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古人诚不欺我
天微亮，鸡鸣四起，家家屋顶飘出滚滚炊烟。树上枝头绿叶在微风中摇曳，清凉舒爽，好不惬意。
费青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昨天太累，睡得沉，也不知道男人怎么起得来的。
他往蒋锋年那看，男人已穿好外袍，正翻着柜找什么。
“寻甚呢？”
“银子。多拿点再给你买上新衣裳。”
这男人，晚上不会没睡着吧？
昨天干的活可是比自己多多了。
“好嘛，我漂亮衣裳多着呢，不过还是谢谢年哥了～”
“无事，应该的。”男人抿了抿嘴。
“虽然不买衣裳，但是，年哥还是多拿上钱，我想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买上了好跟爹娘炫耀。”
“好。”男人动作迅速，收拾好柜子就走了过来。
费青看他手里的荷包，跟自己兜里的是一个款式，一段青竹绣在荷包口处，花样简单干净。
蒋锋年把荷包递了过来。
“你拿着，看有什么要买的给买了。钱不多，只六两银子，不过镇上也够用。”
“好哦年哥。”
不过，这家里不会就这些钱了吧。
“年哥，家里还有多少余钱？我瞧着看看，能否做什么营生，赚点小钱过日子就行。”
蒋锋年反对：“每月还有一两秀才钱，够用的，不需去做甚营生。”
一两哪够啊。
不说别的，自古玩乐多耗钱。
来了这不玩点新鲜的哪行。
“年哥你不是还要买纸画画？纸张贵重，还有笔墨，只于你花销是堪够了，多了我是绝对不够的。”
“我···少用点。”
“如此，我要是以后想要那金银首饰呢？”
蒋锋年听到这话，眼瞳骤然收缩。他没有答话，转身走了出去。
诶，还没说剩几个钱呢，搞得自己六两也不敢花了。
还是得快点把手上功夫练回来。
两人各自无言收拾完就出了门，走到梅婶家门口时，附近的村民已经出来，放牛的，除草的，还有同样上镇里采购的。
树子开了门，“来啦，家里也拾掇好了，等桐子喂上鸡就走。”
“好的。”费青回他。
“喂完啦，娘我要吃馒头，饿死了。”桐子在后头嚷嚷。
梅婶也从屋里出来，挎着个篮子，里头还有布巾盖着，“快去洗手。”
“锋年，青哥儿来了，一会路上吃点馒头垫垫肚子，刚出炉的还热乎。”
“劳烦婶子了。”蒋锋年倒是说话了。
费青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几人一起出了门，路上木叔和树子去了田里干活，不上镇。等到了村口，已经不少人站在那，只差几个人就出发。
这儿的牛车一文钱一个人，小娃娃不要，不过大件货物，也按一个人来算。
费青几人一到，刚好够上车人数，便交了钱上车。
等牛车一出发，后头突然一声叫喊。回头一看，是那个手戴花环的妇人。
“诶！等等我啊，还有人呢，咋那么着急呢。”
赶车的牛叔停下来等她。
“谁让你起这晚的，几岁人家了还拾掇半天。”张金兰原来也在车上，倒是认不出来。
她身上穿了条深红色褂子，头上扎着木簪子上，还嵌了一个小小的银珠，耳环还是左耳一边。
与王小花一身花饰模样半斤八两。
“我那不是还得给家里两汉子弄饭吗？”
“这里谁家不是。”
“哦倒是忘了，蒋秀才家就不需要，人梅婶都弄好了对吧。”张金兰撇了撇嘴说道。她是不服气，怎么她家侄女先提的亲事，那小哥儿一来就定了亲，还不是贪图美色。
更何况他二人上头都没个长辈撑腰，每月银两根本不够花，她要是帮衬着，每月绝对能攒下半贯钱！
费青嘴角微微上翘，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还没注意到，继续跟旁边人聊闲。
梅婶回了她：“蒋秀才家每月有银钱，够买饭吃的，我们地里刨食自然是不一样。”
桐子也说道：“那当然了，青哥儿跟我买条泥鳅都给好多文呢。”
不过没说几文。
王小花着急地问他：“诶哟，那读书自然是不一样。桐子啊，青哥儿给了你几文啊？一条泥鳅值几个钱。”出手真大方啊！
“不知道，一把呢。”
其他人听得也眼红，纷纷问道：“咋地只要一条，还要不，今个回了我也给你抓。”
“青哥儿还要吗，婶子就算你五文一条。”
她们可不能放过这种好事，家里每年卖掉粮食剩下的钱攒下不多，平时农闲时工又少，一天那才十来文，泥鳅值几个钱啊。
还不等费青说什么，张金兰就是一声冷哼。“刚嫁过来，哪里知道根子底子，不然怎么不见有根金钗银镯戴着。”
不就是想给新嫁哥儿装大方，再串通个小娃到处吹鼓，当她几十年的饭白吃了。
蒋锋年脸色一沉，寒声道：“饭自然是比不上纸钱的。”
“至于金钗银镯，鄙人去应个账房差事，抄几本书，总能换出两根来。”
“对对对，那是比咱们一年到头种点粮食快。”
“可不是嘛。”
其他人可不想得罪他，毕竟是个秀才，不仅遇官不用跪，村里有事还得请他帮忙处理。更何况，他名下还有百亩田免税，要是家里争取个几田名额来，能省下多少肉了。
费青垂下眼眸，思绪翻涌。
一个半大不小的村子，出了个秀才，就是不出门，都有人上赶着来求门路。
