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要活着，人就不可能永不醒来，当颜怀玉苏醒时，他已经回到了他位于皇宫中的寝殿。

他困顿地眨了眨眼睛，只觉脑袋混沌不堪，一时想不起来做了什么，身体很是酸痛，完全不想动弹，然后他转头看到了守在他床旁阴沉着面孔的颜恒远。

记忆瞬间回笼，他立刻想起了自己都做了什么，心虚地舔了舔唇瓣，感觉一阵刺痛从唇上蔓延开，疼得他表情扭曲。

好痛！他在心里又咒骂了声沈誓妄：这小子是属狗的吗？好痛啊...

他不禁又有点委屈，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酸涩，眼泪随时都要落下来，可怜的望向颜恒远，可颜恒远面无表情，抱臂坐在颜怀玉床边，一副公正无私、铁石心肠的模样，冷漠问道：“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父皇...”颜怀玉委屈唤道，扯了扯颜恒远身着的龙袍衣摆，看向颜恒远的眼神畏怯，好像犯了错的孩子利用大人对他的爱，装装可怜撒撒娇便把错误一笔勾销了。

从前，颜恒远会心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他对这个孩子总有无限的宽容，无论颜怀玉犯多大的错，他都愿意去包容原谅，甚至越发宠爱颜怀玉。

这是他们俩的游戏，一个人无所畏惧的放肆，一个人无底线的放纵。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颜恒远抱臂冷漠道，看起来一点也不为颜怀玉的可怜摸样触动。

若是平常，他不忍这么说，可这次他真的生气了。远山寺内见到的那一幕，每每想起，他的怒火都会再度燃起，久久不能平息，他想要杀了那群围观的人，也恨毫不在意爱惜自己的颜怀玉。可他越生气，颜怀玉便越兴奋，越想突破他的底线，让这人今后再无法同他生气起来，只能继续为他放低底线，令他感受到只有他认可的爱。

“可很痛呀！”颜怀玉也生气道，一甩手，把手里攥着的龙袍扔进颜恒远怀中，偏头不愿再看颜恒远。

颜恒远整理了下龙袍，和他僵持了会儿，见颜怀玉毫无悔悟认错迹象，最后还是他先低了头，抓过颜怀玉的手放在手心，为他揉捏掌心穴道，聊做安慰，缓解疼痛，柔声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沈家那小子吗？”

听他示弱开口，颜怀玉迅速回头，认真地盯了会颜恒远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笑嘻嘻问道：“你是吃醋了吗？”

颜恒远一口否决：“我吃什么醋啊，我是你父亲，我只是在问我孩子的恋爱问题，若你们俩真的互相喜欢，我为你们赐婚也未尝不可。”

“就这样？”颜怀玉继续认真盯着颜恒远的表情，但嘴角却扬不起来了，“你想问的就这些，不问我为什么和他做，不阻止我和他交往吗？”

颜恒远反倒奇怪地问道：“两情相悦，我为什么要阻止？”

“两情相悦？”颜怀玉问得好笑，“你认为我和他两情相悦，只是因为你看到我和他睡在一起了，睡一觉便是爱吗？”

“怀玉。”颜恒远皱了皱眉，冷下脸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粗鄙话语？你是我的孩子，是皇子，今后你要注意你说出口的话，还有…做的事，别再说出这番话，也别再做出昨日的事了，我能为你遮掩一次，但不能次次不落地盖过去，若是下次我不在那了，你该怎么办？”

“你以为我这是小孩子不懂事吗？”

“你难道不是吗？怀玉，你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不再意气用事了，我无法一直保护你。”

“意气用事？你既然说我是意气用事，那你知道我是为何生出这股意气的吗？你知道吗！”颜怀玉咄咄逼人道，“我爱的人究竟是谁？你知道吗！”

“小孩子懂什么爱啊，不过是误喝了一杯下了料的茶，一时意乱情迷罢了。”颜恒远神色自若，淡淡道。

“意乱情迷？这就是你定义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若是我爱他呢？”

“我会为你们赐婚，保你们余生无忧，富贵平安。”

“若我不爱他呢？”

“我会为你们掩盖这桩事，不让任何人传播出去，让你能继续当你尊贵无比的‘七殿下’。”

