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钟灵失忆了！”

李湛听李洵说完前因后果，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三哥，你说她会不会是装的？京城里的人都说钟灵失踪是为了逃婚，没想到她真往西北来了，是不是就是为了接近三哥你。”

李湛从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钟灵。他和钟灵从小便认识，钟灵小时候是孩子王，经常带着一群小孩上树下池塘，那时还李湛小，总想和大家一起玩，可他身体弱，长辈又宝贝得紧，钟灵嫌她麻烦，便不愿带他。

李湛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时常仗着皇子的身份和钟灵叫嚣。珍妃和钟夫人是闺中好友，两人也不把孩子们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他俩人差不多是从小吵到大的。

后来钟灵渐渐长大，也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对当时的三皇子心生爱慕毫不隐藏，人尽皆知。李湛知道后，这件事情就排在了讨厌钟灵理由的第一位。在他看来，只有像王敏芝那样温柔大气又有才情的人才配得上三哥。钟灵那种草包，接近他三哥都是对三哥的玷污。

李洵给了他一记眼刀，示意他休要胡说。

“看样子不像，刚刚那反应不像是演的。若真如你所说，为了隐藏身份需吃的苦可不算小，钟姑娘真有那般城府，怎么会是你口中一无是处之人。况且军医刚刚来报也说，钟姑娘确实受过重伤，与她自己的描述一般无二。”

这时，马峪禀告了一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

“王爷、五皇子，这是从钟姑娘之前的院子里取来的包袱。”

李湛听了，连忙打开，里面有几件换洗的男子衣物和陈遇安用来乔装的瓶瓶罐罐，最下面压了个布包，打开来是几件首饰和一块玉佩。

李湛看到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钟灵的全部行李，她之前可称得上娇生惯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摸着那玉佩跟李洵开口到：“这玉佩我见钟灵戴过，这些首饰倒也是她的风格。”

李洵看完，思考着怎样安顿钟灵，她与他表弟刘翛有婚约，李湛又说外界盛传钟灵是逃婚来找他的。现在人确实又在他营里，若被好事者知道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但现在肃州局势不明，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地方安顿她了。

“五弟，这件事先别对外声张，先让人传个信给钟大人，还是得让他派人走一趟肃州。”

李湛点了点头，他虽然讨厌钟灵，可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清。

陈遇安回到马峪安排给她的帐篷后，头便隐隐作痛，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军医来瞧过之后说她旧伤伤了根基，还未恢复彻底，外加还有点风寒，给她开了药，吃过之后就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她做了好多梦，她梦见了爸妈，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梦见了她穿着古代的衣裙，在山里跑着，似乎有人在追她；还梦见了五皇子，厉声质问着她是谁。醒了之后已是第二天上午，梦里的恐慌还没有消失殆尽，觉得疲惫极了。

陈遇安掀开帐门，想看看外边是什么情况，才迈出去，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她的门边，正玩着石头，听到声音转过头，红扑扑的脸上挂出大大的笑容。

“姐姐，你醒啦！”

说着，站了起来，向前面跑去。陈遇安一脸不解，看到这小短腿卖力地向前跑着，觉得这小孩甚是可爱。

阳光普照，天空是如宝石一般的湛蓝，一丝云也没有，空气也是凉凉的，吸两口，梦里带来的疲惫减轻了不少。

陈遇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正准备回帐子里去，一转头发现她后面站了个人，吓得她退后好几步。

“五皇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李湛没估摸到她会突然转身也吓了一跳，却没开口说什么，死死盯着陈遇安好半晌。

“你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陈遇安摇摇头说：“受伤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陈遇安顿了顿，看到他的表情又想到昨天那场面，试探地问道，“我们之前有仇吗？”

听到这句话，对面人的神色变了变，陈遇安心一沉，这姑娘之前干过什么，老跟皇帝的儿子过不去。

“我之前……打过你？”陈遇安思来想去，看着对面这纤弱少年，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哪知这句话像踩了猫儿尾巴似的，对面那人差点跳了起来。

“钟灵，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懒得跟你计较，可别以为我怕你。”

完了，那姑娘以前真的打过这尊大神。正想着，忽然面前飞来一个包袱，陈遇安忙伸手接了。

“拿去，这是我三哥差人给你寻的物什。”说完，转身便走。

“哎，五皇子，等一等。”

“怎么了？”李湛闻声停了下来，不甚耐烦地回过身。“我说钟灵，从小到大你就没对我这么客气过，你还是叫我李湛吧，我听你叫五皇子听得瘆得慌。”

陈遇安听到这里，又暗暗吃了一惊，她和这五皇子这么熟吗，还能直呼姓名。现在还是别了，不然会不会死得比较快？

“之前我定是不懂规矩，尊卑有别，不能直呼五皇子名讳。”又想了想，问道：“咱们以前很熟？”

