今天还奏了份请功名单,长得看不到头,跟打了多大胜仗似的。”

“大小不过人定,无功怎么敢请。”孝庄两手盘摩着念珠,微微垂眸继续道:“前朝的事我管不了。鳌拜、苏克萨哈都是先帝留的老臣,皇帝还是多多请教他们才好。”

“太皇太后教训的是,朕有时却也犯嘀咕,就像这帖子,怎么会送到这来?再说行宫一事,悖逆祖制又多耗民财,眼下并不是宽裕时候。”

“去承德的旨是我一早下的。”孝庄似没看见玄烨陡然紧绷的身形,“皇帝去太后那儿衣不解带可能不知,后宫各处我都让收拾着了,准备妥当就去吧。”

“为什么?”玄烨眼眶有些发热,“太皇太后也觉得暑热难待,必须赶着离开吗?”

“皇帝。”孝庄不为所动,盘拨着手串,像是在与空无一物的眼前讲经论道。

“汉人把你称作天子,你应该明白受命于天的道理。天下在哪,你就应该去哪。”

“天下在哪朕实在不知,朕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迷糊了!”玄烨高了音量,眼角热得发红,“为什么在这里听到的,和乾清宫那些外臣的说辞,一样没有分别?”

“那便是你必须得走的道路!”孝庄一振手里的珠串,不顾前半段绿珠没了控制蜿蜒爬下裙裾,终于看着玄烨:“不然皇帝要做何打算?控制不住性子去杀太监,才是皇帝认为做了正事吗?”

玄烨不愿回忆的暗红又跗骨而来。他紧锁牙关攥实了的拳头,指尖深深嵌进了掌心。借着连心的疼痛,玄烨勉力说道:“杀他,因为他是鳌...”

“不管他是谁,这件事能带来几分好处?又有半点作用?一个太监死了,还有的是十个、百个。”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帝,你睚眦必报的性子,得改。”

玄烨执着着,与如泰山巍然的华美妇人对视。这是他的阿么,是他龙椅之后唯一的血亲。

“若不从微末处生发,滴水成渊又待何时呢?”他固执地,求问他的祖母。

“滴水漫长,有人等得,你等不得。这是你那四个侍卫,用命告诉你的道理。”

孝庄闭了眼盘珠念经,玄烨却如被定身当时,失神地被孝庄低声絮絮的往生咒缚在方寸座间。

倭赫,西住,折克图,觉罗塞尔弼。四位跟着先帝建功立业的大内统领,已死在了无人知晓的昨夜。鳌拜说,是处以极刑,多熟稔此道的刽子手,以至于半点痕迹都不给留下。

玄烨偏头看向殿内芸芸的宫人。有的低眉顺目,有的面带担忧,但就无人显露悲伤。对于他们,数载相交的统领被害却像是遥远的旧闻,他们只仰赖眼前主子一瞬的鼻息,有谁会为逝者哀悼?

梁九功捧着绢帕要上前,被玄烨猛地打开了手。玄烨冷酷地斜他一眼,在梁九功哆嗦着地示意里,才知道自己一滴清泪淌下了面颊。

“搬,去催促收拾,尽快准备。”玄烨飞快地拭了泪,稳声吩咐下去,“朕对阖宫事务始终稚拙,劳请太皇太后再费心安排。”

孝庄微微颔首,“自去忙你的政事学务。无论身在何处,这些才是国之根本,半点不可疏忽。”

玄烨应了,就要起身告辞,突然想起一事,道:“太后那边,朕还是亲自去看看。她昨夜方平复些许,奴才做事草率别再惊到了。”

孝庄心中叹息,点点头,允了皇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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