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费青靠着蒋锋年的肩膀闭眼浅眠，身子微微摇晃着，伴随外头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不觉嘈杂，却颇有几分氛围。
他们本来选择今天回乡，也是因着前几日的天尤其晴朗。
谁知上路没多久，天空中就传来轰隆轰隆的雷声，接着，外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不太平整的路面瞬时间变得泥泞不堪。
还好，费青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早早便哄了苏怀玉的专车，不然这一路得淋雨淋得多惨。
就这，他们还为了安全，前头雨特别大的时候慢慢停了下来，直到变成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才加快马步。
“饿了吧，吃个包子？”
蒋锋年察觉到了点声响，默默拿出篮子里包裹着的东西。
“要那个馒头。”费青尴尬得摸了摸鼻子，直起身子来，早餐没吃，刚刚他肚子叫出声来了。
明明外头的杂声那么大！
蒋锋年拿出馒头递过去，这馒头白面做的，口感微甜，他家小哥儿尤其爱吃。
等费青接过，他又摸出个木盒出来，这木盒是费青找人做的饭盒，里头是蒋锋年早早去卤味店打包的粉条。
“啊—”费青咬了一口馒头，又递到蒋锋年的嘴边。
蒋锋年在口子旁边咬了一口，便埋头继续开食盒，他摸出插在边缘的筷子，给费青夹了一块猪肺。
“好香好香！”费青美滋滋地嚼着咸香可口的卤猪肺，瞬间觉得胃口大开了，又咬了一大口馒头。
马车摇晃，蒋锋年抓着食盒的手却稳稳当当，不见溅出分毫，连盒子边缘也没沾上半点卤汁。
他又给费青喂了一大口粉条，自己也吃了一口，便先盖好放下。
“师傅，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吃点东西吧。”蒋锋年高声说着，还拿出了一个包裹递过去。
“好嘞。”驾着马车的师傅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停下，旁边杂草丛生，刚好马儿也能歇会进食。
师傅抹掉脸上被风吹得满面的雨水，转身接过后头递来的包裹，连声感谢。
包裹还微温，漏出来的缝隙隐隐传来一股子酱香肉味。
师傅当自己鼻子出现错觉了，他随手打开包裹，只见里头是两个胖乎乎的包子，中间显眼的红印分明表明了，这是两个大肉包！
“先生拿错了，这是肉包。”师傅朝里头问道，很是小心地收好包裹。
他们这行情，向来只给个粗粮饼子。
“没拿错。”费青回了一嘴，便不再多说，继续和蒋锋年吃粉条，两人实在是饿坏了，给卤汁香得不行。
“诶—”师傅有些吃惊，但是雇主大方当然更好，他连忙道谢：“谢谢先生和夫郎，真是心善。”语气比刚刚真诚万倍。
这是师傅送人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费青和蒋锋年也吃得很香，小雨微凉，重口的卤味粉条更加诱人，两人一口馒头一口肉，时不时沾沾卤汁，馒头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口。
蒋锋年还吃了个饼子，本来那个肉包是他吃的，不过突然下雨，驾车的辛苦，两人便商量给师傅了。
这一路虽然因雨耗长了时间，不过在马车里没什么影响，吃的也很香。
等马车驾到村口，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天色也渐渐亮开。
因着梅雨季的缘故，去村口坐着聊闲的人少了，今日大雨更是无人在，刚好给费青免去唠唠的麻烦。
