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树影婆娑，才堪堪进了九月的天，空气已然湿润许多，即使依旧高阳，吹拂在身上也有着丝丝凉意。
趁天气好着，费青搬了个木桌在院中开始‘摆阵’，种种美酒齐列，阵阵香气四溢，互相掺杂却不奇怪。
而蒋锋年也被费青叫出院中来，光线又好又惬意，在这学习不会伤眼，还能呼吸新鲜空气。
蒋锋年默声在纸上画着什么，只是隔很久才抬头看看站在远处不动的小哥儿。
看完，便又低头继续。
远处的费青已经站在桌前僵持许久，左手抱腰撑着右手肘，右手时不时捏捏搓搓下巴，嘴唇更是被咬得红润肿胀。
枝头啃着龙眼的大尾巴松鼠往下张望，都能看出他的苦恼来。
整了这么几样酒回来，喝也喝了，想也想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办。调酒再厉害，这儿又没冰块增加口感，又没玻璃杯呈现效果，实在很难有现代那个效果。
他较劲脑汁了都。
站着一动不动快要有两三刻时间了，脚底已经有些发麻，稍一动弹整条腿便开始往上僵硬绷住。
费青赶忙坐下，伸直双腿按了好一会才舒服。
他边按摩着大腿边看着地上出神，单薄的黑色底裤不时被牵动掀开，露出莹白的脚踝。忽闪着的黑色白色相辉映着，更衬托其之精致与盈盈一握。
费青突然停住，看着自己的脚踝不动了。
白色...也可以啊！
不一定要透明，只要白，有光，酒色也能显映。
酒杯外头不管是什么色，只管当它是装扮用，杯里是白色甚至青色等浅淡的颜色，就妥了。至于冰块，那用深井泉水也冰凉，加之天气渐冷，更无需担忧。
费青猛地拍桌，心想绝了呀！
远处画着画的蒋锋年猝不及防被吓，眼睛慌张微颤，若不是手稳，这一下午的成果怕是要毁。
他放下笔，轻揉着手腕转向费青方向问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远远瞧着桌上摆着的酒并未动过。
“你们这儿烧瓷贵不贵！”费青兴奋地小跑过来问道。
待他走近了欲再说话，只见蒋锋年突然从底下抽出一张白纸放在桌面，动作迅速不见慌张。
费青只当他写完了一张纸，继续说：“我想烧点瓷杯喝酒用，你知道价钱吗？”
“嗯，有听老师讲过。这儿烧瓷不便宜，价格不一，简单样式的瓷壶瓷杯倒是几两钱能买，若是有花样色泽的，几百上千两都有。”蒋锋年看着小哥儿眼里因兴奋张开了的瞳孔轻声回道。
桌面的崭新白纸下还藏着他悄悄撑在原先那张画纸上的指头，微微隆起，并未盖牢底下还没干透的墨迹。
费青正满心盘算着发财大计，并没留意男人的小动作，他听完便掰着手指算账。
外表不用花里胡哨，但是外形需要特别些，那得定制。姑且算五两一个杯子，一百个杯子就得五百两。
真的假的啊！
费青猛然瞪圆了大眼，震惊道：“这么贵？！一百个瓷杯就要五百两，那还玩啥呀！”往日细长的眼尾都被撑圆了，不见丝毫痕迹。
“什么！你...你买那么多作甚？”蒋锋年也被数目惊住，喝酒需买那么多杯子的吗？
“赚钱呀。”
“还需挣什......”蒋锋年忽而想起，他家小哥儿当初说要挣钱，供他...
