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璟有些错愕，“你们……看得到？”
宣砚一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所谓的“秽雾”。
“是因为这里的秽雾浓度过高吗？”良璟小声嘀咕。
或许是良璟的声音吵醒了沉睡的“萤火虫”，原本四散的荧光向他聚拢，在他身边围成了一圈，不断旋转跳跃，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
宣辞出声提醒：“小心些，那些莹绿色光点是活物。”
良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本想触摸荧光的手收了回来。又听宣辞说：“不过，它们对你没有恶意。”
良璟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去触碰荧光。
“公子，这里好像有个扶梯。”
宣砚一的声音从溶洞出口附近传来。
在二人交流时，宣砚一尽职尽责地履行随身侍卫的保护职责，探查周边地形，在溶洞出口处右侧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扶梯。
说是扶梯也不太准确，更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将苍天大树雕琢成了扶梯的模样。以树根为踏板，以树枝为扶手，以枯叶、枯藤为装饰，形成了一道蜿蜒而上的天梯。
良璟走动时，荧光也跟着飘动。
“它们……”良璟不确定道，“好像在为我照亮前路。”
“看得出来，它们很喜欢你。”
宣辞唇角微扬，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浅粉色的眸子在绿色荧光的照映下，折射出琥珀般的颜色，像是干涸了许久的血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危险起来。
良璟未曾察觉，待走到宣砚一所说的扶梯旁，方才围绕着他的荧光散开。
似乎是触动了某个开关，漫天荧光朝扶梯聚集，有些飘落至树根踏板上，有些悬浮在树枝扶手上，有些则融入枯叶、枯藤之中。
原本黯淡干枯、失去生机的树叶与藤蔓仿若枯木逢春，恢复曾经繁荣的模样，发出浅青色的光芒。
扶梯的变化就在几息之间，待三人回过神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由树枝藤蔓织成、生机盎然的道路。
无尽黑暗之中，只有眼前浅青色的天梯是唯一的光芒。
这浅青色，好像在哪里见过……
良璟思索着，视线触及宣辞，脑海内原本堵塞的开关被拨动，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宣辞灵力的颜色吗？
“公子。”宣砚一看向宣辞，征求他的意见。
宣辞颔首：“走吧。”
除了眼前的路，他们似乎也别无选择。
良璟踏上扶梯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刹那而逝，恍若幻觉。
扶梯一路蜿蜒而上，荧光始终围绕在他们周围。
良璟回首，发现身后一片漆黑，他们曾经走过的道路失去光芒，树叶、藤蔓枯萎，树枝、树根腐朽。好像……这条道路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并用尽全力托举他们离开。
“小心脚下。”
宣辞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好。”良璟收心，专注于脚下的道路。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荧光消散后，黑雾翻涌着上前，扩大自己的领地。
……
“到了。”
扶梯的尽头，是一座悬空的巍峨宫殿，而宫殿上空，同时挂着一轮烈日与圆月，乃是日月同辉异象。
日光照耀下的半座宫殿金碧辉煌，像是传说中的太阳神宫。而月光照映下的半座宫殿，虽然也庄严肃穆，但无端透出几分萧瑟。
良璟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神器，阴阳镜。
这会是它的核心所在吗？
面前的宫殿大门紧闭，一半落在日光中，另一半落在月光中。
要推开哪扇大门进入宫殿呢？
良璟将目光投向宣辞，习惯性地等待他做决定。
却不想，宣辞说：“良璟，你觉得我们要进哪扇门？”
良璟愣住。
……要他来做决定吗？
良璟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将目光重新投向宫殿大门。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选太阳那扇门，毕竟太阳代表了一切光明的事物。可是，神器阴阳镜，会把生门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吗？
这和直接把通关攻略交给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我觉得……”
良璟犹犹豫豫，不敢说出他的选择。
宣辞轻笑了一声，“我来替你说吧。”
“我们进【阴】门。”
被宣辞认可的兴奋情绪还未呈现在脸上，良璟又听他说：“砚一你进【阳】门。”
良璟错愕：“为什么？”
如果他们走的【阴】门是生门，那让宣砚一走【阳】门，岂不是让他送死吗？
可如果宣砚一走的是生门，宣辞又为什么要和他走死门呢？
宣砚一怔愣，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落在宣辞身上，朝他微微颔首：“公子保重。”
喂，不是，你们随身侍卫都是傻的吗？
