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陈遇安起来肚子痛，想蹲一蹲茅房，就让徐礼光先去医堂，不用等她。

待她从院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昨天下了雨，地上还是湿的，早上的寒气还没褪尽，照在身上也没觉得暖和，陈遇安拢了拢衣领，想着能多挡挡风。

这些天，街上也清理地差不多了，只有些没烧尽的房子没清理，立在街上，黑黑地有些突兀。

前面是肃州的府衙，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听说里面被突厥人洗劫一空，里面的人被杀得一个不剩，先前地上还可以看见很多暗黑的血迹，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陈遇安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如今这里正在重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不远处，陈遇安看到一个人弓着腰，似乎在给他面前的几个人汇报着什么。这些人后面就是一座没烧完的阁楼，她想，这古代人真没点安全意识，这烧了的木楼本就危险，前几天还下雨了，就这样站在下面，不怕楼塌了吗？

她逐渐走近认出了之前带他们去医堂的马参将，她想，这个人不是康王身边的人吗？果然，在她身旁站着的，不是康王又是谁。

陈遇安心里泛起了嘀咕，康王应该不认识她吧，装作没认出来直接这样走过去应该没什么吧，这古代礼仪她又不懂，不犯法吧？再说她演了个哑巴，能少接触人就少接触人吧，至于康王，就算楼塌了也会有人救他吧，再说了，都说古代工艺巧妙，应该没这么容易塌的。

一番心理建设后，陈遇安决定装作没看见，直接往前走。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陈遇安看到那个阁楼有一根梁突然松了，往周围一瞧，好像都没有人注意到，上面的瓦没了支撑，马上就要滑落了。这个时候她也忘了自己是冒名的大夫，还是一个哑巴，边往前跑边扯开嗓子喊到：“楼要塌了，危险，快跑。”

康王身边的人反应迅速，马上护着他向旁边撤去，楼上的瓦和木头就落在了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若再慢一点，可就砸人身上了。一行人看着那楼垮了一半，脸上也浮现出了后怕。

陈遇安这时也跑近了，看着地上溅到脚边的碎片，心里庆幸着幸好发现得及时，一抬头就看着康王正盯着自己，之前如沐春风般的和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疑惑的探究。

接着，凉凉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传进陈遇安的耳朵，“这是凉州的陈大夫吧，本王似乎记得陈大夫有哑疾，也没想到陈大夫是个女子。”

陈遇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扫了一眼，本能地马上跪了下去，说道：“王爷恕罪，草民并非有意隐瞒，确是有苦衷啊。”

陈遇安看不见康王神色，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犹豫间，只听马参将说道：“王爷，此地恐不安全，不如把人带回营里审问。”

应该是得到了康王的同意，来了两个人，把跪在地上的人架着往城外走去。陈遇安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不去管那闲事了，自己明明救了那什么康王，他却把自己押起来了。

“王爷可觉得这女子身份可疑？”看着前面的人走远了，马参将在一旁问道。

一旁的康王盯着前面模糊的人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找人去凉州问问情况吧。”。

肃州的事城里没人接应李洵是不信的，况且有消息称曾看见名叫西域幽姬的女刺客在这一带活动，二者虽暂无联系，但放在一起看却多少有些微妙，小心一点总归没什么坏处。

康王带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曲曲绕绕走了好久，来到一个帐篷前，那两个人把陈遇安往里面一推，“进去，在里面等着，不准乱动。”

陈遇安一个踉跄，差点被推到地上。站定之后，连忙活动了一下被扭痛的胳膊。

这里似乎是一个议事的地方，前面有一张桌椅，两边摆了一排凳子。陈遇安心里惴惴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再次后悔当时开了口，反正再怎么砸也砸不到她，当个好人可真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响动，紧接就有人走了进来。陈遇安坐在帐篷一角，看着来人，一时愣住，不知该干什么。只听有人喝：“见到王爷还不跪下。”这才反应过来，极为别扭地跪了下去。

来人坐在了前面的椅子上，马参将站在他旁边，陈遇安也被带了过去，跪在了中间。

“说说吧，混进肃州城有什么目的。”前面的人端起了送来的茶，轻轻吹了吹，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家的典雅。当然，陈遇安是没心情欣赏了。

