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昨天派去凉州的人回来了,凉州确是意欲调派明德堂的大夫冯远生,可冯远生一家已经出了凉州,去向不明。问了他家的街坊,其情况和陈大夫……呃,陈姑娘说得大致无二。只不过打听到这陈姑娘是四个月前来到凉州城,似乎是生了重病,在张家躺了很久才露面。另外,西平郡的郑大已经从郡里的大牢里带到肃州,在外边等着。”
上午,马峪一收到消息就来和李洵汇报,李洵正在帐内看着各方文书,听罢,问道:
“四个月前?可查到此人来凉州之前的情况?”
“还未查到。只听说陈姑娘是明德堂张大夫张明德的远房亲戚,具体来处不清楚。”
李洵蹙起眉头,用手指刮着书册内页,喃喃道:“这女子言行既不似刺客杀手,也不似细作。可她出现得太巧,再加上这来历不明,更加惹人怀疑。这肃州之难明显是有人里应外合,还是不能大意,把她和郑大都带上来吧。”
经过昨天这么那盆凉水一折腾,陈遇安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也是够倒霉,救个人把自己给救进牢里。她不会就这么给人背个黑锅吧。正想着,就有人来把她带了出去,到了昨天那个帐篷。
一进去,还是昨天那个阵仗,只不过上面那人换了件蓝色常服,整个人看上去稍稍柔和了些。陈遇安看着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头埋地低低地,还打着哆嗦。
陈遇安被人往地上一摁,就听见康王开口了:“郑大,你玩忽职守,致使战机延误,已是死罪。现在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看看你可在西平郡见过你旁边这个人。”
陈遇安看到旁边的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样貌,脸上又血污,眼睛和嘴巴也是肿的,分明是受了刑。
陈遇安有些害怕了,这些人没从她嘴里问出想要的答案,她不会也要变成这个样子吧,若是如此屈打成招也不是没可能,古代的酷刑她可招架不住。
郑大盯着陈遇安,看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康王示意下面的人,郑大便被带了出去。
“昨天去凉州城的人带回了消息,明德堂冯远生一家已经不知去向,而去的人却查不到陈姑娘四个月之前的任何消息。”康王说道这里微微一顿,“陈姑娘,你能否给本王说说看四个月之前的事呢?”
陈遇安的心一沉,该来的还是会来。
“回王爷,四个月前我摔下悬崖,受了很重的伤,张叔和冯大哥采药的时候救了我,醒来之后我对之前的事情一点都记不得了。张婶怕有人冒认我的家人,就对外人说我是他们的远房亲戚。”
说罢,陈遇安有点心虚地看向康王,上面那人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虽听起来有些荒诞,可草民所说的句句属实。”
陈遇安小声地补上了一句。
这时帐外传来有些嘈杂的人声,接着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
“父皇就是来让我跟三哥多学学,这不正好,让我学学怎么审人。”
话音刚落,帐子就被掀开,来的人声音掩不住的激动,快步走进,高声喊了声“三哥。”
上面的人看清来人后,先是无奈一笑,随后也转为欣喜,笑容如同春天的阳光,打破了覆在面上的坚冰。
陈遇安看到康王站起来,走下来迎向来人。那个少年也走到了案前,穿着天青色织锦外袍,披了个白狐领的披风,和康王一比,陈遇安觉得这才是皇家气派。康王身后的马参将向那来人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五皇子”。
“湛儿。”康王开口,也带了少有的欣喜。
“你在路上这么些天,可有不适?你先去我给你准备的帐子里歇一歇,我这儿完了就来。”
这康王对他这弟弟倒是不错,陈遇安想着。
“三哥,那何止是不适,简直是折磨。天天只能在马车里坐着,我是哪儿哪儿都疼,又没人陪我解闷儿,我都快憋坏了。别让我去帐子呆着了,他们说你在审问犯人,正好父皇让我多和你学学,我保证不捣乱。”
康王见他这五弟话锋一转,变得一本正经,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好吧,那就坐过来吧。这儿有热茶,喝一口暖暖。”
陈遇安见康王坐到原来的位置,五皇子坐到他旁边,一副得逞的得意模样,带着好奇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刚刚说到哪儿了?”康王开口问,陈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只盯着前面的人。
“王爷在问你话呢。”康王身后的马参将提高声音,提醒着陈遇安。
陈遇安回过神来,连忙说到:“回王爷,刚刚说到……”
“钟灵?”
