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朝旭住了些日子，也知道周府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只是没想到会是大将军的住所，骠骑大将军年少参军，战功赫赫，更是常年镇守北境。如今天下三分，成鼎立之势，大秦居东，西有滇南国接壤，北有元罗国相连，金仑城就在北境之中，对于骠骑大将军之名，做为金仑城人是十分熟悉的。

怪不得周姑娘她文武双全，一身风华常人难拟，她不仅有周家的诗书底蕴传承，更是将门之女，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心下惊叹更觉得惋惜，段朝旭缓了好一会神，“这里看着不像是大将军官邸？”

窦三垚解释道，“周家士族，历朝以来文臣居多，到了大将军这一代有兄弟姐妹八人，如今在朝的以中书侍郎人称小周相的周景平为最，大将军排行第五，自小不爱诗书，十三岁参军，五年磨砺，成为了最年轻的少将军。只是武将终究与周家人的文臣之道不同，周家一度不认同这个五公子，所以大将军成亲后就分了家，住在了这里。”

没想到这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年少时还挺不容易的，个中辛酸外人也难以知晓，周姑娘能习得一身好武艺，应该是大将军亲自教导了，大将军必是十分宠爱这个女儿，爱女早逝，确实心伤，“听说大将军有两女一子？那这公子小姐也不住这儿了？”

窦三垚长叹了一声，猛灌了几口酒，将壶里的酒喝完，他站了起来，“应该都回建康城了。”将酒壶放下，“好了，我去山上捉妖，你来不？”

段朝旭摇头，“树妖忌火，你小心不要引起山火。”

窦三垚笑了笑，他今天可是做好了准备的，必不会让那只树妖再逃掉了，拍了拍衣服，他跃上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段朝旭静静坐了一会，目光落在躺椅上，名门闺秀又为何会化身为鬼，徘徊在这呢？他又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院门，穿过长廊花圃，到了后院，听竹叶声响，清风阵阵，夜色朦胧里有琴声泠泠。

是从院里传来的，段朝旭走进去了霁月院，清辉圆窗下，香炉飘缕缕轻烟，她坐在那抚琴，芊指动琴弦，漫不经心的挑起零落的乐符，不幽无怨，像是深潭里不时落下了几滴雨，化入潭中，惊不起一丝波澜。

她在世的时候，这个院子的夜晚应该是灯盏明亮，美婢环绕，可如今满院寂寥，她的身上又是带着什么样的秘密？

琴声停了，周暮染身影出现在了秋千上，“那个除妖师走了？”

“嗯，他去找小苏山上的树妖了。”段朝旭走了过来，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小苏山上有妖？”周暮染的声音都活泼了一些，“你去摘桃子的时候遇上了？”

“嗯，藏在桃仙庙里，修为还不错。”

“不会是桃树妖吧？那抓了他，以后岂不是没有桃子吃了？”

“应该不是桃树妖。”

周暮染从秋千上起来，双手一叉腰，“那我们也去看看！”

看她难得有了兴致，段朝旭想要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顺她意的点头，“好，那就去看看吧。”

既是要去看捉妖，还是要带上剑和捆妖索的，免得有什么意外，也不赶时间，周暮染轻盈的在前面飘着，段朝旭在后边跟着她，路上月盈星稀，不时萤火闪烁，远处山影叠黛，慢慢到了小苏山下，沿着山径上山，未到半山腰，就听得风声阵阵，不时火光四起。

周暮染飞身而上，只见得那个窦三垚持剑与一个绿袍妖怪缠斗，妖影速捷，让人眼花缭乱，几个回合后，窦三垚被藤蔓缠住，不得不退开，挥剑砍断缠绕过来的枝枝叶叶，张嘴就想骂两句，一撇眼看到了段朝旭，“好兄弟，够意思！”

“死道师！还怂得带帮手了。”树妖很是不屑。

周暮染看着有趣，“段朝旭，你觉得我打他的话，他会不会吓到呢？”

段朝旭几步挡到了周暮染身前，“你别乱动，不过是个小妖。”也不出剑，他双手结印，展开一道结界笼罩住了周围，随即几道火符出手，火符化作火链朝着树妖锁去，窦三垚趁机也连挥剑，剑气排山倒海直扑树妖而去。

妖法、剑气、火焰轰然相汇，树妖浑身冒火，被窦三垚一件刺中心口，惨叫着化作了一棵枯木，结界散去，四散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树叶，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周暮染随风而去，阴风斩断了被火点燃的树枝，隔开了未着火的地方。

