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三垚是在一阵饭菜的香味里醒过来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得自己躺在廊下，身上盖着一件旧毯子，身旁还有他的除妖剑。
记得昨晚他在除妖，然后就晕了过去，那个书生？窦三垚坐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只见得门口段朝旭拎着菜篮子回来了，书生文弱模样，“是你救了我？”
段朝旭嗯了一声，“既然醒了就离开吧。”
窦三垚站了起来，将剑背在身后，“你是什么人？竟懂得除妖之术。”
孙媌端着做好的早饭从厨房里出来，目光扫过窦三垚后就看了下段朝旭拎着的篮子，“姑娘刚才说想吃鱼，鱼要现杀才新鲜，公子还要再去买条活鱼呢。”
“前天不是刚吃了清蒸鱼？”
“所以今天要吃糖醋鱼，公子还是趁早去买一条活鱼回来养着。”孙媌笑了下，将早饭端到小厅里摆好，随即走出来，段朝旭将菜篮子递给孙媌，“那晚些我再去买吧。”
孙媌一直保持这幽瞳妖耳的状态，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妖，窦三垚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妖一人的对答，什么时候这妖和人相处得这么好了？他指了指孙媌又指了指段朝旭，“嗯？她是妖。”
孙媌接过篮子去厨房，也没理会窦三垚，段朝旭看了下窦三垚，“你可以走了。”
窦三垚挠了挠头，他是还在做梦吗？“额？请问你是？”
“刚好看到你晕倒了，就把你带回来了。”段朝旭往厅里看了一眼，周暮染不在，环视四周，都到饭点了，怎么还没来？他又看了眼窦三垚，难道是有外人在？
“你真的可以走了。”段朝旭再次催促。
窦三垚龇牙咧嘴了下，他这是被严重嫌弃了吗？“哦，我这肚子都饿了，不如请我吃顿饭吧。”说着就要往厅里走，段朝旭一把拉住他，“不好意思，没有做你的份。”
“这么小气，让我尝尝看这妖娘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啊。”窦三垚挣扎着要溜进去，段朝旭拉着他，直拉出了院里，从角门推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窦三垚咬了咬后槽牙，臭小子真是没礼貌，都不懂的尊老。走出了小巷，来到前面的街道，窦三垚微愣了下，怎么会是在这里？回头看了下宅院，这里是忠信街的周将军府啊。
段朝旭回到院里，就看到周暮染坐在桌前了，面前放着的是他昨晚摘的桃子，桃子鲜美清香，“这桃子真是新鲜，不愧是老桃树上的。”
段朝旭在旁坐下，“不知其他除妖师能不能看得到你？”
周暮染摇头，“看不到的。”她刚才有故意的在巷子里站了一会，那个除妖师并没有看到他。
段朝旭点了点头，拿起碗筷认真夹菜吃饭。
孙媌喝着粥，“那个除妖师叫做窦三垚，是城里道门的道师，私生活很是不检点，常常流连花街柳巷，名声很不好，听说暗藏着女狐妖，和女妖都纠缠不清。”对于道门的事，作为妖还是有所了解的，而这个花名在外的窦三垚，那是连他们妖都不放眼里的。
“还有这样的除妖师啊。”周暮染轻笑，“那倒挺有趣的，一个不正经的，这个呢是太正经的。”
孙媌看着段朝旭，也忍不住笑了笑，平日里真的看不出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是个除妖师啊。
吃完饭，段朝旭将碗筷拿去洗了，周暮染站在廊上指了指他的房内，“桌上有桃子的回礼，你自己看吧。”说完就回去了，段朝旭擦干净手，回房里一看，桌上放着一本书《知律》，这是大秦名相所著，精研释解大秦律法，对于走仕途的人来说，这是一本必读的好书。
而且这书一本值十金，吏部出版，寻常人根本就买不到，不仅难得也是他之所需。轻抚书页，这个回礼，她是用心选了。翻开书看了看，有些字行间还有之前看书人的批注，字体灵秀，是周姑娘的字，这本书是她看过的书。一个姑娘家竟然会看这种枯燥的书，她还真的是博学多才。
将书用布包起来妥善收好，段朝旭拿起昨日还没看完的书继续看着，前路漫漫，还是要一步步的来。
孙媌提着篮子走到了周府的后花园里，这里种着不少香草，有时候做糕点做菜的时候加一些香草是提香提味，采了一些香草，孙媌走到了霁月院，院门开着，周暮染拿着一本书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旁边几只白兔跳来跳去的。
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在这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和周姑娘这般，像是夜空里的明月，像青天上的太阳，让人忍不住的向往。