他引着师傅把马车驾到自家院子后头，便和蒋锋年下了车，回家里整理了空余的房间，给师傅安排妥当。
“砰砰砰—”
“谁啊？”梅婶疑惑地往外探了探头。
无人应答，只是敲门声还在继续。
梅婶停下勾着篓子的手，把桐子喊来：“你去外头看看是谁，别离得太近。”
“哦。”桐子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他才睡个觉起来，没什么精神。
“谁啊？”桐子拿开栓子开门，平时是不关的，下雨风大容易刮进来东西，他娘便关上了。
门一开，费青立马提着东西跳出来，“噔噔！”
“啊啊啊！谁啊！”桐子被吓得脖子都往后仰了，待他看清眼前的是谁，立马又兴奋了起来，“青哥年哥！你们回来啦！！”
他激动地上前凑近，黝黑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尤其显眼的大白牙。
“嘿嘿，想我们没有呀。”费青拎着一个油纸袋在他面前晃晃悠悠，浓郁的香味像烟一样飘到了眼前。
桐子朦胧的双眼瞬间清澈了起来，亮的发光。
蒋锋年笑了笑，摸了一下他乱得像鸡毛一样的脑袋。
“是！是什么呀！”桐子只知道是肉！他突然反应过来还没有回答问题，立马补充道：“啊啊啊，想想想，好想好想，想得吃不下饭了都！”
“哼哼。”费青挑了挑嘴角，一副看透了的表情，道：“是想我们，还是想我手里的东西。”
“没有没有，是想你们。”桐子嘿嘿摸头，不太好意思。
梅婶听着外头像是聊起来了，以为是村里的小孩，便高声道：“是哪家小子吗？进来玩吧。”
脚步声渐渐靠近，声儿不小，应是不止一人，梅婶抬头正要看看，结果看到了笑容灿烂的费青，和微微笑着的蒋锋年。
“梅婶～”“年哥和青哥回来啦！”
“哎哟！”梅婶一下丢掉篓子站起来，“你们咋回来啦？”
说着，梅婶仔细瞧了瞧两人，还上手摸了摸费青的肩膀和手臂，说道：“还好还好，没瘦。”
“嘿嘿。”费青笑容更加真诚了，“吃好喝好呢，咋会瘦呢。”
他真的很喜欢，很期望，能有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胖了瘦了的长辈。
生他的人从来不会这样，给一次钱只会下一次要回更多。
蒋锋年看了费青一眼，眼眸闪了闪，他上前递上一个包裹，道：“青哥儿惦记你们，还特意买了点新布给您弄秋冬的衣服。”
“诶呀，太贵重了。”梅婶皱起眉头来，把包裹推开，一脸怜惜地看着费青，“你们留着穿吧，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乖呀，她们连亲缘都没有，还整这些贵东西送。
两个都是没个长辈在身边，怪让人心疼的。
费青笑笑，拿过包裹放到椅子上，“特意挑的您穿的颜色，快收下。”
“诶。”
几人坐在厅堂聊了聊近况，桐子在一旁惦记着那个肉香。
这会儿他爹镇里干工，没几天不回来，他哥树子去花婶家帮忙搭茅草屋，最近雨多漏水，得抓紧时间修整好，不然里头放的东西淋坏了。
再过一会，他哥回来，马上就能吃饭了！
桐子眼里亮晶晶地蹲在地上勾篓子，嘴巴咧得大开，后槽牙都漏出来了。
费青注意到了，偷笑道：“什么时候吃饭呀？”
“饿了嘛？那婶子做饭去，今天没啥菜，给你抓只鸡熬汤。”梅婶以为他饿了，立马站起来作势要出去。
那架势瞧着就是手起刀落，利落得很。
听进心里去的桐子，勾篓子的手都停住了，满脸写着期待两个字。
蒋锋年也注意到了，他拦住梅婶，笑道：“别杀了，我们买了只烧鸡回来。”
“嘿嘿。”有这心意，费青就很开心了，他朝旁边努了努嘴，“下头有只馋猫流口水呢。”
桐子被发现，立马冲他娘咧牙，表示无辜。
“嘶，给你馋的。”梅婶皱起眉头拍了他一掌，“行了行了，你去花婶家叫你哥回来，顺便买两条鱼。”说着，她从怀里数了二十文钱出来。
