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道子惊恐地呼喊，试图让飘岁停下。
而飘岁充耳不闻，他知道自己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升华。
法力的运转不再囿于气海和经脉，身躯的每个部位都可以作为灵力的载体，这个状态已经不像是凡人能拥有的了，反而更像是……
更像是——神灵。
玉尘道子咬紧了牙关，但飘岁那头已经成了气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飘岁抽空整个领域的灵力。
等等，天外怎么……
他错愕地望着天穹，就见一道粗大的雷霆径直劈了下来，好在被雪原领域的屏障挡住了。
天地间被雷光映照得一片雪亮，不等三人有什么反应，雷霆便接二连三地落下，电光在屏障外部游走，伺机击穿这道阻碍。
玉尘道子目光呆滞。
“这是……什么……”
雷光轰鸣，轰彻天地。
“居然……”玉尘道子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朝着飘岁大喊道：“你惹出来的？”
飘岁没有回应，或者说他已经抽不出精力来回应了，现在他完全是被动地接受着疯狂涌入体内的灵力，竭尽心神也只能勉强保证不会伤到自己。
“大道的气息……是雷劫？可是大道为什么要在此时降下雷劫，飘岁做了什么？”玉尘道子茫然地想，脑中一片空白。
看着跳跃的电弧和气势恢宏的雷霆，姬识冕的嘴角也在轻微抽搐。
飘岁说，他想突破到那个被他们命名为“仙”的层次，必然会引动大道，但谁都没想到，大道会直接降下破坏力最强大的雷劫。
玉尘道子呆滞地看着再次布满了裂纹的天穹。
原来凡人……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忽然，他腰间悬挂的圆形玉佩光芒大放，随即裂痕蔓延，转瞬就遍布了整块三才佩。
刺目的光辉之下，玉佩悄然破碎。
玉尘道子眼见着碧绿剔透的碎屑在眼前纷纷扬扬，目光愈发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人格三才佩……
碎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玉尘道子的思绪迟缓了不少，直到一缕源自大道的气息势如破竹地钻入灵台中，才让他暂时清醒了过来。
但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又让他感觉头疼欲裂。
又是一道耀眼的光华自天外而来，无穷的白光吞噬了在场众人视物的能力，只听到隆隆的雷声在虚空中爆发。
等视线恢复，就看到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金色的、银色的电光犹如湖水一般荡漾开去，屏障上已然成了一片夺目的雷海。
姬识冕心里早已打起十二分法警惕，飘岁那头情况尚且不明，倒是玉尘道子好似出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玉尘道子早已维持不住高高在上的神灵姿态，他抱着脑袋，半跪在地上，全身遏制不住地颤抖。
周身的大道符文不知何时已尽数溃散，但他的灵力自内而外源源不断地倾泻着，霜雪凝结成了寒冰，泛着幽蓝的光泽。
地上竖起一道道冰棱，像是突出的犬牙，眨眼间就扑到了姬识冕脚下。
姬识冕连忙后撤了好些距离，可飘岁还闭目站在那里，于是他又毫不犹豫地上前拔剑横斩，气浪藏锋。
大烈皇帝的剑气纵横无匹，粉碎了扑到眼皮子底下的冰晶。
但玉尘道子的灵力还在往外喷涌，仿佛无穷无尽。
姬识冕只能再度勉力斩出一剑，死死地将玉尘道子释放的力量阻隔在外。
“飘岁啊飘岁，你这架势可太吓人了啊……”
姬识冕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握紧了手中那把早已崩开数个缺口的铁剑。
“呃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串凄惨的嚎叫声从玉尘道子的喉咙里冲了出来，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抽搐着想抓住些什么，抓了个空后，转而将十指深深插入地面覆盖的坚冰中。
随着惨叫声的消散，玉尘道子似乎喘过气来了，灵力不再无休止地喷发，颤抖地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恶狠狠地瞪向了姬识冕。