良璟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出声，宣砚一就转身进了【阳】门。他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终，良璟转头瞪了一眼宣辞，微愠地抿起嘴唇，并不说话。
他在等宣辞解释。
良璟觉得，宣辞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更何况，宣辞想要杀宣砚一，依照他的死脑筋程度，只需宣辞一句话，他就能挥剑自刎，犯不着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少年嘟嘴生气的表情实在过于新奇，宣辞欣赏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阳】门是离开阴阳镜【阴】面的路。”
这句话有些绕口，良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宣砚一安全离开了【阴】面，彻底告别了这见鬼的城主府。
但与此同时，良璟又有疑问了：“那我们为什么要走【阴】门？”
宣辞：“我想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良璟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为什么我也要一起？”
宣辞是觉得，一个人去太轻松了，必须得带上他这个拖油瓶，增加通关难度吗？
补药啊，他真的不想见鬼了……
宣辞眼眸低垂，薄唇微抿，“是我考虑不周，忘记询问你的意愿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良璟看着宣辞略微受伤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太弱了，帮不上什么忙，和你一起进去，说不定还会拖你的后腿。”
“谁说的，”宣辞眼眸含笑，“我觉得，阿璟你的凤凰离火很有用，可以彻底杀死秽雾。而且你能看到秽雾，可以提醒我注意避开，怎么会帮不上忙，拖我后腿呢？”
良璟被宣辞夸得飘飘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是吗？”
“当然，”宣辞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想进去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要让宣辞自己一个人去冒险吗？
良璟在心里问自己。
万一，他是说万一，宣辞在里面不小心被秽雾入体了怎么办？他能撑到出来吗？会不会……
永远留在里面了？
思及此，良璟抬头，认真地看着宣辞的眼睛，说：“我和你一起进去。”
无论如何，宣辞是为了救他才进入【阴】面，如果他就这么把宣辞一个人丢在这里，出事了的话，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不就是见鬼吗？反正也死不掉，都见过这么多次了，再多见一次也没什么！
嗯，应该没什么……
吧。
宣辞眼中闪过一抹诡计得逞后的笑意，朝良璟伸出手，“走吧。”
良璟深吸一口气，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握住了宣辞的手。
【阴】门之内。
先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只能看见一条荧光虚线，无限向前延伸，好似在指引良璟前行。
待适应黑暗的环境后，良璟才发现，那条虚线由无数个莹绿色光点组成。
宣辞拉着良璟往前走了一步。
噗。
两侧由近到远逐次燃起火烛，照亮了宫殿内的布置。
烛台刻着花枝藤蔓浮雕，在跳动的烛火照映下，似乎在对不速之客张牙舞爪。
宫殿宽旷，两翼放置着一套又一套的金色盔甲，头盔内一片黑暗，是烛光照射不到之地。
眼前有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又是两扇大门。
良璟看到那些无人穿戴的盔甲，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咔哒、咔哒。
好像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松动了。
“快走。”
在良璟还未反应过来时，宣辞已经带着他往前跑了。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良璟身后响起，宣辞头也不回，左手掐诀，召唤藤蔓抵挡攻击，右手顺势将良璟扯入怀中，揽着他的腰，旋身躲过了迎面砍来的巨斧。
呼，好险，差点就要被砍成两半了。
良璟惊魂未定之时，见宣辞要进入下一扇门，急忙喊道：“右边，右边那扇！”
说着，他拿手指了一下。
他记得，那条荧光虚线指向右边那扇门。
宣辞：“缩手！”
良璟身体先意识快一步听从宣辞的命令，缩回了手。下一刻，一簇利箭划过他方才手掌所在之处。
这人，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进入下一扇门后，依旧是一片黑暗，但这片黑暗与之前的又不太相同。
身后的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良璟浑身汗毛倒竖。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快放出凤凰离火。
没有丝毫犹豫，良璟召唤出凤凰离火，将他与宣辞从头到脚护在火球里。
在火球闭合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一双硕大的金黄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