他默默含下方才的疑惑，只是声音带着柔意地看着眼前人说道：“那我们去瓷器铺子看看，镇上怕是不好烧这么多，可以直接去志远县的烧轩斋，看完再跟王掌柜打听打听。”
“好哇！”
费青有点馋那儿的炸鹌鹑了，怪不得杜斌那小子喝酒都要点。
两人打算清楚，吃了蒋锋年做的地瓜稀饭和干炒小鱼仔，便包了村里的牛车直接上志远县去。
远远看着牛车渐远的花婶和兰婶，看得是心头各异。
日子渐凉，村里大伙们忙完了田地生计，开始农闲期。
家家户户的顶梁柱都上了镇里找活去，能赚多少是多少；夫郎妇人便留在家里喂鸡鸭猪子，补衣裳缝冬衣；儿孙小娃们则是跑去采些甜果，抓点小鱼小虾，给家里甜甜嘴。
村口老树下坐在石块下聊闲的花婶和兰婶几人，甚至刚租出牛车的大爷家，心里都知道蒋家是日子越发的过好了。
原因不是蒋锋年和费青出手阔绰了。
实在是梅婶家那小黑娃近些日子是日日吃得嘴流油，自家娃被馋得天天跟她们哇哇叫唤着要要要！
兰婶咬紧宽大的腮帮子，恨恨道：“等着吧，有一还有二，他们还得再摔次跟头！”
花婶知道对方还记恨着蒋锋年落他面子的事，总盼着落井下石，她才不要。花婶一下午在那儿跟兰婶拌嘴，说蒋家好话，消磨了一天，村口几人刚想回家早点做饭。
忽的阵阵马蹄声，朝她们越发近了。
没个片刻，只见她们从未见过的华贵又高大的马车停在了眼前，下来一个大府邸侍从装扮的小童。
“是良田村否？”
兰婶和花婶争着抢声道：“是是是！贵人有何事，寻人做事吗？”说着兰婶赶忙低头扯平衣裳，拍拍裤子上沾的草屑。
花婶见状也有样学样，旁边的婶娘开始七嘴八舌地攀扯起问话的人。
“吵什么呢，还没问清楚吗！”
马车里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门帘被精致镂空的折扇掀开，露出说话人来。
兰婶迅速挤开方才问话的人，快步跑到马车前殷勤地抢着说话：“公子有何事，可以问问婶子。”
她堆着笑凑近了里头面上还带着些稚气在的贵人，想要装出一副长辈热心肠来。
满脸横肉忽地离近了，吓得里头人一下松开了撑着的门帘，大怒道：“你谁！”
小童赶忙上前推开她，“公子，是良田村的村民。”
“蒋锋年呢？”
门帘又被撑开，直接挂在了边上的挂钩上，里头的人探出头来，四处看着外边不住地皱眉。
“贵人寻蒋锋年有何事呀？”兰婶打探道，眼底透着一丝狡黠。
“他得罪苏公子了！你只需去叫他出来，其他没你事。”小童面带鄙夷道，什么身份也敢胡乱攀扯。
“哎！他刚跟他夫郎出门，许是上镇里去啦！”兰婶回道。
她心里不住地可惜着，原来是得罪贵人了，怎么就刚巧给他躲了去！
苏怀玉气愤地踢了踢车木板，坐回了车里，朝外头吩咐道：“去镇里！”
真是衰！
找的什么车夫磨蹭快一天才到，等再上那什么镇，天都黑了怎么找人！
“诶诶诶，贵人要不留宿一晚，婶子给你弄好吃的呀，明日他二人就回了。”兰婶欲要上马车去。
侍从自己上了车头，直接挡住这脸皮子忒厚的妇人，摆手驱赶。
“用得着你吗。”
“走！”
车夫马上转了车头上镇，兰婶离得太近躲避不及被扬起的土溅一脸，周围的婶娘看着她满脸笑话的回了家去，留她一人站那儿咳嗽。
入了秋，天黑得也早了。
出门匆忙，马车里也没备上几个油灯蜡烛，苏怀玉心慌慌地摸着黑才到了镇上，进房马上叫侍从点上好几盏灯才踏实下。
他当晚叫人去寻蒋锋年没找到，还以为第二天能碰上，谁知乱糟糟地跑了两天都没见到人，又得跑村里去！
磋磨得苏怀玉眼下都出了青黑。
远处悠哉地躺在竹椅上的费青，见此状直接眼珠子流口水，笑到岔气。
哈哈哈哈哈！
他和蒋锋年昨天赶着牛车出门，天黑之前便到了志远县，哪里想到这小子会来村里找他们。
早知道在那多待几天，笑死哈哈哈哈！
昨日他们到了地方就订房，熟轻熟路地去找好吃的好玩的，赏夜景睡好觉，第二天就去碧水找了王掌柜打听清楚市场行情，还听说了杜斌和苏怀玉这些日日被骂的事。
美滋滋地在碧水顺便吃了个早饭，费青便被蒋锋年带去烧轩斋看瓷问价。
他画了个形状大小图样带去给烧瓷的师傅，打算先定制是十个青白釉的和十个青釉的试试效果。
不需杯子外头多干净，其实有不规则裂痕更好看。
本想就要两个，谁叫他要定制只能加量了。
费青站那儿跟师傅磨了好一阵价钱没磨多少下来，结果师傅听见店里看瓷瓶的书生喊蒋秀才，念及他孤苦无依被权贵人家欺凌之事，直接大方的给减去了零头。
一个只要三两银子！
呜呜呜，原先他估算的是五两，这样对比真的好便宜！
还是贵！！！
费青哈哈大笑了苏怀玉没一会儿就停住了，实在是钱钱飞走的心痛，太痛了！一下就花去了他六十两，五百两完全禁不住花的！
他僵坐在竹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穿着显贵的苏怀玉，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地仇富，愁他不富啊啊啊～
“你跟我去志远县一趟。”苏怀玉绷直着青黑的脸冲蒋锋年说道。
蒋锋年没什么反应，远处的费青倒是听得眯了眼。
啧啧，金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