陈遇安正准备将之前的话复述一遍,就听到五皇子疑惑地出声说了两个字,接着就听见茶杯重重地搁在案上的声音,然后前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来到她身边,不可置信般地盯着她的脸。
“钟灵?!”五皇子和康王长得有几分相似,比康王多了几分少年的稚气与生动。
“这不是钟灵嘛!”前面的疑惑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好你个钟灵,钟大人和钟大哥急得跳脚,为了找你差点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你倒好,从京城到西北你就是追着我三哥不放,你现在还想打扮成这副模样来勾引我三哥,真是不知羞。
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三哥和王姐姐从小青梅竹马,要不是你从中作梗,父皇早就赐婚了。你离我三哥远一点,你不要名声,我三哥可是要的。”
说罢,愤愤地推了陈遇安一下,陈遇安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推倒了地上。
“你在说什么啊?”
陈遇安被骂得脑袋一片空白,只看到五皇子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眼里充满着厌恶。
“钟灵,你少在这里给我装,你可骗不了我。”
“谁是钟灵?”陈遇安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一脸疑惑。
“她是钟灵?”这时,康王也从案边走了下来,看向五皇子,问道。
“对呀三哥,她就是钟灵啊。她没对你做什么吧。”五皇子看了看康王,似乎是气不过,指着陈遇安厉声道:“钟灵,你来这儿对我三哥做了什么?”
“湛儿!”康王轻喝了一声,按下了五皇子指着陈遇安的胳膊。
李洵很早就入了军营,又常年在外戍边练兵,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并不相熟。这钟灵他倒是有所耳闻,钟夫人的母亲与太后是表姐妹,钟夫人与昌乐公主交好,故钟灵常与母亲在宮中走动,他在宫宴上也见过几面。
可李洵对男女之事不甚上心,对钟灵也没有多深的印象。虽说之前钟灵失踪闹得京城满城风雨,他也接到消息让他多加留心。但这肃州远离京城,她之前又那副打扮,他怎么也没能把眼前这粗布麻衣、低声下气的女子和人们口中那刁蛮任性的贵族姑娘联系起来。
陈遇安浆糊似的脑袋慢慢有了头绪,从五皇子的话里她理清了,他们口中的钟灵似乎就是她自己,而且钟灵这姑娘好像对康王有点意思,很明显五皇子挺不待见钟灵。除此之外,她对钟灵其他的背景一无所知,不禁脱口而出:“钟灵是谁?”
五皇子冷哼一声,白了一眼陈遇安,说道:“你以为你不认钟灵这个身份,我三哥就会对你另眼相待吗?”
“湛儿,不可。你可能确定她就是钟姑娘,会不会认岔了?”
“三哥,钟灵这这尖酸刻薄样我化成灰都认得。况且,”五皇子一顿,得意地一笑,邀功般地继续说道,“我还记得,钟灵当年为了在赛马场得你关注,骑术不精硬要逞强上场,结果坠马,伤了手臂,留了疤,钟夫人还进宫向母亲讨过祛疤药。母亲说她的药对那样的疤只能减淡,不能消除。若有这疤,绝对是钟灵跑不了。”说着就来拉陈遇安的袖子。
陈遇安手臂外侧确实有一道疤,虽然不深,可是她皮肤白,两相对比,也确实明显。十有八九这身体的主人就是钟灵,可就这样被人揭开身份,她一丝准备也没有,况且这姑娘做的都是些什么事,还因为想引起康王注意而受伤坠马,真够蠢的。
她虽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此般境况下她却不想撩起袖子给一屋子男人看,以此自证。更何况这位五皇子进来就指着她的鼻子骂,就算她从现在起就要为那个叫钟灵的姑娘背锅,她也受不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慢着,姑娘家的手臂,可是你想看就能看的。”陈遇安轻喝一声,转头地看五皇子,桃花眼里带了一丝调笑,也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李湛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钟灵,以前的钟灵若要拒绝,应该直接上手把他推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陈遇安转过头看向康王,康王开口道:“湛儿,回来,不得无礼。”
陈遇安只见五皇子讪讪地收回手,还不忘讽刺她一句,“哼,也不知道哪儿学的这一套。”
“马峪,先把钟姑娘带下去暂时安置。”康王吩咐了着,又对陈遇安说道:“钟姑娘,先前多有得罪,确是迫于如今局势,还请见谅。如今姑娘失忆,事情来龙去脉也不甚清楚,还是下去休息一下,待我与五弟商议商议。姑娘提到之前受伤失忆,加之昨天一番折腾,一会儿还是请大夫来给姑娘瞧一瞧,别落下病根。”
陈遇安见康王这番话说得诚恳又滴水不漏,她也的确需要消化这一连串事情,遂点了点头,跟着马峪走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