花婶家儿子钓鱼有一手，雨季的鱼爱出来好钓，她家缸里养了好多。
没等她给，桐子就飞快地抓走铜板，迅速地窜出门去，“好嘞！”
“还跟个猴似的。”费青摆了摆手，“婶子一会儿多烧点菜，我舀点给驾车的师傅，我们先回家收拾收拾屋子，晚上好睡觉。”
“好好好，快回吧，擦擦床上的霉子。”
留下那堆吃的用的，费青和蒋锋年回家去，梅婶还给抱了两床的旧被子，担心家里的太久没晒发潮了。
还得是当家主母的心思全乎，他们两人是一点都没考虑到这方面，等回屋摊开被子一摸，果然潮湿黏糊，还有味儿了。
“师傅，晚上就盖这个被子，明儿天好把屋里头那个晒晒再用。”蒋锋年扛来被子到偏房，对着师傅说道。
师傅连忙接过，非常感激道：“真是谢谢先生，先生有心了。”他属实没想到这两个小生还能记着这些，真是遇着好人家了。
他把屋里原来的被子叠整齐，放在一边，“明个我晾就好。”师傅憨厚地笑了笑。
“麻烦师傅了。”蒋锋年也不推脱，指了指桌子上头的蜡烛，“抽屉里头有火折子，晚点我再盛饭来，要是闷可以上外头走走。”
“诶诶，好的。”
蒋锋年回了屋去，和费青一起收拾屋子。
所有物件摆设都用湿布擦过一遍，再用干布巾擦干，柜子里头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晾，还有书本纸笔什么的，也都从箱子底下挖了出来。
等他们收拾完，桐子也来了。
他刚帮他娘收拾好鱼和菜叶，饭也煮好了，他娘还没吩咐，自己就主动来喊人了。
“年哥青哥，吃饭啦！”桐子把脚上的泥踢掉，进了厅堂，没进屋。
费青拿上家里备份的钥匙，抓着蒋锋年的手出了房间锁上门，“走嘞！”
一进家门，桐子就闻到一股浓郁香味，是豆腐鱼汤的味道！
“好香啊。”费青也忍不住感叹，这味儿肯定很鲜。
梅婶抽出桌子缝里夹着的布巾，捧着两张脸大的木盆出来，里头是满满当当的豆腐鱼汤，白花花的像牛奶一样浓郁，上头还有几段青绿色的葱头点缀。
因着树子帮忙，花婶家还给送了豆腐，搭着鱼煮汤色香味俱全了。
“快坐下吃饭。”梅婶连忙招呼，“桐子拿碗筷，给哥哥们盛饭去。”
树子也端了两大盘炒菜出来，嫩绿甘甜的软瓜和咸咸辣辣的腊肉一起炒，也是非常搭了，还有家家户户常吃的清炒地瓜叶。
桐子拿了碗筷，立马就冲进厨房，捧着热好的烧鸡出来。
费青和蒋锋年两人默默的把椅子搬来院子，蒋锋年还去水缸那儿洗了个脸大的木盆。
“年哥青哥好久不见。”树子边盛饭边说道，“使碗吧，那盆太大了不方便。”
“我给驾车的师傅装点饭菜。”蒋锋年没抬头，认真地清洗。
待他洗好，大伙也都坐好准备开饭了，费青已经给他打好饭，还舀了碗汤晾着。
蒋锋年饭打了一大碗，每样菜也都打上了，烧鸡肉还给了几块，梅婶看着都肉疼。
“够了吗。”梅婶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心疼归心疼，但没直接说什么。
费青瞧出了点意思，他说道：“今日大雨，师傅在外头驾了一天马车，很是辛苦。”
“哎，那是。”梅婶明白以后没那么心疼了，她起身去拿了个装水用的竹筒，还给打了一大勺的鱼汤，“热乎的暖暖胃。”
“谢谢梅婶。”费青接过竹筒，这玩意儿真好使。
蒋锋年拿饭过去，师傅又是好一顿感激，这热汤热饭的，还有这么多菜和肉，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傅姓梁，梁师傅家里婆娘生病去世，连个小的也没留下，便心灰意冷，田也全卖了，一直跑车生活。
每天就看看别人家的日子，自个随便凑活过。
梁师傅抹了抹眼角，大口大口地喝下热乎乎的鱼汤，便把饭菜放在一边，去了外头收拾被风吹进来的一堆枯枝烂叶。
等他收拾完，才回屋慢慢地把饭菜给吃了，吃得一粒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