段朝旭和窦三垚上前来扬起沙土将火扑灭，看火灭了，窦三垚松了口气，他也想不管不顾的施展火咒来除妖，只是这毕竟是山上，处处树木枝叶的，一个不慎引起山火那就是造孽了。

周暮染已经站在了枯木前，将树妖的原形打量了一遍，“看起来也平平无奇。”伸手掰了掰一根树枝，被火烧过的树枝是轻易的被她折了下来。

“这个树妖已经偷吃了五六个童男童女了，总算是除了他。”窦三垚上前来，拿起剑往树上一砍，树上渗出了绿色的汁液，他看了看位置，一剑挖下，取出了一颗淡绿色的珠子，递给段朝旭，“这颗妖丹就给你吧。好好炼化一下，放在房里夏日里也凉爽些。”

段朝旭本不想接，看周暮染一脸好奇的模样，还是接过了，“好。”

窦三垚将树妖的妖身收起来，“这只树妖也值个三百两银子，领了赏金我一定请你喝酒。”

“不必了，既然妖除了，那我就回去了。”段朝旭示意周暮染回去，自己也随即转身下山，窦三垚匆匆跟上，“我说兄弟，你的咒术还真的是好，在我之上。”窦三垚自认自己的咒术不及段朝旭，看来段家的传承未绝。

“客气。”周暮染一直想拿妖丹看看，奈何窦三垚在一旁，看她不耐烦的瞪了窦三垚好几眼的模样，段朝旭心中不由觉得有趣，也不急着赶窦三垚离开。

“要不，以后我除妖的时候，你也一起吧，赏金我们平分？”

“不用，我现在还不缺银子。”

“哪里不缺了？我跟你说，那周府啊你可不能再住了，还是赶紧搬出来吧。”窦三垚很是好心的嘱咐。

段朝旭也知道周府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毕竟那是大将军的旧府，不是一般荒宅，周暮染闻言倒是微愣了下，转而也没有说什么，她并不介意段朝旭住在周府，只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段朝旭确实不能长住。

回到周府里，周暮染终于拿到妖丹，好好的把玩了一番，“这个妖丹凉丝丝的，还挺有趣。”

“毕竟是妖物，还是给我炼化一下，驱除了妖气再给你玩吧。”

“嗯。”周暮染将妖丹还给他，“也累了一晚上了，休息吧。”话声刚落她就出了房门，消失不见。

第二天的早上，周暮染果然没有来，孙媌随意的做了两个小菜凑合了一下早饭，就催着段朝旭去买菜，“这季节樱桃好吃，酸酸甜甜的，做成樱桃酥酪或者樱桃糕，姑娘肯定喜欢，你待会也买一小筐回来。”

“好。”段朝旭应下，他拿起篮子要走，又转回了身，伸手间收回了孙媌脖颈上的捆妖索，“你身上带着妖气，以后少往人多的地方去。”随即就出了门。

孙媌摸了摸脖颈，低头笑了笑，这个段朝旭也是个善心的人。

早上的菜市总是热闹些，段朝旭买完了菜和樱桃，顺便在忠信街上走了走，打听一下四周哪里有房子可以租住，忠信街已经搬走了许多户人家，空院子也真的是不少，一问下就有好几处，段朝旭稍微看了看，定下了一处小院，让牙行帮忙收拾一下，过几日就可以搬进去住。

拎着菜回来，就看到周暮染在他房里，段朝旭放下菜过去，周暮染递给他一张纸，是一封推荐信，“段氏朝旭，志坚好学，心有仁义，荐其入院，愿老师雕琢璞玉，以成大器。见字如晤，敬祝安康。”

“这是？”

“长渊书院是好地方，这位老师曾官至太傅，姓钟名棠，一般称他钟老，如今在院中授课。当年我与他下棋，他还欠我一个奖励，刚好讨一下。”周暮染拿出一块印章，往信上一盖，朱砂印记‘染’。

周暮染将信折好，放入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口后递给段朝旭，“明日是五月十五，长渊书院历来会在这一日开始晒书，那里藏书甚多，学生们收书晒书，至少需要晒到六月份。钟老喜欢这个时候在藏书楼里淘一些书，我陪你过去一趟。”

“你要推荐我去长渊书院读书？”虽然之前她提过几次长渊书院，也建议他去，没想到会亲自推荐他去。

“嗯，看你是个不错的人，良才岂能埋没，还是去书院吧，那里也有校舍，外地学子可以申请住那，之前给你的银子够你付学费了。”

她还真是想得周到，“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打扰你了？”

周暮染摇头，“不打扰，只是你既然想走仕途，那就不该只在这里。”周暮染微微笑着，“若是钟老问起怎么会认识我，你就说，七年前曾在金仑城见过。”

七年前？金仑城？段朝旭那时不曾见过什么名门小姐，倒是见过一少年将军，银鞍白马跃，仗剑若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