孙媌走了过去，“周姑娘。”
周暮染对她笑了下，“坐吧，”看了下篮子里的东西，“这些香草不错，晒干了可以做些香囊，放在衣橱里，衣裙染香气，淡雅自然，比熏香的味道要好。”
“好，姑娘喜欢，那我做几个香囊给姑娘。”
周暮染点了点头，“我房中的箱里有一些衣料，好像是湘云纱，夏日里穿轻薄凉爽，反正我是用不上了，你可以拿去做几套衣裙。”
孙媌心中有些感动，她毕竟是兔狲，喜寒怕热，夏日里总是难受，又终日在厨房里，更是喜欢流汗了，没想到周姑娘都看在眼里呢，“姑娘的衣料都是姑娘家的花色，可不适合我穿，别糟蹋了好东西。”
“我不爱太花俏的颜色，留着的应该都是些素雅的，你尽管拿去吧。旁边的箱子，还有些适合男子的衣料，你顺便带给段公子吧。”
“好，多谢姑娘。”
孙媌抱着衣料回到小院，先去了段朝旭这里，将衣料放下，“这些是周姑娘给你的，说让你做几套衣衫穿。”笑眯眯的抚了抚自己这份衣料，“这些是我的。”
段朝旭面前的衣料是轻绡细罗，素白轻绡做里衫，天青色和天蓝色的细罗素雅清澈做成长衫外袍最是雅致飘逸，“这些衣料，我还穿不起。”
“都是周姑娘的，她说她用不上了，明日拿去外面找个裁缝做两套衣衫，以后你总是要与其他人打交道的，长宁城里多少富贵人家，穿得太朴素会显得格格不入的。周姑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的好意你就收下吧。”孙媌难得的开解了下段朝旭，凡人就是在意这些面子。
看着孙媌离开，段朝旭轻抚了抚衣料，轻柔细软，她确实是一个很细心的姑娘，细心的顾及了他的所有。
窦三垚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来的，拎着一包卤味和两壶酒，自来熟的进了院里，看到段朝旭在院里乘凉，笑眯眯的就过来了，“来，请你喝酒。”
段朝旭不为所动，只是看了下坐在一旁躺椅上的周暮染，周暮染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挪了下肩膀躺得更惬意了些。窦三垚看了看周围，看到空着的躺椅就要坐下，被段朝旭拦住，“坐那边。”
窦三垚看了下他所指的小背椅，“看起来这个躺椅比较舒服。”
“客随主便。请。”
窦三垚翻个白眼，还是在背椅上坐下，想了想又去拉个张椅子来，把卤味和酒放在了椅子上，摆在段朝旭和自己中间的位置，打开一壶酒，畅快的喝了一口，“你也是除妖师吧？段朝旭，从金仑城来。”
“不算，我是来参加明年春闱的。”
“你段家也是赫赫有名的道师名门，执掌过道门上百年，只是后来人才凋零，慢慢没落了，你们搬去了金仑城，就再也不出现在道门里了。”窦三垚家中历代皆是除妖师，他也是自小在道门里长大的，今日回去是特意去查了查段朝旭的底细，没想到竟然是如今段家唯一的除妖师。
“段家早已不在道门，我也不打算做除妖师，我只是个读书人。”
窦三垚又喝了口酒，“这也挺好的，读书当官享受荣华富贵，总比当个风里来雨里去的除妖师好。嗯？喝酒啊。”
段朝旭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不喝酒多没意思啊。”窦三垚看了看后面亮着灯的房间，“你养了只妖？”
“她没伤过人，做的饭菜也很好吃。”准确的来说，是周姑娘她养着的，好像现在他也是受着她的照顾。段朝旭看了下周暮染，她安静的仰望着夜空，娴静如花照水，即使在夜色里也美好得像是一颗最耀眼的星星。
“行吧，只要她不出去乱跑，不要被人发现就好。”窦三垚也不是个看到妖就喊打喊杀的道师，除妖这种事，生活所迫时他才会去做的。
“明天早上你们自己吃吧，中午我想吃红烧肉，炒丝瓜，莲子鸡汤，晚上的话就随便吧。”周暮染开口点完了明天的菜就离开了，身影如风消散，段朝旭微低下了头，她这几日不像是一开始那样闹腾了，总有些郁郁寡欢。
窦三垚夹了块卤肉吃，“对了，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没有银子，我看这里荒废着，就借住一下。”
窦三垚叹了口气，“也是，这里荒废好几年了，他们也离开这里好久了。”
听他好像是知道内情的模样，段朝旭追问，“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这里是周府，书礼传家建康周氏，前几年刚致仕的帝师周相之子，骠骑大将军周卫平周大将军的旧府啊。”
段朝旭心中一惊，竟是骠骑大将军的府邸？那小染姑娘，她就是周相孙女，大将军的千金，周家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