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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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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搀着走出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稍显稚气的脸上发黄肌瘦,一身粗陋的麻衣也遮不住销瘦的身形。

空荡的左袖落于他的身后,乍看还不能发觉其中的异样。从苏家的窄门走到前面的匠铺,只是短短几十步路,趔趄与瘸拐就不下十余次。

苏勿嗔面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於痕,尤其是嘴角处,那处的伤口是一圈深得发黑的紫色,洇暗了从嘴角流出来的血迹。一头凌乱脏污的发下,藏着是如炬清明的目光,

冷冷地投向了站在外面的苏宝同。

“说吧,这陈氏夫妇的耙子是不是你修的!”苏宝同抢过那陈老头的手上的耙子,凑到这位比她高了半头的堂弟面前。她左手持耙,右手则按在了苏勿嗔那只断了臂膀的肩上,一贯跋扈的眸色中有些阴厉。

苏勿嗔浑身落魄,瘦削的脸上还能看出与苏宝同有几分相像,但其中气质却截然不同。尤其是一双圆眸,在苏宝同脸上显得肆意嚣张,在他的脸上则是少年的明媚。

面对苏宝同的诘责,苏勿嗔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排齿被血液凝得暗红,“苏宝同,你又何必作此姿态?”

“简直虚伪······呜!”

苏宝同按在苏勿嗔肩上的手加了几分劲,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觉得你在这苏家里算个什么玩意儿,别忘了你父母死之后是谁养的你,你可别当一条忘恩负义的恶犬!”

闻言,苏勿嗔的脸上白了几分,泛白起皮的唇嗫嚅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垂下头,缓缓地向看戏的人群宣称,“抱歉,是我私自修缮,才造出个次品来。”

陈氏二老没那么多心思。这恒国冬日本就风大干燥,加上延边祁水源头近些日子有些淤塞,几亩田内的庄稼土都起了沙。眼见着里头前两月刚下播的种芽都快干涸而死。这疏水的工具又不经用,一时着急才来苏家讨要说法。

见事情也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再闹事,无端生出是非,只是点头,“苏家若是愿意继续修,我俩半个身子入土的老人不会为难你们这群娃儿的。”

然一旁看戏的众人都是长了眼的,也不想让这热闹草草了事。再加上这苏宝同在镇上的恶名人尽皆知,此时又见年少的苏勿嗔这副一副惨淡模样,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疼。

谁家没个这么大的一儿半女的啊!

这看戏的一群人便抱起团来,仗着年长人多,倒也没有多畏惧一个差脾气的女娃娃,纷纷指点起中间的苏氏姐弟起来。

“苏大妹,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若是心术不在正道上,可是要下八层地府受刑的!”

“就是说啊,虽说人家苏二哥他身体上有些残缺,可无论如何,他也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啊!这苏家······”

“前些日子我见二哥儿他还好好的,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

众口难填,人言可畏。纵使是苏宝同这样的人物,也难以在众人的怪罪责骂下泰然处之,对着众人喊道,“这是我苏家的家事,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更何况,这该死的残废不都说了,是他干的!是他干的!难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失聪了吗,还听不懂人话!”

她这一骂,嘴里的缺牙就被眼尖的人看个清楚,又立马接过话道,“这苏大妹的牙怎么缺了好几颗!”

顿时,一阵哄笑声响起,“怕不是没打过二哥儿吧!不如去请教请教武将神学学!”

“这苏宝同说这话也不知羞,以往不就是她最爱掺和别人家事。这陈老家中不是还有个健壮儿子,每每和家中的那个娘子吵架,都能见苏宝同过去掺和,也不知是打了个什么心思。”

苏宝同连忙抿住了唇,见有人又拿这种事在明面上说,顿时羞愤气恼交加,额上隐隐都沁出一层薄汗。她跺跺脚,

“啪——”的一声,就把手中的耙子扔到地上,惊得众人连连后退。

苏宝同癫狂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就连因个子矮小,被众人遮挡住视线缪莘莘,都被她作弄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裴檐雨的袖口被缪莘莘紧紧抓在手里,捏出了好几道纵横的褶皱。这小团子的眼角一塌,瘪瘪嘴就要哭出来。

这苏宝同愈胡搅蛮缠,来看热闹的人也就愈发多起来,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的。

裴檐雨也没有心思去看一个女人发疯,牵着欲哭不哭的缪莘莘准备从人群侧边挤出去。却不想被此时气极的苏宝同抓了个正着。这时的她几乎就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

更何况是曾经与她有过过节的裴檐雨,“这不是从沂国那犄角地方嫁来的公主吗,怎么公主还有时间屈尊来我们这街上来凑热闹?”