姬识冕短促地“啊”了一声，被神灵现在的模样惊得倒退了半步。
玉尘道子有一对琉璃似的冰蓝色眼珠，但不知何时，他的眼睛竟然变作了地狱业火般的猩红！
那红色里充斥着癫狂与愤怒、杀戮与暴虐，令姬识冕只觉心惊肉跳。
玉尘道子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目紧紧地锁定着姬识冕的位置，一眨不眨，杀意前所未有得浓郁。
姬识冕意识到不对了：“玉尘道子？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玉尘道子仍然死死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出事了，姬识冕心下一沉，玉尘道子似乎失去了理智，但这无疑会让眼下的情况变得更糟……
他提着长剑，往侧面挪动了一小步，将飘岁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劫雷劈下，这些雷霆一道比一道强，这一道雷使得大地都为之颤抖，屏障摇摇欲坠。
玉尘道子终于不再盯着姬识冕了，而是抬头直愣愣地凝视天穹。
目光幽深如寒潭，猩红的眼珠里透露出几分嫌恶。
咕噜……
姬识冕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现在完全看不明白玉尘道子的想法，因为你没法跟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逻辑。
下一刻，玉尘道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如离弦之箭直冲天际。
姬识冕也丝毫不敢错目，但玉尘道子身边萦绕的紫黑色气团让他生出些许迷惑，那是什么东西？
“浊气。”
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姬识冕欣喜地回过头去。
“飘岁，你、你成功了？”
先前飘岁身上还带着不少伤口，但现在已然尽数痊愈，神态的确有些疲倦，但眸中的神采却异常清明。
他伸出手来，运转灵力，金光熠熠流转，掌中冒出一簇白金色的火焰，气息颇有些神圣的意味。
飘岁喃喃自语：“这就是‘仙’？我现在的灵力，居然比作为神灵时更加雄浑……”
“那外头的天雷怎么办？”姬识冕急忙问。
“之前有屏障挡着，现在这种程度的雷劫也奈何不了我了。”他抬眼看向姬识冕，朝他露出微笑，“陛下大可安心，我们定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月涌都。”
“说的对，我们两个都要活着回去。”姬识冕也笑了。
噼咔——喀拉啦——
就在此时，玉尘道子忽然出手了，他竟一拳打在了屏障内侧，生生将自己领域的屏障打碎。
粗大的裂痕嚣张地横亘于整片天空，尽显狰狞，裂缝深处仿佛是不存在世上的另一处天地，只消一眼，就险些连灵魂都要被摄去。
他打碎的，并不只是雪原的屏障。
“玉尘身上怎么会有浊气？！”飘岁狠狠拧着眉头，眸中金辉熠熠，宛如旭日东升时第一缕破云而出的霞光。
姬识冕露出回忆的表情：“你不是说，浊气无法控制，也不能被纳入体内吗？”他注视着浑身被黑雾包裹的紫衣神灵，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应他的是飘岁突然高高掠起的身影。
飘岁周身还充盈着活跃浓郁的灵力，凝结成缥缈如薄纱的雾气，现在他凌空踏步已无需御风，一息之间就扑至了玉尘道子面前。
刚一对上眼，纵使飘岁心如止水，也不由吃了一惊。
“玉尘？”
听到熟悉的嗓音，玉尘道子赤红着双目，目眦欲裂瞪视着近在咫尺的飘岁，眸子里一片混沌，冰蓝中泛出血色。
额头上竟还鼓起了两个小包，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
面目扭曲，玉尘道子显然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无法保持了。
“额啊啊啊啊啊——”
玉尘道子抱着头仰天长啸，赤黑的纹路爬上了他的眼角，勾勒出疯狂和暴虐的气息。
飘岁没有贸然上前，但他连玉尘道子出了什么状况都不清楚，束手无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噼里——轰隆隆——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道降下的雷劫还没有停止，又是一道水桶粗的九霄雷霆从天外而落。
喀拉……
