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差人个机灵点的人去给钟毅放点风声,就说钟灵在陈仓,且有危险。我和秦叔明天一早上路,免得再蹚这趟浑水,你就在暗处,等钟家找到钟灵,再与我们汇合。若钟灵明天要走,想点办法,绊住她。”
刘翛一到客栈,就沐浴换衣,一番收拾也饿了,让如风叫了两样清淡的小菜。等着店家上菜的空当,交代起如风来。
“可我留下来了,公子怎么办?”如风听见让他留下来保护钟姑娘,不禁有些担心。
刘翛笑了笑,打趣他道:“怎么,你不会真以为秦叔老了吧?我和秦叔若遇危险,自保还是不成问题。对了,咱们这一路上也没出去逛逛,你去和秦叔吃点东西,待会和我出去,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让秦叔留下来,看着点钟灵。”
“是,公子。”如风拿了刘翛换下的衣物正准备退出去,忽然又被叫住。
“那些衣服不要了,扔了吧。”
陈遇安下了船,本准备和秦叔他们告辞,却被秦叔硬拽着和他们在一个客栈落脚,说着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她见那位公子也没说什么,想着今天着实惊险,也就答应了。她到了客栈歇了歇,就下楼吃了个晚饭,上去时刚好遇到如风和那白衣……不对,现在是青衣公子下楼。
“哎,这么巧啊,你们到哪里去?”
陈遇安不太想和这人打照面,可人今天毕竟救了她,既然碰到,就想着寒暄两句。
“客栈就这么大,是挺巧的。”一句话,就让陈遇安哑口无言。
刘翛想着钟灵失忆,以后回长安免不了和她打交道,并不打算给她留个好印象,在经过陈遇安时停了下来,见她还是穿着一身男装,头微微一侧,带了些轻佻的笑意,说道:
“我们准备去逛一逛青楼,不知陈公子可感兴趣。”
可刘翛并没有看到他意想中寻常女子或嗔怒或羞涩的神情,只见那人微微一愣,转而露出初见时那副编故事的笑脸,说着:
“我倒是很想去见见世面,奈何囊中羞涩,有心无力。那我就先回房了,愿公子玩得尽兴,告辞了。”
陈遇安转身上楼,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男人。”
今天出了一身汗,又沾了一身潲水味,陈遇安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又洗了个头,一番收拾下来也不早了,吹了灯,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半夜,如风被光亮晃醒,他是习武之人,习惯天不亮就起床,他还以为自己起晚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定睛一看,不对,这不是晨光,这是火光,连忙下床推醒了一屋的秦勇。
“秦叔,快醒醒,客栈失火了。”
秦勇闻声,一个激灵也坐了起来,对如风说道:“快穿上衣服,你叫公子,我去通知其他房客。”
两人手脚麻利,出了门,分头行动了起来。
在如风敲门时,刘翛已经醒了,边穿着衣服边给如风开了门。秦勇沿途敲着客房的门,大声喊着走水了,客栈的走道里已经闹哄哄的了。
“公子,会不会是来找钟姑娘的人。”
刘翛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寻常走水,联想到之前如风提到的乾县客栈失火,也觉得是来杀钟灵的。
“如风,你先下去探探,把钟灵和咱们的马都牵出来准备着,我去找钟灵。”
陈遇安被吵嚷声惊醒,睁眼一看,窗棂上又映着火光,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来了,那些人怎么没完没了的。她连忙翻身起来,摸着衣服,一层层往身上套。
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陈遇安停了手上的动作,害怕是杀手,不敢出声。
刘翛接着敲了几声,见里面没有回应,抬脚踹开了门,走进来,环顾一圈,发现那人站在床边,外裳还拿在手上。
“在屋里怎么不出声。”
刘翛以为屋里出了什么情况,看见人好端端地站着,暗暗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杀手。”
见来人是他,陈遇安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些,手上也开始有了动作。
“你见过杀人还敲门的吗?”
刘翛背过身,等着陈遇安穿好衣服。
而此时,刘翛的屋内,两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寻了一圈,发现屋内没人,来到了走道上。楼上的房客差不多都走了,偶尔走过两个人,也只顾着逃命。
“好了没?”刘翛催促着。
“马上,等我把鞋子穿好。”陈遇安平时睡觉时都只脱一个外衣,今天洗了澡,想舒舒服服地睡个觉,便只穿了个里衣,哪想到又来放火这么一出。
“好了。”
陈遇安蹬上鞋子,急急忙忙朝那人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准备出门。
刘翛一走出去,就看到两个黑衣人站在走道上,其中一个就在他斜前方。那个黑衣人看到来人,挥刀砍来,刘翛见状,一脚踢中黑衣人的手腕,伸手接住脱手的长刀,挥手一刺,接着向前一掷,瞬间解决了这两个人。
陈遇安见到这场面,呆立在门内一动不动,这是在……在杀人?