这其中利益，近了看，能得个几亩免税名额，当前少花钱；远了看，能跟着学识字算数，以后多挣钱。再不济，出了阴司也能求着帮忙传话。
要是再往上走几步，就是做生意也能稳妥了。
他眨了眨眼，不再思索。还是应该先弄清楚，这蒋锋年是何故堕落。总不能没了爹就不活了。
到了城门，费青下了牛车跟着大伙进去。
街道两边酒楼茶肆林立，旁边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杂乱又有序。
这会儿，街道上行人不断，前头是些饭店酒楼和小玩意，后头是集市，卖菜卖鱼肉的挤在一起叫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众人散开，各自去采买物件，只余王小花还站他们旁边。
梅婶疑惑问道：“怎的花婶有事吗？”
“哎呀，我今个闲来，就跟你们逛逛好了。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花婶讪笑。
她还想看看蒋家的一会能买上什么好东西。
几人无语，费青淡笑回道：“那花婶跟梅婶好好逛逛，我一个刚进城的，就自个摸索玩个新鲜好了。回见。”说完就转身离去，不管花婶神情如何错愕。
蒋锋年顿了一下，也跟上来。
桐子拉着梅婶往集市走：“娘快走，今天集市肯定有新鲜吃食。”回去好好跟缸子炫耀，让他上次拿着糖块吹了一个月的牛闹心死了！
两人也不再管花婶。
花婶想了想，往费青两人方向走去。她还是觉得，蒋家不一定会没出路。这蒋小子成了亲就变了，能出门能干活，指不定还能继续读书科举。
这世道，科举才是出路。
妇人去了首饰铺子的街道晃悠，等着观望。
···
费青无他心思，兴致冲冲地逛着街边摊子，这边摸摸那边看看，多是商贩自己的手艺活。木梳子，木簪子，首饰盒，还有小娃玩的动物木雕，手上质感便是现代工厂比不过。
不过，他想找点新鲜的。
眼角一撇，男人还跟在身后，也不说话。
无所谓。
他继续朝前走，找了一家客人不少的酒楼进去坐下。
古色古香的楼宇，宽敞明亮的大厅，楼台中居然还有男女在弹琴奏曲，瞧着在镇上规模算得上不错。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看见有样貌出众的两人进来，便拎着水壶上来，边倒水边问道。
“你这儿的招牌，还有这镇上新出的吃喝玩意儿，报上来听听。”费青拿出三个铜板放在桌子上。
小二看见有打赏，立马雀跃：“这您就来对了。咱碧水酒楼缘何沾一水字，便是因整个西康镇就咱这能有得那新鲜海鱼海虾吃。”
“而咱这最得盛名的，就是那豆子海鱼煲，咸香可口，光是里面的豆子蘸着酱拌饭，都能吃得三大碗。更何况新鲜打捞的大海鱼老人家最爱吃，点上一份一大锅，再叫盘青菜花生米，一家人管饱。”
“噢，这还有海鱼？”那感情好啊。
“隔壁临水县便是近海，每天新鲜鱼虾打上来，咱家车就能马上运走。”
能独一个拿上，光在这镇里，背后老板不可小觑。
一个近海县城，每天捕捞上来的鱼米虾蟹数量绝对少不了。除去当地消耗掉的，其他都要送往其他县城售卖，才能补充当地政收。
这时代交通不便，海鲜本身又很难保存，只要有几只死了，整片都会散发严重的腐臭味，影响到销售。所以，能运送出来的数目就不多了。
“上一份来。”他倒要看看，这送过来的鱼还鲜不鲜了。
“好嘞，一份六十文钱，再送您两碗海带汤清清口。”
“再说到新鲜玩意，那还得是咱家新弄上的文曲台。台上弹琴的楚楚姑娘和晨哥儿可是从江南高价请来的清倌戏子，再就是午时说书的赵德兄弟，那也是顶顶秀才郎。”
费青打断小二：“好酒有没？”
“有的有的，青梅酒爽口不醉人，刚好配那酱鱼。”
“先来上。”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识趣地马上收了铜板下去拿酒。
蒋锋年看着这一幕表情微微愕然，没想到小哥儿还好酒，同外人小厮打交道丝毫不虚张，自然而然。如是家里教导有方，自然不虚这些。
但是哥儿人家难道还学男人喝酒玩乐？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小哥儿，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家常喝酒寻乐？”
费青手扶酒杯，手指沿着杯口轻轻转圈，淡笑不语，不管他如何作想。
只等着小二拿了酒壶上来，才开口吩咐：“倒上两杯。”
“好嘞，客官慢用。”小二倒上酒就招呼其他人去。
这个时候酒楼来人渐多。夏季炎热，百姓都喜好上午食顿踏实饭，等白天日头下去了，再吃一趟消暑茶点果子，一天也就过去。
他将一杯青梅酒拿给蒋锋年，自己又拿起一杯，轻轻晃悠。酒水透澈，果香发散，底层还有点梅子渣沉淀。
喝了小口，果真清爽开胃，酸甜苦辣皆是淡淡。
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