不堪重负的屏障终于破碎，裂缝消失，彻底归于虚无，露出遍布电光的苍穹，银蛇腾舞，列缺惊天。
玉尘道子瞪大了眼睛，地狱业火点燃瞳孔中的冰雪，他死死地盯着刺目的霹雳，倏然飞身而起，冲向了天际。
“不，玉尘！”飘岁看得分明，玉尘道子根本就是冲着那些雷霆去的。
他也随之冲上前，清风一卷将玉尘道子逼回。
“那可是大道降下的雷劫，你不要命了？”飘岁钳制住玉尘道子的肩膀，面上笼罩着不化的寒霜。
玉尘道子低着头，一手捂着双眼，急促的呼吸之间，吐出片片好似浸透着黑泥的雪花。
他忽然回身，使劲掐住了飘岁的手腕，抬起眼睛。
“啊。”
飘岁不禁短促地轻呼了一声，他看到玉尘道子晶莹剔透的瞳孔已经完全转变成了猩艳的红色，眼角有黑色的纹路舒展开，像是诡谲的藤蔓，亦或是腐朽的树枝。
这是什么东西！
飘岁下意识地上手去碰，却感觉有一股力量阻挡了他的指尖。
“别……碰……”玉尘道子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
“浊气入体？怎么会这样？”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飘岁终于弄清了玉尘道子出现异常的原因。
浊气代替了清气，不断侵蚀着玉尘道子的灵力和身躯，在极端的痛苦之下，他神识失守，浊气甚至还趁机占据了他的灵台，导致他的理智出于崩溃的边缘。
飘岁扣住玉尘道子肩膀的五指一震，强行将至真至纯的灵力输入他的经脉中，意图将浊气逼出。
然而浊气来势汹汹，和玉尘道子本身的灵力纠缠在一起，连其主人都难以分清，更不用说旁人了。
即使玉尘道子法力失控，冰凝雪舞，寒风尖啸，两人的额上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飘岁本就疲倦的脸色愈发苍白，玉尘道子逼着双眼，浑身颤抖得厉害。
轰隆隆——
雷光通天彻地，平静许久的雷霆蓄势待发，经过成分的蓄力之后，这一击的威力会远超先前所有。
“糟了……你还控制得住吗？”飘岁喃喃一句，随后又问玉尘道子道。
玉尘道子双眸紧闭，没有回答他。
“你……算了。”飘岁蹙眉思考了片刻，带着玉尘道子落下，奔至姬识冕面前。
“雷劫是冲我来的，你们两个躲远一点，应该就不会被误伤了。”
丢下一句话后，他又折身冲上云霄，将姬识冕的“不要逞强，千万小心”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最后一道劫雷随时都会劈下，飘岁再度运起全身的法力，不断地将其压缩，形成了一副包裹全身的厚厚的护甲。
他平复了呼吸，凝神静气，等待最后一道劫雷的到来。
雷霆游走着，壮大着，像是一条深渊巨蟒，伺机将猎物一口吞吃入腹。
下方，姬识冕早就想杀了玉尘道子，为离童报仇了，但飘岁面临着劫雷的威胁，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好友的身上，根本没精力搭理落魄的神灵。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飘岁抵挡不住劫雷，他起码还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帮飘岁稍微阻挡哪怕一刻。
这条命，本就是飘岁救下的，就算还给他又有何妨。
玉尘道子趴在一边，双眼依然没有睁开，但凭借着仅存的感知力，他就能感受到上空虎视眈眈的雷暴。
仅仅是感知，就让他脊背发凉、头皮发麻，更不用说即将直面劫雷的飘岁了。
不，飘岁恐怕连害怕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玉尘道子不禁自嘲。
罢了，罢了……
浊气入体，法力失控，理智消散，身躯异变，都是他孤高自大结下的恶果，如今这副景象也是他咎由自取。
若是换作飘岁……
玉尘道子终于睁开了猩红的眼睛，与此同时，九霄雷霆轰然劈下。
飘岁立即加大了法力输出，余光却瞥见一道紫黑色的身影掠过，径直扑入了雷霆的正中心，比那所谓的飞蛾扑火更加义无反顾。
“玉尘！”飘岁惊愕地呼喊出声。
玉尘道子侧过脸，猩红的眼珠竟然也同往日一般清澈透明。
“飘岁，姬识冕，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我，是天生的神灵。”
下一个瞬间，在无边的死寂之中，雷光毫不留情地吞没了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没看懂正常，下一章解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