李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双眼睛都瞪圆了，绕着陈遇安来回走了两圈。

“钟灵啊钟灵，要不是你这张尖酸刻薄脸，我都怀疑我认错人了。你以前追着我打的时候怎么记不起尊卑有别呢？你莫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

说着，就按着陈遇安的头，想仔细瞧瞧。

“湛儿，不得对钟姑娘无礼。”

李洵的声音传来，李湛一下子就收回了手，他们两兄弟关系虽好，李湛到底有点怕他这三哥。

“三哥，我想瞧瞧钟灵是不是脑袋摔坏了，她实在是……跟之前太不一样了。”

“王爷。”

陈遇安看见康王来到跟前，见了一礼，她不懂这里的规矩，除了张婶和兰嫂也没见过其他女眷，张家也没多大规矩，连她自己也没觉得，她行的是男子礼。李洵和李湛自然看出来了，却也没多说什么。

“钟姑娘，昨天大夫说你头疾犯了，今天可觉着好了一些。”

没了昨天的清冷和威严，虽然还是带着疏离，康王看起来是确是多了一分如沐春风般的温和。难怪钟灵这姑娘一心扑在他身上，这般气度与样貌，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陈遇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连忙把这念头赶出去，她这是在干什么。

“回王爷，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我差人给你寻了些女子衣物，想必五弟已经给你送到了。边城艰苦，肃州又逢大难，还请钟姑娘将就。”

“多些王爷，王爷言重了，这几个月历经波折，能有一处安身已经很知足了。”

“这东西是我给你拿来的，怎么没见你谢谢我呢。”

李湛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平了，他早上截了马峪手里的包袱，专门给她送来，想看看她怎么样了，这么久了，一句好话都没捞着。三哥一来就给三哥道谢，钟灵肯定对他三哥心怀不轨。

“自然也要多谢五皇子。”

陈遇安这才记起，这东西是李湛给她拿来的。

“哼，我才不稀罕。”李湛把头转向一边，一脸不屑。

- 康王看着李湛，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对陈遇安说到：

“钟姑娘，我已经差人送信给了钟大人，不出半月，钟大人应该就会派人来肃州接你。你的家人也找了你很久，这下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钟大人……可是我的父亲？”

陈遇安听到并没有觉得欣喜，她对她在这里的家人一无所知，未知在她看来就意味着恐惧。

康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向她解释起来：

“对，钟大人在朝廷任刑部尚书，你的母亲钟夫人是皇祖母的表侄女，你还有个哥哥钟毅，这次多半会来接你。你与湛儿从小相熟，他近来也无事，若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可以问问他。”

李湛听到提到他，冷哼了一声。

“我才不想和钟灵提她之前做的那些个蠢事。”

这时，刚刚跑走的男孩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个食盒。

“王爷，五皇子，我爷爷让我给姐姐送药和早饭来了。”这男孩给康王和李湛行着礼，一副相熟的样子。

“钟姑娘，这是小福，是负责餐食的王叔的孙子，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那我们就不打扰钟姑娘用早饭了，五弟我们走吧。”

康王说罢，就准备带着李湛往外走去。

“王爷，等一下。”

陈遇安看到康王准备走，也不知道后面该去哪儿找他，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她这一段时间若一直待在这里，尴尬不说，还闲得慌，她也确实挂念医堂的病人，也不知道这两天不在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其实，刚刚我就想找王爷，这段时间，我闲着没事干，医堂那边也缺人手，我能不能回去帮忙？”

康王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提这个要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和李湛交换了一下眼色，李湛的眼里则是充满着不可思议。

“钟灵，你不会去帮倒忙吧。”

陈遇安没有理会李湛的嘲讽，只看着康王，这位才是拿主意的人。

这位姑娘身份尴尬，李洵亦不能多限制她的自由，她能自己找个消遣他也自然乐得应允，况且医堂那边确实缺人手。

“若你身体允许，自然无妨，让马峪打声招呼便是。”

陈遇安见康王同意了，不由得绽出一个笑容，毫无修饰的脸也更添了一分明艳。

“多谢王爷。”

“在想什么呢？”

李洵见李湛一路上沉默不言，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可不是他这个弟弟的一贯作风。

李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三哥，我只是觉得几个月不见钟灵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钟灵做事向来我行我素，哪像现在这般唯唯诺诺的。她还叫我五皇子，跟我提什么尊卑，这哪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钟灵。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同情她似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同情钟灵。”

李洵也明白，他这个弟弟虽然嘴上不饶人，可看到儿时玩伴遭此大难，到底于心不忍。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借着送东西的由头跑去看她。

“钟姑娘这次历经生死，记忆全失又在一个人身处异乡，为了生存，性格有变也在情理之中。”

李洵伸出手，拍了拍李湛的肩膀。

“她这般改变说不定对她是件好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也不必替她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