这泊落镇上的人虽是不喜苏宝同,可再怎么说,众人也都是看着苏宝同长大的,比起远嫁而来素不相识的王妃,自然是更站在苏宝同那边。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裴檐雨身上,一位哑口无权王妃,一位睚眦必报的苏宝同,只要是明眼人,一望便知是谁更好欺负,纷纷上前堵住了裴檐雨三人的去路。

“沂国长公主,可别怪我们欺负人啊!你在王府为非作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能在街上碰见!”这人是位中年男人,长得魁梧雄壮,稀碎胡渣应在泛青的脸上,恨恨咬着一口黄牙牙说道。

“壮大哥,这王妃在府中怎么你了?若真是她害的你被赶出王府,你尽管说,我们都是仗义的,一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女人!”苏宝同见有人站在她这边,立马站出头来,势必要与裴檐雨决出个高下!

“是啊!杜三壮,遇到什么委屈你尽管说,一个外来人罢了。别的地方我还管不了,泊落镇上我还是有几分说话的余地的!”本在高台上看戏的白须老头缓缓走下,身旁还跟着几个年轻强壮的男子在周围护着。

这杜三壮见这白须老头出面,更加硬气了几分,挺了挺胸膛,“这个女人假意加罪于我,说我什么砸碎了府中一只名贵的茶壶,害得王爷将我辞去,让我白白在街上游荡了好几日。”

裴檐雨本无意和这群民众争吵,毕竟自己还是个哑口,初来乍到也不好惹得民众不快。

可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仓促逃离能解决问题的了,便裴檐雨伸手将缪莘莘抱在怀中,避免这群人挤攘中伤到孩子,一双锐眸沉沉,望着逐渐向自己逼近的人群。

“贺老,你可得管管这疯子,她在府中犯了癫痫,看看,我这牙就是被她敲落的!”苏宝同没好意思说这牙是被踹下来的,只是故作可怜的蹲到贺老面前,柔顺的动作下尽透阴狠神色,

“说不定她这癫痫还会传染!”

这话一处,周围的人瞬间就炸了开来。若问普通百姓会在乎什么,无非就是以食为天,用度在后,剩余的便是天灾、人祸、疫病之类能轻易夺人性命的事件罢了。

“苏宝同,你这话说得倒是没有理了!王府之中是谁在恩将仇报,是谁拿了临安王给的薪银,又在暗中欺侮一位幼儿!”两位主子一位年幼,另一位无言,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静云来出这个头。

“一位丫鬟怎么能抢主子的话!”贺老紧抓着鼠头木杖,敲了敲地面,沉声骂道。

可是一位普通百姓,又怎能对王室指指点点,不过就是仗着远离京都,又借着这临安王不得势,才敢骑到他们头上。这泊落镇中百姓,将虚伪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贺老你可别怪这丫鬟,这王妃残疾可是我们都知道的事,还将人家的痛处拿到明面上说,是不是有点太不尽人情了。”苏宝同故作造作地掩住口鼻,将“残疾”二字念得极重。

裴檐雨倒是算看出来了,这泊落镇的人无惧是非,只知护着内里人。

这苏宝同和这贺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也只是给她这个异乡的王妃一个下马威,让她下不来台,借此又能暗暗打压一番高高在上却又纨绔无能的临安王。

野性难驯。

静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没有一夫御万敌的气势。在众人的一声声的声讨下,泪水很快就浸满了眼眶,在里头倔强地打转,极其争气地没有落下。

裴檐雨无奈叹气,将怀中的缪莘莘递给静云抱着,自己一人向前几步,将这一心护主的丫鬟和无辜年幼的孩童揽到身后。

一双眼尾微挑的眸中尽是冰冷,缓缓地环视周遭,看进每一位还在吵嚷的闹民眼中。

苏宝同第一次见到裴檐雨这幅模样,平日里垂在两颊的青丝被冷风吹起,微红的下眼睑衬得女子清贵绝艳。

眉眼压低,气势迫人。

这临安王妃虽是哑口无声,但常年来身居高位的气势依旧摄人,脊背挺直,傲骨铮铮。一时间周围人也都噤了声,不敢在她的面前造次。

苏宝同见裴檐雨仅是一个眼神便震住了场子,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有些不甘心地向前迈了两步,再次张口,却被身旁的贺老用拐杖横在前头拦下。

贺老是声音粗粝沙哑,“等等。”

“哒——”

“哒——”

“哒——”

这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极富特色,拐杖的每一次落地都带着试探的窸窸窣窣余响。

除了裴檐雨三人外,在场的泊落镇的百姓皆知来者是谁,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与之前被裴檐雨强压下的寂静不同,这次的默然是泊落镇百姓出于真心的恭敬。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张张黝黑质朴的脸上隐隐露出些红晕,这幅激动的神色使得裴檐雨也起了些好奇。

究竟是个什么样个人物,才能驯服得了这一帮子刁民?

周围挤挤攘攘的人群齐刷刷地分开了供一人行走的道路,裴檐雨便顺着这空道望去,

——祁水浅浅,明月石桥拐角处的几簇青湿苔藓肆意生长。

草木有灵,心有怜兮,无心染上如玉公子的半分白衣边角。

作者有话要说:我宝姐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还没下线!!

男二上线,有没有小可爱想猜一下他的名字?

(女主不会说话好费事,得快点找人给她治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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