颜怀玉直愣愣地看着回答他的颜恒远，眸光逐渐沉寂，他咧开嘴笑了，却不显喜悦，只让人觉得他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他歪着脑袋斜眼瞧着颜恒远，质问道：“‘七殿下’，你让宫里人称我为七殿下，这个‘七’到底是七皇子的七，还是前朝太子名里的‘栖’！”

“颜恒远，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是为何收养我的，又是把我当做了谁，你告诉我啊！”

“放肆！”

“啪”地一巴掌，伴随着颜恒远的怒喝，打在了颜怀玉脸上。

这是颜恒远第一次打他，颜怀玉揉了揉被打的那半张脸，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刚刚磕破的口子，舔到了些微铁锈般的血味，感受着脸颊上留有的疼痛余韵，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依旧斜眼睨着颜恒远，抿紧了唇，将被打的半边脸对着颜恒远。

“怀玉，是朕纵容你太过了吗？如今竟敢直呼朕的名字，指着鼻子骂朕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有半分皇子的威仪吗？告诉父皇，是谁告诉你前朝太子一事，又是谁教唆你跟朕说这番话的。”颜恒远压抑了怒气，循循善诱道，抬手抚摸颜怀玉被他打红的脸颊，目光带上了不忍。

颜怀玉转头直视他，一贯的锐利至极，好像能刺破人的所有伪装直看进那人的心里，颜恒远不自在的回避了那锐利目光，打颜怀玉的那只手发颤，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打了他，伸手抚上颜怀玉面颊，怜惜地看着颜怀玉面颊上缓缓浮现的巴掌印，说道：“是朕的教育太失败了吗？所以你成了现在这副摸样，你知道，若是你生身父亲看到你这副摸样，会多么心疼吗？”

颜怀玉挥手打退颜恒远抚上他面颊的手，他太气了，气颜恒远打他，气颜恒远特意摆出一副父皇架子同他划清界限，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颜恒远竟然说到了他的亲生父亲，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颜恒远，眼神锐利，锋芒毕露直直刺进颜恒远眼里，发泄道：“你教得好，教的太好了，把我教得爱上了你！”

“现在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自称‘朕’了，摆出一副皇帝架子，先前你又是什么德行？你在我面前可有半分父亲的模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替身吗？所以不顾伦理道德的过分宠溺，一次次突破底线纵容我的一切无理取闹，让一个小你二十多岁的孩子爱上了你，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你现在又后退什么？愤怒什么？不敢承认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你反而怕起了伦理道德了吗？还是觉得我脏了，我自甘堕落不配做你的白月光替身了！你告诉我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替身，又为何不敢接受我的爱？儿子，又为何诱导我爱上你？颜恒远，我还要叫你父皇吗？”

颜恒远负手而立，愤怒地喘着气，手指颤抖，指着颜怀玉道：“颜怀玉，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不要以为朕不会罚你！”

说完，他猛地一挥袖，双手握拳，负于身后。

“那你罚我呀！”颜怀玉无畏无惧，直面帝王怒火，继续逼迫颜恒远道，“你觉得我还会怕吗？”

“众目睽睽之下，我和沈誓妄睡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张脸表现出怎样一副□□情态，这个身体又有多么不堪，你以为你真能把这个消息锁得密不透风吗？你以为你真的能挡得了天下悠悠众口吗？你是皇帝，但也是人，不是神，何况就算是神，祂们又真的能控制人的思想，操纵人的人生吗？要不了多久，天下人都会知道圣洁的远山寺中发生了怎样一桩□□不堪的丑闻，我会身败名裂，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可以嘲笑我，都可以嘲笑这张脸了！”他微抬下巴，仰头睥睨地看他，说着自污的话，神情却是畅快的，笑容里带着扭曲的快感。

【现在，我除了你一无所有，你是要舍弃我这个不洁的替身，还是说，你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爱我的？我和当初的张贵人做了一样的事，你要像处置张贵人一样处置我吗？我和张贵人会沦为一样的下场吗？】

颜恒远负手脸色阴沉走向他，他挑衅地一抬眸，直直望进颜恒远的眼眸中，颜恒远怒火上涌，背在身后的手转瞬来到身前，手掌张开高高举起。颜恒远本来抑制不住就要再扇颜怀玉一巴掌，可看着眼前人脸上带着扭曲快感的笑容，和那双破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的眼眸，手举着，他却怎么也挥不下了。

这是他带在身边亲手养大的孩子，是他珍之爱之的无价之宝，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他不能再伤害他，伤害拥有这张脸的人，伤害延续这种血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