刘翛见她没有反应,拖着她向下走,顺道抽了插在那个刺客身上的刀,拿在手上。
客栈外,场面混乱不堪,店家和房客进进出出救着火,不远处,如风和秦勇已经和黑衣人缠斗起来。黑衣人看到这两人走了出来,便三三两两向他们围了过来。
刘翛扫了一眼,寻到了如风已经牵出的马,携了陈遇安,飞身而去。那些黑衣人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也往马的方向跑去,试图阻拦他们,可是都被刘翛给格开了。
刘翛拎着陈遇安上了马,坐在了她身后,用刀柄狠戳马的屁股,马儿吃痛,撒蹄狂奔了起来。
“你究竟干了什么?这些人非得要杀你灭口?”刘翛转头观察着身后,一边问着她。
“我也忘了我之前都干了些什么,这半年来我可都是本本分分的。”
陈遇安没想到马跑起来有这么颠簸,紧紧地抓着马鞍,生怕落了下去。
“秦叔和如风他们怎么办?”
“以秦叔和如风的身手,没了掣肘,脱身不成问题。你还是多担心你的小命吧。”
马蹄声隐隐地在身后响起,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身后不远处,刘翛知道,后面的人开始放箭了。
“你来驭马。”
刘翛把缰绳递给前面的人,灵巧地在马上转了个身。
陈遇安这般骑马心里有些忐忑怕自己控制不住两个人都得摔下去,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腾出了一只手,接过缰绳,马儿依旧稳稳地跑着。
马驮着两个人,再加上全力奔跑,力气渐渐有些不支。陈遇安听着后面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还不止一匹马,身后也响起了叮叮的声音,坐在后面的人正挥刀格开射来的箭矢。他身手虽好,可双拳难敌四手,她不想连累别人。
“喂,你下去吧,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你打得过?”
来的有五个人,箭不密,刘翛挡的还算轻松,可这些箭射来的力道挺大,看样子都是高手。
“我自然打不过,但我可以试试是否逃的掉,我命该如此也不必牵连旁人,你能救我出客栈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你准备怎么逃?”
“进密林,藏起来。”
“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可至太白县,到了县里可以去请官府传个消息,可助你寻得家人。我下去帮你挡一档,记住,别停下来。”
说罢翻身下马,马背上少了一个人,马儿的步子也快了一些,陈遇安忍不住回头,夜幕里挺直的身影越来越小,马儿一个拐弯,便消失不见了。
刘翛拿着刀,站在路中央,伸手一转手腕,手里的刀一拐,空中的那支箭像被粘在了刀上似的,转眼来到了刘翛手里,他摸了摸,箭刃锋利光滑,箭羽不是一般的雁翎而是雕羽,显然是好箭还不是中原人的箭。刘翛大概知道了所来为何人,将手上的箭丢在地下,定定地等着追上来的人。
那几个人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并无一人继续往前追。他猜对了,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钟灵,而是他。若要杀个钟灵,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不知来的是哪方的人?若要取我性命,也得让我死得明白才行啊。”
对方并不答话,几个人将他围住,便开始动手。刘翛一晃身形,便绕到两个黑衣人的后面,用刀一刺,再抽出反身一划,正好划过转过来那人的喉咙,三招之间倒下两人。
为首的那人看到刘翛的身手,不再轻敌,举起刀跳起来向刘翛劈去,刘翛抬手一挡,只觉力道极大,震得虎口一阵发麻。
“哦?突厥人。看来传闻不假,果然有突厥人混入了大齐。从肃州溜到这里,本事挺大啊。”
刘翛后退两步,与那人周旋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不说话?那就让我来猜猜你是谁,突厥人要找我的麻烦,想来也是因为我爹。听说当初勒和部可汗占特有大谋略,联合三部,差点攻破肃北防线,但却兵败于祁连。
后三部内乱,其他两部联手,勒和部全族几乎被斩杀殆尽,占特及可敦被枭首戮尸,但却一直没有占特两个儿子的消息。五年前,草原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沙陀部来了两个回纥人,一个叫狄索,一个叫木尔提,两兄弟取得沙陀可汗的信任被封俟斤,随后沙陀部异军突起,吞并了周围大小部落,领地扩张,几与大齐接壤。你是狄索还是木尔提?”