“王爷，草民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啊。我叔叔是凉州城明德堂的张大夫，前月在出诊的时候被歹人所杀，官府的调派文书就到了他的徒弟冯远生手上。可冯大哥的妻子临盆在即，且张叔去后张婶和兰嫂全靠冯大哥过日子，我实在不忍心，就拿了文书到了这里。”

陈遇安辩解着，说完了也没人接她的话，她想了想，又说道：张婶他们都不知情，是我偷偷拿了文书跑出来的。”陈遇安生怕连累到张婶和冯远生。

“叫什么名字。”

“草民叫陈遇安，耳东陈，相遇的遇，安稳的安。”

“肃州遭劫的那天，肃州燃起烽火向凉州求救，可四个时辰后，凉州才接到西平郡的消息，而西平郡那天值夜的伍长第二天被发现和其寡母死在家中，一剑封喉。你说，这四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康王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冷漠中又带着一丝玩味，陈遇安不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草民不知。”

“又听闻来自西域的刺客幽姬最近在西北出现，此人武功高、擅伪装，杀人一剑封喉。而现在有人扮做大夫混入肃州，还是个女人，你说本王该怎么想呢？”

听到这里，陈遇安知道了，这是在怀疑她是那什么幽姬呢。

“王爷，草民和那什么幽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当时我是怕楼塌下来砸到人，哪个杀手会因为救人而轻易暴露身份？若幽姬这般厉害，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岂不是愧对她的杀手身份。”

陈遇安有些慌了，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份，现在又给她扣下来这么一大顶帽子，再往下查，她也不知道会查出些什么。

“把头抬起来。”

陈遇安只能把头抬起来，但却不敢去看康王，盯着他的前襟。

“马峪，让人弄点水，把她脸上的东西弄掉。”

“是，王爷。”

站在陈遇安旁边的马峪得令后，向下面的人示意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盆冷水就从她头上浇了下来。接着她就看见那人接过湿布，一手按着她的头，一手在她脸上胡乱地抹。

陈遇安觉得这布像砂纸一样，那马参将手劲又大，刮得她脸上生疼。又听到上面康王说：“听闻幽姬美艳无方，可见过她脸的人都死了，不知本王是否有幸一睹芳容呢？”

“王爷，草民……真的不是啊，我可以不可以……自己来，马参将……手劲太大了，太疼了。”

陈遇安断断续续地惨叫着，可军中之人又逢特殊之时，哪有怜香惜玉的心肠，只一个劲儿地在人脸上搓。

忽然脑袋前后一下子松了力道，陈遇安还以为有人良心发现了，可没曾想到只是马峪发现湿布一面已经脏了，换了一面继续。

就在陈遇安觉得自己脸皮都要被搓破的时候，脸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扯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拉，把她的脸露了出来。

不过不看不知道，女子散掉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用力搓过的脸上留下红痕，狼狈中带着点凌虐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怜惜。帐篷里忽然没了动静，陈遇安没看到，马参将的耳朵已经悄悄地红了，康王眼神里也闪过稍许的不自在。只听康王说道：

“来人，带下去严加看管，等明天凉州和西平郡的人来了，再来审问。”

“是，王爷。”

陈遇安带走后，康王也起身往自己帐中走。马峪跟在他的身后。

“马峪，多派点人手看着她，也给她拿点衣物御寒，若她真如她自己所说，她也算是救了咱们一命。”

“是，属下明白。对了王爷，早上有人带消息，说五皇子明天就要到了。”

李洵想起他这个弟弟，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点笑，他与李湛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出，可李湛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李湛的生母珍妃又与他母妃交好，虽他母妃后来病逝，珍妃也一直待他不错，他与李湛关系也自然亲厚。

李湛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出生时未足月，从小身子弱，素来得皇帝和珍妃怜爱，一直养在身边。可李湛却一直想如他三哥康王般驰骋沙场，每次李洵回军营时，李湛都要缠着和他一起走，皇帝和珍妃自然不许。

这次，李湛又缠着要到肃州，其美名曰和三哥一起历练，皇帝想着李湛也这么大了，也不能一直把他护在身边，也该放手了，于是就派人护送李湛来了肃州。

“湛儿怕冷，营房里边多备点碳。”

“这五皇子一来，营里可得热闹了。”马峪一直跟在李洵身边，说话也不怎么忌讳。

李洵听了这话，笑了出来，他这个弟弟，可没少折腾过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