刘翛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情,他始终不信一向康健的母亲会忽然急病过世,也不信立下战功的父亲毫无缘由滞于西北,因伤病逝。可朝廷内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死的死、遣的遣,提及此事皆是三缄其口,连太后都曾叮嘱让他莫再过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派人远赴西域,深入突厥,也只拼凑了个大概。此番入蜀,也是因为查到之前父亲的一个旧部隐姓埋名于蜀地,想前去了解当年真相。
“精彩,不愧是刘钊的儿子。”说完,那个黑衣人缓缓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异族脸。
“外界均传镇国大将军刘钊的儿子,嗜赌嗜色,文不成武不就,连我都信以为真。今日一见,看来景宁侯深藏不露,那些都是谣言罢了。”
“过奖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刘翛紧盯着三个人的动向,丝毫不敢大意。
“当年三部内乱,我和木尔提躲在死人堆里,亲眼看着父亲被杀、母亲受辱。我们侥幸逃脱,流落回纥,苟且偷生,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我们的仇人血债血偿。”
“那你应该找错人了,屠杀勒和部的,可不是我爹。”
“伊色部覆灭,葛罗部已被沙陀吞并,我的仇人也就只剩刘钊了,若不是刘钊当年使离间计,勒和部怎会和其他两部反目,招致灭族之祸。只不过刘钊死了,我就只能以他儿子的血来祭奠我勒和亡魂了。”
关于三部内乱的起因刘翛也派人去查过,却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听到,更没想到其间曲折与他父亲有关。
“哦?不知我父亲当年做了什么竟引得三部联盟破裂?”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可以做个明白鬼了,其他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
话音刚落,三人一同出手,向刘翛攻去。
陈遇安骑着马在夜色中狂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勒马减速停了下来。除了马喘着粗气,听不到其他声音了,按道理那些人骑着马,那人功夫虽好,有什么办法以一己之力挡住所有人的追赶?她虽惜命,却不贪生怕死,更接受不了自己跑了让别人去挡刀。
于是调转马头,往回走了去。路上,对面山头似乎隐隐有火光闪动,应是有人打着火把前行,若是秦叔和如风追来是不该打火把的,可若是援手那就糟了,于是打马加快了速度。
估摸着要到时,陈遇安怕马蹄的跑声被人听到,就下了马,牵着马往前走,听到打斗的声音后就把马栓了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想看个大概。
空地上只有两个身影在打斗着,看来小看了那什么公子的功夫,不过两人身形均有些迟缓,也看不出那边占了上风。
陈遇安害怕贸然出声会惊着打斗的二人,可又要如何提醒那位公子有人追上来了,踌躇之间她看到不远处倒着的人手边有柄长刀,想拿到手里,可以防身。没想到才走几步,就被人发现,有人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狄索没有料到刘翛有这么好的身手,竟有本事把其余四个人都给解决了,后悔少带了人的同时,也知道刘翛身边有两个武功极好的人,一直留意着四处的动静,害怕有人逃脱围攻,前来帮忙。
刘翛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本以为是对方的人,可看这架势又有些不像。两人手上招式没停步子却向着有动静的方向移动。
陈遇安本不想出声,怕暴露位置,可见两人身影越来越近,忙喊道:“是我。”
刘翛闻声立马发力,逼得狄索后退,一边喊道:“你跑回来想送死吗?”
刘翛以一敌五,狄索又难缠,再加上左腿围攻时被刺伤,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麻烦还没解决完,没想到又添一个。
“景宁侯果然风流,死到临头都有美人记挂,到时候一定成全你们。”
狄索也负了伤,打得极为吃力,可嘴上却不肯让步。
“景宁侯?你是刘翛?”
陈遇安大惊,没想到逃婚遇上正主,还被人家给救了。
“哟,看来美人还不知道啊。”
“想活命的话快走,别碍我的事。”
两人都近力竭,也都没再说话。
陈遇安看到刘翛似乎有些吃力,不知道解决这个人需要多久,她已经隐隐听见了马蹄声,再拖下去不是办法。想了想,走上前捡了那把刀,插在腰带上,看见地上散落的弓和箭,也捡上了,以防万一。然后快步回去牵马,打不赢,跑总行了吧。
刘翛只道她走了,毕竟留在这里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她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马蹄声伴着女子呼喊传来:“刘翛,快上来,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刘翛暗道一声不好,心下却有犹豫,若不能解决狄索,便会暴露自己这些年的隐藏,略略思索,还是选择保命,用力一格,便飞身上马。忽然看到马鞍上挂着弓、插着箭,毫不犹豫弃了刀,拿起弓箭回身一射,狄索应声倒地。
马便带着二人消失在密林之中。